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微动,细致的眼皮微微睁开,精神恍惚,呆呆地看着床帏顶幕。许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又梦到四年前那一夜了!平日里命令自己不准想那么多,倒是入了梦里来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似乎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贸然唤醒她。
缓缓起身,乌黑柔顺的长发顺着似瀑布般垂落双肩。眉目微闪,心中已将那事猜出来八分。想来现在前厅肯定闹大了。
“木子。”轻唤了声,门外的说话声停止,木子推门而入。“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安顺地让木子扶起,披上衣服。
“雷公子带着城主在前厅闹起来了。”
“为何事?”随口问了句。
“竟是要来解除婚约。”一边帮安雨辰穿衣服,一边将从前边听来的消息道出。“那雷公子,之前不是一定让大小姐拿着家传的镯子当嫁妆吗,现在倒好,拿到了反倒说是大小姐的不是了。”
“怎么个不是?应该有个说法吧。”
“先是说老爷言而无信,说了咱们夫人才是大夫人,却把只传嫡长女的镯子给了大小姐,说是不屑于无诚无信之人结亲。再又说大小姐好斗求胜,死活从您这儿夺走镯子,虽未过门,已犯七出之‘妒’。”
“如此牵强的理由,大小姐和二夫人怕是不答应吧!”安雨辰平静地说。这两个理由听起来都如此牵强无力,但也算有了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雷家公子的做法倒跟她心里想的差不多。这事情她是早料到的,自从半年前雷公子在安家花园里与她偶遇,便注定了安瑾瑶成不了雷家的少夫人了。
要怪就怪安瑾瑶把那雷公子一人留在花园便离开了,而她在安府里从来没有戴面纱的习惯,即使只是惊鸿一瞥,她也确确实实看到了雷公子眼里的惊艳。
随后的日子里,雷公子不是没有找上她,只是她无意与他有任何牵扯,都拒绝了。
男人心呐,哪有那么容易便放弃。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越是得不到的,越能激起征服的yuwang。
“不答应又能如何?当年那赌注,是城主当的证人,眼下确实是老爷理亏了。而雷公子任性跋扈亦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城主哪敢不顺着他。”有权有钱有势的人说的话才是话,有理走遍天下只是白纸上的几个黑字罢了。
炉子里的炭火一直烧得通红,屋子里暖暖的,不比开着空调暖气差。安雨辰下了床,来到妆镜前坐下。木子随手拿起梳子,便开始帮她梳头。
“木子,我的这副容貌,比上安瑾瑶如何?”看着妆镜中的绝色容颜,安雨辰问。
“自然是小姐胜出了许多。”一旁的小茶微笑着说道:“大小姐若是人间绝色,那小姐您就是天仙绝美。”
芙白的小脸上眉似新黛,眼如秋水,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风情,小巧高挺的小鼻梁两旁粉粉的脸颊宛若桃花盛放,五官中最引人的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红润性感,散发着阵阵幽香,仿佛时时刻刻在发出品尝的邀请。
这等容貌,不管放在那个朝代那个角落,都是让人惊艳的绝色,只需一眼便会深入人心刻入骨髓,再无法忘却。
“天仙绝美,换作四年前,却是如此令人唾弃的人儿。”踢打、谩骂、无止尽的羞辱,她来到这副身体之前原主人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有原主人知道。
“小姐莫要想起以前那些不堪了。”木子安慰道:“这几年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美丽,经商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府里还有谁敢小瞧了小姐和夫人。再不会回到以前那般惨境,忘了罢了。”
木子和小茶都是后来才招进来伺候安雨辰的,所以之前的事她们也只是听说,并未参与其中。
“想忘,却是忘不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那报,是要等老天劈下一道闪电来将那人劈掉?自然不是,否则电母就是一天24小时不能地制造闪电也劈不过来。所以很多时候必须得自己动手,反抗和攻击。
她是想忘,可脑海里深深刻着的记忆岂是想忘就忘得掉的。那些屈辱的过去,看着娘那张被毁容的脸,她便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她无意识地进入了安小妹的身体,霸占她的身体接收她的记忆主宰她的人生,她不能如此轻易地饶恕了曾经如此伤害她们母女的人。这算是对生下这副肉身的余氏、被她抢占了身体的安小妹的报答。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既往不咎,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木子,将那翡翠步摇换下,换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吧。”那步摇太炫目夺光了些,买了就一直没戴上。想来当初花了大价钱买下,也是为了今天这种场面用。
木子依言,将红翡滴珠金凤步摇给换上,再配了对红宝石耳坠,如安雨辰所想,整个人气势上提升了几个档次。
“小姐平日里就是打扮得太素雅了,才让大小姐占尽了风头。”说话的是小茶,一脸不服气。若让她说,单凭容貌大小姐肯定坐不上郁城第一大美女的宝座,她们小姐不知道比大小姐美上多少倍呢!
