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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我给你弄了点吃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韩景轩的话音刚落,一阵摆放碗筷的声音传来,沈月眉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下,看见餐桌上摆放了不少吃的,有糖醋小排,有红烧鱼,还有蛋羹,她觉得饥肠辘辘,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心事重重,寝食难安,基本上没好好吃过饭。
韩景轩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就坐,把一双筷子递给她。
沈月眉接过来,专心地吃起来,虽然这些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都是很普通的菜肴,可是做的非常入味,简直胜过山珍海味。沈月眉慢慢地吃着,似乎极为享受这样的美味,那种孩子般的天真满足深深感染了韩景轩,而他专注的目光也令沈月眉略感不安。
“怎么样,凡柔的手艺不错吧?”韩景轩笑着问道。
沈月眉点点头,她看着韩景轩,发现原来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睛弯弯的,灯光下的皮肤看上去比平日里白皙了许多。
沈月眉放下筷子,韩景轩正想问她怎么不吃了,她说道:“玉璧呢,她去了哪里?”
韩景轩送玉璧去连云市后,沈月眉一直在船上昏昏欲睡,等到了上海,韩景轩又去南京开会,沈月眉挂念玉璧的安危。
“她在连云市有亲戚,是一个堂姐,她愿意留在那里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沈月眉轻轻“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她实在是揣摩不透韩景轩做事的动机。若是他喜欢自己,带自己来上海,那玉璧呢,他也喜欢她,可为什么不带玉璧来上海呢?还是他真的是个好心人,只是看自己和玉璧可怜,而救了她们?沈月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丫头,她更加相信人做的事情都是有着利己的目的性。
她两只大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韩景轩,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与质疑,韩景轩说:“怎么,你不相信我?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给她写信啊,我把她的地址告诉你,等她回信了,你自然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后来,沈月眉当真给玉璧写了信,再后来,她收到了玉璧的回信,沈月眉认识玉璧的字,玉璧酷爱瘦金体,很少女人写那样的字。玉璧在信里说,她在连云市生活得很好,堂姐和堂姐夫都待她很好,又给她张罗了婆家,她认识了一个人,很朴实,他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不问她的过去,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玉璧在信里说,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幸福,有时真怕只是一场梦。
玉璧还寄来了一张相片,她脱下了绫罗绸缎,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旗袍,笑得又开心又淳朴。
沈月眉小心地把照片夹在书里珍藏起来,收到玉璧的信,得知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沈月眉打心眼里替她开心。
当时韩景轩只是使尽浑身解数赢得沈月眉的信任,他想不到自己这一举动,会给日后的生活,给他与沈月眉的未来,带来什么影响。
给玉璧寄信和收到她的回信,都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话说当时,沈月眉倒上一杯葡萄酒,对着韩景轩举杯:“想来你几次三番救过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该如何报答你?”
韩景轩笑了,沈月眉以为他会说,以身相许吧,他说道:“我没有想过要你报答,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反正要南下,顺便带你和玉璧一起回来,男女相伴可以打发不少旅途的孤寂和枯燥。”
沈月眉松了一口气,或许自己自作多情了,韩景轩身边那么多名门闺秀,他又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一棵残花败柳呢?可是,那次他分明说,陈振中不能带你走,我要带你走,他还说喜欢自己,这会儿又这样轻描淡写。沈月眉想不通,她一直把韩景轩归类为纨绔子弟,纨绔子弟应该都不具有善良这项品质。或许,她错了,韩景轩的内心真的很柔软,见不得姑娘受苦,亦或是,那时他说喜欢的话,不过是一时激情而已。沈月眉只觉得,他是个疯子,总在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人生于他似乎不过是一场游戏,他只要玩得开心就好。
感觉危险解除了,沈月眉说道:“其实,我,可以,我可以像凡柔那样,做工来报答你。我知道,当年她走投无路,是你收留了她,她一直说你心好……”
韩景轩看着沈月眉那双明亮的眼睛,他仿佛没有听到沈月眉的话,自顾地说道:“沈月眉,既然选择了来上海,就和过去一刀两断吧。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你要记住,无论谁问起你,你就说自己只是个女学生。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了你的隐忧与不安,这样吧,你干脆换个名字得了,以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生活。”
沈月眉看着韩景轩,他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当初冲动之下跟着并不了解的韩景轩来到陌生的大上海,为的就是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沈月眉点点头,也不全是害怕吴传庆而隐姓埋名,更想和过去那个沈月眉一刀两断,那个深爱过陈振中的沈月眉,那个在吴府饱受摧残和虐待的女孩子。
沈月眉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以前,她以为爱就是付出一切,哪怕牺牲自己,不去问值不值得。可是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是否值得,这世上是否有男人值得女人付出一切。
“你想叫什么?”
“沈冬,沈小冬吧,我从小就喜欢冬字。”
韩景轩撇撇嘴,说道:“吴传庆那边你不必担心,他被赶到关外去了,朱柏君接手了他的全部职务,并且严厉警告他,胆敢进关就是个死。”
走进恒安里,弄堂里传来的声音令韩景轩内心温暖而安宁,骑在爸爸肩头吃糖葫芦的小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打开的屋门里传来搓麻将和嗑瓜子的声音,还有上海女人细软的说话声,连骂自家男人和邻里吵架,也不会令人感到生硬。韩景轩拎着外国进口的罐头,走在铺的整整齐齐的石子路上,此刻正值晚饭时分,饭菜的香味在整个弄堂里飘散。
走到弄堂尽头那栋两层的小楼前,韩景轩伸手敲了敲门,果然出来开门的是阿琦的姆妈——自己的干妈,看到韩景轩开心地不得了,直说来就来了,还带东西那么客气,又说道阿琦正在厨房里做红烧鱼,邀请韩景轩晚上留下吃饭。
韩景轩径直走进厨房,阿琦正忙得不亦乐乎,仔仔细细地调配做红烧鱼的汤汁,韩景轩撇撇嘴:“哦呦,认真地咧。”
阿琦看了一眼韩景轩,说道:“事情不就是要认真做的嘛,日子也要认真过
过的呀。”
韩景轩摇摇头,拍拍阿琦的肩膀,说道:“你呀,明明是个好男人,偏偏见了女人不会说话,就像你明明一身本领,却深藏不露。你说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给你介绍了多少姑娘,一个都相不中,眼光高的咧,你想把姆妈愁死?”
阿琦笑笑,一边专注地做鱼,一边笑道:“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韩景轩猛地一拍阿琦的肩膀,笑道:“就知道你最聪明啦!”
阿琦头也不抬,只是把韩景轩的手放到一边,说道:“北平带回来的姑娘吧?”说着便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沉思什么,“别人都觉得你性子那么野,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连你爹也这样想你,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阿琦一副你肚子里的蛔虫瞒不了机智的我的小眼神,韩景轩翻个白眼,若无其事地从盘子里捡出一条烧茄子塞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