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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澄默默地叹息着,唉——她当然希望姐姐能够回来,可他也好,相公也罢,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失望,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那个绝美出尘,歌声宛若天籁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不然,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消失得如此彻底?
她真的不希望他一直活在回忆里,不愿他继续冷冽下去,毕竟相公与左衡大哥都相继成亲了,他贵为一城之主,怎么能继续这样耗下去?
可有些人又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她颈上的刺痛感只怕不及他心中痛苦的千分之一!
是啊——
哪怕是刚强冷情如上官一阙,也承受不了当他凯旋归来,第一时间奔往水月轩时,却发现佳人早已不见踪影的切肤之痛!
他愤怒,他疑惑,他伤痛,汹涌而至的情绪强烈得让他几欲发疯!
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
水月轩里的一切依旧,雕花衣橱里还有她穿过的罗裙,梳妆台前还有她常用的胭脂水粉,丝带头饰,可就是唯独没有了她!
她走了,不留只字片语,她离开了,却带走了他的心,他的魂……
徒留只剩下躯壳的他,在寻人的希望与寻不到人的失望中苦苦徘徊着
而另一边,乐怜谷中,鸟语花香,好不怡人。
“诶诶——未央,你要去哪?”倾城双手叉腰地娇声问道。
“喔——倾城呐,我就是想在附近走走……”未央愣愣地转过身来,呐呐地低语道。
“我说未央呐,从你自从御城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都过多久了——现在春天都要来了,你却还停留在御城的深秋里!”倾城没好气地娇嗔道。
未央看着倾城一脸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也不禁扬起了一抹浅笑,淡淡地回击道:“是啊——我是季节转不过来,你啊,就是地方转不过来!前天说想吃八宝填鸭,昨天说想喝桂花酿,今天你是不是想吃鲜煎松子鱼呀?我们这小小乐怜谷,除了花草就是灵药,你想怎么吃呀?”
很显然,亲密如她们,两人重回乐怜谷后,当然是少不了互相倾诉彼此的出城经历。
“诶哟喂——小央央,你可真不可爱呢,一点都不好玩!还好明天子衿就要回谷了,不然我可就要被你闷死了!”倾城吐了吐舌头,继而娇笑道。
“是吗?子衿要回谷了——是喔,我们去年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谷的,转眼就是一年了……不知子衿的成名约定完成得怎么样了……”未央转身看向远方,声音静美而缥缈。
倾城看着眼前的女子又陷入了沉思,不禁叹了叹气,难得正经地轻声道着:“未央,如果你还是放不下的话,就出谷去找他吧——反正横竖怎么看,他都是爱你的,你又何必执着于他更爱哪一个你呢?”
顿了顿,见未央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倾城又徐徐说道:“说起来我才是更应该伤春悲秋的人——好死不死爱上了才发现,我跟那人是兄妹,天意如此,我舞倾城就算再怎么爱得炽烈,也要放下呀!可你不同,你完全可以跟他坦白”
未央苦笑地摇了摇头,继而轻声打断道,声音虽轻却不容动摇:“不,倾城,你不懂——我们的开始已经是个谎言,一句下意识的否认,阻断了我们继续下去的可能,一切都错了……”
“哎哟,未央你可真是死脑筋!虽说是错了,可要是能错一辈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呀!”倾城急急地说道。
可倾城见未央闻言脸色一白,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叹了叹气,继而放缓了声音,继而柔声道着:“好吧,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我们回去吧,子衿就要回来,有很多东西需要好好准备准备的呢!”
闻言,未央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在倾城身后,暗暗为自己打气着——
夜未央,你不能再这样了!
倾城其实心里更苦,却还要为你担心,你要赶紧振作起来,既然当初决定要离开,就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没事的,过去的十六年里,没有上官一阙,你还不是照样过得有滋有味的?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然而,未央会懂得的,有些人一旦在你的生命中存在过,遗忘就会变成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深夜时分,御龙宫中,烛火摇曳。
一伟岸男人静默地注视着案台上的那副画卷,如水月光下的他,眉目清冷,唯有那摄人心魂的黑眸深处,一丝丝难言的痛楚荡漾开去……
唯有在暗黑的夜色里,上官一阙才能放任自己沉沦在回忆中——
每每想起那一夜,他都好像置身于漫无天际的黑暗中,那般无助,难受得让人窒息!