素雅?若是让她自己选择,她宁愿顶着个干净利落的短发。这会儿又是梳又是挽又是贴又是戴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若是有想取悦的男人,画眉点妆倒也值得。可惜,她对男人早没了兴致。
“将脸色点白些,忘了我是抱病休养了吗?”镜子里的人面若桃花,哪里有抱病的模样。
木子即动手,给安雨辰化了病秧子妆。
“小姐,你这是要去前厅吗?”最后顺了顺发尾,木子问。
“不急,等人过来唤了再去。”这是要干嘛?自然,是去将前厅的情况搞得更乱更无法收拾。她当然不能主动去了,即使要挑事,她也是无辜的。至少,在外人看来她是无辜的。
安雨辰细细端量镜子里的人,两眼无神面色苍白,除了头上的金凤步摇熠熠生辉,一看就知道正承受病魔折磨。这副妆容,只怕那雷公子一看便会心痛万分了吧。
四年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打细算,才成就了今日的安雨辰。就算她觉得累了,不想玩了,却不是她喊停就可以停下来的。路必须一步步往下走,日子也要一天天过下去。这安府里虽然千万般不
好,至少她有事可做,也不会无聊得再去想别的。
譬如她该死的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在21世纪的她到底死了没有?该死的刘正浩和陈双双是不是还逍遥地拿着她的钱开着她的车住着她的房子、同时毫无廉耻地背叛着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让人压抑得无法呼吸的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拿起桌上的白玉梳子,百无聊赖地梳着发。眼睛微眨,平静如水,没人看得出来她心里波涛汹涌的思绪。
没让她等多久,前厅的人就来了,来的人是安老爷身边的下人福叔。“小姐,老爷请你过去。”
这福叔跟在安老爷身边多年,对安雨辰和余氏知根知底,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眼里总少不了一丝轻蔑。不过那又如何,下人就是下人,就算她出身再低下,在这个注重主仆观念的时代,他还不是得尊她一声“小姐”。
“福叔,小姐还在睡着呢。”木子拦在外头,忙叫福叔噤声,脸上的表情似生怕扰着了她家小姐休息。
“这小姐真好的命啊!连老爷都没得空歇下呢,小姐倒先躺着了。”这明目张胆的嘲讽,完全不怕得罪了安雨辰。
“福叔怕是不知,早前老爷刚答应了的,小姐昨日里不小心碰着,伤着了身体,眼下必须好好静养,下个月才能去苏州谈事儿。”
“听你的意思,现在老爷是请不动你嘴里的小姐了?”福叔能待着老谋深算的安老爷身边那么多年,不可能没两把刷子的功力。这不,一项大罪名扣下来,此刻就算安雨辰是真下不来床了,也不敢不起来哟。
“不敢不敢!”木子赔笑道:“这安府里头老爷最大,谁不得听着老爷的话行事呀!福叔您也别恼,我这就去把小姐叫起来,这就去!”
没多久,木子出来。“福叔,小姐已经起身了,但还得穿衣打扮,您先回前厅禀告老爷一声,怕是还要等会儿。”
“知道了。让你家小姐别磨磨蹭蹭的,前厅等着的可是城主和未来姑爷,别让人看了笑话!”福叔的话完全是从鼻子说出来的。
“城主和未来姑爷?福叔,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木子一脸好奇。
“一个下人问那么多干什么,只需让你家小姐赶紧过来便是。”说完,福叔高昂着头离开了。
“这福叔真把自己当二老爷了!”屋里,小茶甚是不满。
安雨辰倒是没被气到,这些话听多了也是麻木。“随他去吧,犯不着因为这等小人费了心神儿。”
“看福叔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您可得当心呐!”木子提醒道。
“嗯,走吧。”事情按照她预料中的发展,她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需要担心的,怕是前厅里哭着气着骂着的几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