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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一阙察觉有异地转过身来,看到嘴角流着血的闰则瘫然倒地时,不禁惊恐地瞪大双眼,可下一瞬,上官一阙来到闰则跟前时,已是一副平静无澜的冷淡模样,仿佛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般……
上官一阙眼神凛冽地扫了扫散落在地的土瓷茶杯的碎片,眼底似有千思万绪掠过,可看向闰则却已是波澜无惊——
上官一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语带讽刺地沉声开口道:“锦年,装死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何苦如此呢?”
闰则虚弱地半支起身子,直往上官一阙望去,半响后,闰则不知怎么的猛地瞪大眼眸,满是沉痛的脸庞忽地闪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亮色……
闰则难掩苦涩地摇了摇头,稍稍抬眸对上上官一阙悍然凛冽的视线,忽地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哑声开口道——
“上官一阙,无论是闰则还是锦年从来都不是大丈夫!我以为换了一种身份就可以用你想要的方式爱着你,毁掉锦年,做回闰则,只不过是我的一念之间,却还是走不进你的心……”
闰则注视着上官一阙的目光蓦地变得幽深而专注,狂涌的爱意下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决绝——
“无疑你是一位非凡的统治者,不动声色地操控着这一切,我以为你不知道,可你却早已深谙于心!上官岳被废,宫青云被迫自刎,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又怎么会在意我的死呢?”
闰则敛了敛神,一字一句地轻声道着,声音低哑而哀伤,却出奇地平稳连贯,若不是闰则嘴角还残余着血迹,若不是闰则极力克制的颤抖,从他的话语中真的很难听出端倪的。
正当上官一阙就要认定闰则此番反应,不过是他的另一种计谋时——
闰则忽地捂住胸口,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可闰则一扯动嘴角,血便止不住地涌出嘴边……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闰则眼眸微阖,呐呐地自言自语道:“这噬魂散果真是剧毒无比啊……哈哈——上官一阙,你到底还是对我无情啊……”
正当上官一阙抿了抿唇,不知作何反应时,闰则蓦地扬起一抹颓然的笑意,挣扎着竭力想要半支起身来,眼光看向门外,幽幽地低语道,声音苦涩而悲恸:“夜未央,你说得对——他爱的是你!咳咳——他爱的是你……你赢了……”
一连串的话语,像是耗尽闰则所有的气力,闰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朝着门外动了动嘴,不知说了些什么……
半响后,闰则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要抓着上官一阙,可还没碰到上官一阙的衣摆,闰则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上官一阙背对着门俯下身来,难掩沉痛地为闰则阖上双眼——而此时,上官一阙凛冽冷情的黑眸布满了难解的悲恸之意!可惜的是,转瞬即逝的悲恸,倒下的人没看到,门外的人也没看到……
不期然地,清浅的脚步声传来,直到两道黑影覆了上来,上官一阙才缓缓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两道倩影……
上官一阙看着逆光站立着的,禁不住颤抖的人儿,呐呐地呢喃道:“央儿……”
未央偌大的眸子里布满惊恐惶然之色,却是有些空洞地睇着上官一阙,微微颤抖着身子像是承受不住般往后倾着——
见未央摇摇欲坠,上官一阙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扶住未央,可未央却似是无意地往倾城边上倒去,倾城也适时顺势扶住未央,而上官一阙则只能碰到未央飘扬的裙角……
上官一阙见状,黑眸微阖,有些不自然地掩去眼底的晦涩之意,有些颓然地收回手臂后,便抬眸直直地看向未央,欲想从未央神色复杂的小脸中窥探出些什么……
半响后,像是意会到些什么似的,上官一阙难掩黯然地哑声开口道:“央儿你……”
未央自然是能看懂上官一阙晦涩眼底的受伤之意,她知道自己的避开伤到他了,可闰则之死太过骇然,她实在是没办法若无其事地扑进上官一阙怀里,诉说着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未央小脸轻垂,不动声色地避开上官一阙探究的目光,小手攥紧,有些僵硬的扯动着嘴角,荡出一抹惴惴然的笑,随即便呐声低语道:“一阙,我……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吧……死者为大……”
把未央躲闪的神情全数收归眼底的上官一阙,知道未央这么说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可上官一阙也不拆穿,苦笑着收回视线后,便顺着未央的话,沉声回应了一句:“好。”
而站立在一旁的倾城更是一反常态,至今未发一语,像是受到莫大的震撼般只能呆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偌大的眼眸里思绪万千,轻抿的小嘴止不住地颤抖着……