当他以最快的速度部署好一切后,便全权交由白行书与左衡处理,自己则火速赶回御城宫中……
他此番毫不恋战,火速回宫的行为,可以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上官一阙太过自信,太过狂傲,明明已经大敌在前,可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驭马回城;也有人说他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歼灭了宫青云与上官岳的据点;更有人说他冷酷无情,只是一道口谕,便害得自己的亲二叔被逐出御城,更害得晔城城主拔剑自刎!
可那些雾里看花的旁观者又怎么会知道,那被疯传的似神话般的十里长亭一战,其实他们已经暗中部署了很久,将宫青云等人连根拔除,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从来不会去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在意的只不过是这座他想守护的城,他想保护的那个人罢了……
可就是那个人,让他不顾一切火速回宫的人,让他即便是在部署军队时,也难以忘却的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女人,他的连夜赶路,他的驭马飞奔,换来的却是她的离去,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
当他跑瘫了两匹马,火速回到御城宫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了,他甚至没有停下来休息,就直奔水月轩去!
当看到水月轩的灯还亮着,蓦地,他的心被一股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萦绕着,温暖得让人动容
站在门外的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紧张,怕自己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模样吓着了里面的娇弱人儿,可当他稍稍整理了下仪容,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却不是她,而是无声
声哭泣着的木澄澄!
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甚至不敢问木澄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怕,真的在怕!
他还记得,木澄澄看向他时,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在她的泪眼中,他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恐惧,忧虑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男人——
她说:“姐姐离开了,现在你开心了——上官一阙,我木澄澄看不起你!”木澄澄的声音低哑而坚决。
她说什么——央儿离开了?
他还记得,当他听到她已经离开时,自己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往后一倾,若不是后面有门抵住,或许他真的会倒下……
他还记得,他攥紧拳头,颤着声问:“你姐姐……什么叫做她离开了?”
“上官一阙,少在那里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伤透了姐姐的心,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样坚决地不辞而别!”木澄澄语气中掩不住的伤心与愤恨。
“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只是出去走走了?”他听见自己语气中掩不住的企盼与害怕。
“出去走走?哈哈——姐姐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我找遍了御城宫,都找不到姐姐!是你——都是你!如果姐姐出了什么事,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木澄澄绝不会放过你的!”木澄澄开始张牙舞爪,哭喊声也有些歇斯底里。
如果是平常,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可当时他竟然忘了要生气,反而被一种由心而发的浓烈的哀伤与深切的恐惧所包围——
如果连木澄澄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人海茫茫,他该去哪里找她?况且境外不明势力还在蠢蠢欲动,他好怕,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后来,他只记得自己哑声问了句:“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有谁跟她在一起过?”
在木澄澄断断续续的啜泣中,他猛然捉到了几个要点:柳如絮,画轴
紧接着,他不顾当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怡安居……
经过一番盘问,柳如絮坚持说她当时只是跟央儿聊了会天——
她说,当央儿得知他进选歌伶只为了找出末映时,她顿时煞白了脸色……
她说,她真的没说什么,只是央儿自己说出了末映这个名字……
他疑惑,他愤怒,他一把掐住这个闪烁其词,故作隐瞒的狡诈女人,如果不是木澄澄的阻止,他可能已经杀了那女人!
原来那天央儿哭着问他要选谁,不是在胡闹,而是真的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可他不仅没有好好回答她,还冷着脸叫她回去!
她真的回去了,回到一个他不曾触及的地方……
是啊——他们宁愿相信她是回去了,也不愿去试想,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而他也从未想过,在这御龙宫中,与她短短的对话,竟然会是这般弥足珍贵……
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过去了……
他找遍他所能找的地方,却没有一点线索!
可笑的是——
他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会要到哪去,只能这样盲目地找着……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潜意识地认为,她是他的,她不会离去,所以根本就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