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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婶婶一愣,他们只顾着说,以为这些和陈振中都不相干,叔叔酒醒了,他回头看着振中疑惑地说:“这和你有什么相干,你专心考你的大学便是了。”
陈振中嗫嚅道:“我只是听着你们说的有趣,随便问问而已。”
这一夜,陈振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之间,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他想起那份报纸,这些天,他稍稍想明白了些,罗娅不了解戏曲他略懂皮毛,《游龙戏凤》这出戏本就是眉目传情的,至于底下的文字,到底有几分可信度,谁能肯定这不是作者故意巴结将军呢。难道仅凭这样一份报纸就可以否定他三年来对沈月眉的了解和认同,就可以断定沈月眉背叛了他吗?
陈振中恍恍惚惚睡去,叔叔的话一直在耳边回绕:
“这倒真是臭味相投了,这吴将军比这刘大帅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说,他从年轻时便仗着老子的权势,为所欲为,强抢民女,看上哪个女孩,想娶的,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把钱和衣服送去家里,不想娶的,玩完拉到。”
“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陈振中梦到沈月眉,她被一个穿军装的人拿着鞭子毒打,那个穿军装的样貌不清楚,想必是未曾谋面的吴将军。那吴将军一边粗野地骂着一边劈头盖脸地打她,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拼命逃跑。跑到一处悬崖边上,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躲了。吴将军毒笑着追上来,沈月眉忽然看到草丛后面的陈振中,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道,振中,救我!而陈振中却不知所措,他还没有弄清楚真相。沈月眉绝望地回头看看,向着悬崖深处纵身一跃,陈振中这才回味过来,惊声叫道:不,眉儿,不要……
陈振中猛地醒了过来,人在梦中的感情是非常真实的,那种害怕与惶恐堵在心口,久久无法散去。这一刻,一直缠绕他的情感问题,让他迷茫的事实与抉择,他忽然明了。
如果,他就这样认定沈月眉背叛了他,难道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与不负责任吗?如果,事实不是这样,沈月眉是被那个混蛋将军逼迫,她现在会多么痛苦啊,难道我就这样坐视不管吗,像梦中那样稀里糊涂地看着惨剧发生才幡然醒悟?这是一个十八岁已经成年的男人该干的事吗?
除非沈月眉亲口对我说,她真的不爱我了,她现在过得很好,其他的,我都不相信。
打定了主意,陈振中再也睡不着了,吴府庭院深深他如何才能见到沈月眉,他一定要见她一面亲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真的受了逼迫,他一定要带她远走高飞,绝不让她受苦。
快要大学考试了,陈振中已经无心学业,他去医院探望沈大妈,沈大妈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眉儿到底怎么想的。痊愈后,吴将军就安排人将她送回家了。
陈振中和秋玲商量怎么才能见沈月眉一面。秋玲的哥哥卢海大哥是个江湖侠士,他在陈振中的资助下开办了一家武馆,广收门徒,他和徒弟们都是热心肠,侠肝义胆,江湖义气,路见不平,都愿意帮忙,他们四处打打探进入吴府的路子,可是一无所获。
陈振中不敢冒昧告诉叔叔,先和宗洋商量,宗洋决定先去试试父亲的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跟吴将军交涉。而叔叔对那个吴将军,虽是厌恶至极,却也畏惧得很,罗娅因为母亲的关系可以和吴将军抗衡,至于叔叔陈沆,仅凭借自己,一个外交部官员,是没能力去抵抗军界的。毕竟,这是个军人擅权的年代。
宗洋虽然年纪也不算小了,性子很急,忍不住把陈振中和沈月眉的事情说与父母听。叔叔婶婶大吃一惊,才明白陈振中此前的种种怪异举动原来是为情所困。
叔叔说:“这可不得了,那吴将军咱们开罪不起,”叔叔忽然一拍大腿,“难怪,上次游行时,那些人好像是专门来抓振中的,宗洋,看好你表哥,你们年轻人做事冲动,冲动的后果可承担不起。”
宗洋忍不住打抱不平:“沈月眉多可怜,爸,你没有见过她,真的是个天上才有人间绝无的好女孩,和表哥非常般配。”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密斯罗才和你表哥般配。密斯罗漂亮、有才华、家世又好,你想,以后你表哥带着这样的夫人出去参加社交活动,多么有面子。你表哥有了她,前途不可限量,密斯罗性情又是极好的,难得她还就喜欢振中,这是振中的福气啊。那个沈什么,哪一点比得上罗娅?”
宗洋明白了,陈振中不和沈月眉在一起,父亲暗地里是高兴的,哪里还肯管他们的事情。叔叔婶婶撮合陈振中与罗娅,一则为了自己的仕途,再一个,也为了振中,他们觉得罗娅是陈太太的不二人选。
宗洋生气父亲的冷血与市侩,年轻的他冲动而热血,憋在心里的闷气,忍不住发泄出来:“密斯罗是什么都好,可惜我表哥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密斯沈,如果他能喜欢上密斯罗,还会那样痛苦吗?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表哥这一阵子是多么痛苦,人都憔悴成那个样子了。”
叔叔说:“他是小孩子家,早晚会想明白的,叫他和密斯罗多接触接触,就会知道谁才是他该心仪的对象了,就会把那个什么沈扔到脑后去。”
宗洋扔下筷子离开饭桌,找到表哥说:“明的是行不通了,原指望他能带你去吴府,找机会见一面月眉妹妹呢,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再小的希望落空后也是很失落的,陈振中心里一沉。
陈振中从此郁郁寡欢,他没有心思准备大学的考试。还好,考试内容不算难,凭着他的功底,还是可以对付的。
陈振中想起那次他和沈月眉在湖边放风筝,他们看着风筝高高的飞在天上,上面的字是他们亲手写下的:国立北京大学。
就是那次,回家的路上,陈振中回头紧紧张张结结巴巴地蹦出几个字:“牵,牵手吗?”
沈月眉抬头看他涨红了脸,猴子一样举着汗湿的手去抓烧红的耳朵,觉得他可爱极了,别过头偷偷笑。
陈振中见她许久不回答,低头说道:“对不起。”
沈月眉看了他一眼,向他伸出自己柔软纤细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