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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你不担心吗?以杨光、贾克己为首的旧势力一定会以此大作文章的。”筒潜皱眉提醒道。
“呵,他们能作出什么宏篇著作来?无非就是成家立业之类的事——正好我也想会一会杨光。”曲弈风不以为然地沉声回应道。
咳咳——成家立业?
主上倒说得轻巧,妄想以联姻之由,拼命想安排自己的眼线进入翎城宫内部杨光,好说歹说企图挑起三城纷争,来满足自己野心的贾克己——为什么他这个部下比他曲弈风还要着急呀?他现在是吃着亲卫的粮,操着城主的心啊!
话虽如此,不放心的筒潜沉吟片刻,还是沉声开口道:“御城中人向来喜舞善舞,怎么突然就宣告说要进选歌伶呢?三城各有所长,自古都是互不干涉、互不交叉的,进选歌伶之事会不会只是个幌子?”
关于年轻有为,冷冽倨傲的御城城主上官一阙的非凡事迹,筒潜自然是不陌生的,因此心里难免会有所忌惮。
闻言,曲弈风睨了一眼忧虑未褪的筒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沉声开口道:“怎么,我们的直属亲卫怕了?别傻了,上官一阙是何等人物,他要是想做些什么,绝不会借进选歌伶之事的。”
虽然曲弈风薄唇微扬,暗红的眼眸带着些许笑意,语气也免不了打趣,可筒潜还是听出了曲弈风三言两语中的断然肯定——
据他所知,主上与御城城主上官一阙之前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也不曾见面,主上哪来的自信这般确信那上官一阙就不会来暗的?
这般想法下,筒潜充分发挥不懂就问的仕人风范,恭声开口询问道:“主上——为何这般肯定?”
似乎是筒潜的直率发问,驱散了曲弈风心底的点点暗沉,曲弈风不禁笑出声来,好整以暇地发问道:“哈哈——筒潜,我来问你,三城为何能在遗世独立中保持三足鼎立的局面几百年之久?”
“额……各有长短,互相制衡——御城军队强悍,最为安定;翎城物产丰饶,最为富庶;晔城海陆运发达,商业繁荣——可这些与上官一阙此般行为有关系吗?”筒潜思忖片刻,拧眉沉声道。
御翎晔三城既是竞争又是扶持的特殊关系,再加上三城城主即便是有对外扩张的野心,也受制于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境况,不敢轻举妄动,因而近几十年来三城子民倒是相安无事——
只不过,这种和平繁荣的景象,真的能长久地维系下去吗?
见筒潜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曲弈风只好叹然解释道:“上官一阙是聪明人,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破这个局面的,况且……”
是啊——三城交界处不明势力蠢蠢欲动,稍有远见的当权者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纷争,让境外实力趁机钻了空子!
筒潜自然是深谙此理,敛了敛神后,见曲弈风负手直立,笑笑着欲言又止的甚是得意的模样,筒潜不禁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况且什么?”
“呵,以进选歌伶为挑衅讯号?上官一阙不屑做这种蛇鼠之事。”曲弈风抿唇轻声道,低沉嗓音里掩不住的激赏——
有些人,无需见面,便能对其品行能力等判定一二,男人之间,很多事都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同为城主的他们,他们不可能闭目塞听,即使不曾见面,可关于各自的传言,早已烂熟于心了。
他曲弈风向来敬重敢做敢言、恩威并重的人,上官一阙无疑是其中一位。要是有机会与上官一阙交手,他倒是挺期待的。
一思及此,曲弈风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心情转好的他,朝还处于沉思当中的筒潜摆摆手后,便优哉游哉地朝崇明殿走去……
嗯,筒潜这小子,做事有条有理的,就是有时想得会有点多……
良久后,筒潜终于是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曲弈风气定神闲的朗朗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好,看来是没什么事了,主上果然还是主上,从不会让自身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转眼又到了金陵街最为繁盛的时分了——万家灯火缓缓亮起,丝竹弦乐声随之响彻两岸……
岸芷汀兰,客满笙歌。
叩叩——
“月牙是吧——进来吧。”娇声软语从门内传出。
一得到应许,月牙连忙推开而进,人还没到,难掩忧虑的嗓音便先响起了:“倾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不去席间?”
“没,就是今晚不想跳舞而已……”倾城双手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声开口回应道。
见倾城俨然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月牙饶有兴味地睨了睨倾城,悠悠然地在倾城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俏声道:“嗯……莫不是因为主上没来,我们倾城就失去跳舞的兴致?”