而等安葬了闰则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黄土为墓,断木为碑,斜阳残照下总有一种说不尽,道不清的凄凉……
锦年,尚观之年。
这是上官一阙以剑为刻的闰则的墓志铭。
未央难掩痛色地看着眼前微微拱起的黄土堆,半响后,未央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决然地点了点头,在上官一阙与倾城满是诧异的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走到闰则坟——
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前夜雨铃
闰则凄切如寒蝉,锦年炽烈若飞蛾,同兼两者的他,已化作一抔黄土,从此长埋地下……
像是感受到未央歌声中千回百转的凄然,一群飞鸟竟然盘旋在闰则坟前,久久未曾散去……
而随着歌声回响在未央脑海里的不再是闰则的阴晴不定,心狠手辣,而是闰则不期然流露出来的苦涩哀然与如海情意的执著——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
一思及此,未央下意识地往上官一阙看去,而上官一阙则从未央走向前来的那一刻起,思念如狂的目光便紧紧地锁在未央身上了!
自然而然地,他们轻而易举地便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未央能够看到上官一阙幽深黑眸里显而易见的思念与专注,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上官一阙眼底毫无隐藏的爱意反倒是让未央心底蓦地腾起了一股负罪感,沉重得直叫未央喘不过气来!
/> 她爱他,他也刚好深爱着她,这明明是她期许已久,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啊!她这一刻,她却突然感到害怕了……
被困水月阁的几许日子里,她清楚地知道,闰则对他的爱远比她对他的爱要深远得多!
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留下,为他离开,为他恨,同时也为他爱,为他精心策划一切,亦为他坦然表白一切,这样的不渝的爱意,她自叹不如啊!
可长达十一年的如潮爱意,却依旧换不来他的一个回眸,唤不醒他的一丝怜惜,甚至连死,也不过是荒林里的一个孤坟罢了……
那么她呢?
如此冷情,如此决绝,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真的能够让他这辈子只为她驻足吗?
如果有一天,她的爱意对他来说不足为道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有一天,他爱上了别人,他是不是也会视她如草芥,弃她如敝履?
当上官一阙冷漠无情,残忍至极的话语刺伤了闰则的同时,也在未央的心底留下了灰暗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别再把你有悖伦常,扭曲的爱意强加在我身上了!
你说这些话时,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闰则就连毒发,也只是换来他不甚信任的嘲讽:锦年——装死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是的,闰则不是大丈夫,她夜未央更加不是,她只是名小女子,她会怕,真的会怕!
而闰则弥留之际,所说的话,以口型向她传达的满是苦涩的“忠告”,更是让她心颤不已!
他说她赢了,同时也预示着她将输的结局——
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你了解他多少?
未央不是不明白,闰则临死前唯独对她说这么一句话,无非是想她因此而对他产生间隙——未央也不想去理会,可试问天底之下,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不在意?
当爱了他十一年之久的人死在他面前,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决绝,真的会让人忍不住胆寒……
未央眼底的惊恐骇然深深刺痛了上官一阙的心,上官一阙禁不住伸出手来紧紧抱住未央,她空洞无神的眼神,仿佛他一松手,她就会离他而去一般!
“央儿,你有什么,一定要亲自向我求证,千万别一声不吭地就判我死刑——我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你,你懂吗?!”上官一阙把头埋在未央颈间,难掩沉痛地哑声低语道。
闻言,未央不禁愣了愣,她犹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轻拍着上官一阙宽厚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可幽幽传来的回应声却是虚无而缥缈的:“嗯,好。”
而俨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倾城,无暇顾及一旁紧紧相拥的人儿,走到闰则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萧瑟之色,半响后,一丝叹息便缓缓地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