不等倾城有所回应,月牙又悠然开口道:“也难怪,最好的观赏位置空着,多少都会让人有点不舒服的呢!”
“诶诶,月牙儿,我不想跳是因为今日心情欠佳——才不关他的事呢!况且,那个位置又不是特地留给他的……“倾城略有不满地嘟囔道。
这个月牙真是的——有事没事,就净把他俩扯在一块!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她跳不跳,是她的事,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好吗?
讨厌啦——她才不是因为他没来就没心情跳舞的呢!
她只是有点累了——对,是因为累才不想跳的!
月牙知道倾城就是口硬,也不跟她争论,就怕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只好似是无意地轻声开口道:“主上政务繁忙,大概是抽不出空来吧——嗯,不过也有可能是某人说了些什么让主上不愿再来的话……”
其实,后面那句完全是月牙顺口说出来的,却没想到倾城听了之后,娇媚的小脸蓦地刷白了——
倾城,一见倾心,一舞倾城,你的名字取得真好——那一句似是临别赠言的话不禁回响在倾城耳边,那双忽变的暗沉红眸浮现在脑海里,思绪不禁又缠在那个让人琢磨不透的邪魅男人身上了……
“倾城——你还好吧?你脸色变得好差喔……”月牙不知倾城为何会忽变苍白,只好急忙直起身来,探出手去,想看看倾城是否是生病了……
倾城稍稍别过脸去,止住了月牙探身向前的动作,轻垂眼帘,幽幽开口道:“月牙,很抱歉,
,我有些倦了……”
“怎么回事——需要唤大夫来吗?”月牙不放心地急声问道。
“不……我就是突然有些困了……上床躺着睡一觉就好……”倾城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
“喔……这样啊……那你好好歇息,那我去席间咯?”月牙难掩担忧地看了看倾城,轻声开口道。
“嗯,你去忙吧——席间总要有人看着的。”倾城知道月牙还是放心不下她,只好故作无事地笑了笑,朗声回应道。
月牙握了握倾城的手,嘱咐了几句后,便缓缓离开了……
她刚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吓着倾城了?
倾城与主上没什么事吧?
哎……算了……
倾城应该只是太累了……
她得加把劲,不能再处处依赖倾城了。
今晚——就当做是场历练吧!
月牙走后,倾城还真灭了烛火,早早地上床躺着去了……
这种情况下,倾城自然是不可能这么早就睡得着的,这只不过是倾城有烦心事时的一个习惯。
在乐怜谷时,随处都是绿草如茵,倾城喜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天边的白云,任由自己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而现在没有绿草白云,只好退而求其次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好好理一理思绪——
她是不是该跟他说声抱歉?
好像这些天来,她都太任性了……
他今天不来,是因为她早上说的那些话吗?
要是他以后都不来——她一介艺伶,如何能再见到他?
他的马,她还没还给他呢!
这么说来,自己好像真的是因为他不来,才没心情跳舞的……
完了——才叫人别来,她就开始想他了?
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啊?
果然是胡乱地想着,真不知这么明显的“症状”,正常人不是都应该是想着如何“对症下药”的么?怎么到倾城这,最后结论就是“她到底是不是病了”?
夜色转深,席间传来的丝竹弦乐声也渐渐减弱了,倾泻下来的如水月光无声地抚摸着世间万物……
纱帐内的人儿在“病与没病”的苦恼中眨巴眨巴眼睛,没过多久,便兀自坠入梦乡了……
然而,在思绪萦绕的另一头,有人显然没有得到周公的垂怜。
翎羽宫内,烛火摇曳。
散落一地的纸张,在夜风的吹拂下,墨香四溢,纸张也随之沙沙作响……
男人左手抉着衣袖,右手执笔,敛眉凝神的,不知正伏案写着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被忽如其来的强风吹灭了,满室陷入了黑暗当中……
乍然失去的光亮,让男人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好一会后,男人叹息着俯身蘸了点墨,再划了划,便把手中的笔搁下,静默地走回内殿里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褪去衣物的声音传来,偌大的宫殿随即陷入了寂静当中——他大概也睡了吧?
夜风继续徐徐吹过,水一般的月光自敞开的窗户柔柔地泻进来,满室忽变明亮了许多。案台上,正用镇纸压着的那张卷起一角的纸,一首墨迹尚未干透的诗便蓦地沐浴在月色里——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一见好奇生,再见情意动。
思卿不见卿,何以度长夜?
风来烛火灭,何似阁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