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一身裁剪合体的旗袍,手推式的波浪卷发,浓妆艳抹,让人看见便会不仅想起一个词,那就是:风华绝代。
的确,她的长相绝不比龙瑾瑜差,甚至比她更稳重,许是职业的原因,造就了她的魅惑与妩媚。
面对苏小小的打趣,晏北权早已习惯。以前,只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他就会来这里与她聊上几句,喝上一杯,由着这位名满北华的国粹皇后唱上一段,为他解忧!
“什么时候我来你这里还要预约了?苏老板倒是会摆起架子了。”顺着她的话,晏北权轻笑出声。低哑的嗓音里隐着沧桑!苏小小注意到,晏北权脸色很差,顿时有些担心。
笑容收起,苏小小脸色沉了下来,宛如豌豆沙般腻人的嗓音夹杂着急切。
“督军这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夫人知道了冯城的事了……?”伸手示意萧放扶着男人坐下,苏小小毫不拐弯的问道。
“你都知道了!”一夜之间晏北权为复仇,不惜将自己岳母,妻姐妻弟送上了不归路的消息传遍北华。苏小小这里是戏楼,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消息自是灵通。所以,苏小小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晏北权没猜到的是,她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试问能让督军这么操心劳神的,除了夫人,还有谁有这个荣幸?”清冷地丢出这句话,苏小小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边坐下。
“你可会信这件事是我做的?”晏北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她,从当初在枪口下救出这个女子开始,晏北权就从来没嫌弃过她的戏子身份。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身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母亲年轻时就是戏子,父亲还不是从未嫌弃过。纵然奶奶对他们母子百般刁难,甚至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是晏家的骨血。
在梳妆台前缓缓坐下,苏小小动作优雅不失稳重。浅红色的唇瓣勾起一抹清浅弧度,拿起一把木质的梳子边道:“若是督军想害龙家人,何必借冯军之手,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呢!”
她信他,纵然他阴冷无情,手段狠辣,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区区一个龙家,若是他想毁,无需借用任何人的手。
听着苏小小的话,晏北权薄唇扬起一个自嘲般的弧度。就连她都信他,而那个和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自己。
“连你都信,可她却连个证明的机会都不曾给我!”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神伤,让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都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
苏小小从未见过这样的晏北权,白炽灯下,男人的脸色一片惨白无血色。深邃的眼底埋着深深的落寂,薄唇紧抿看不清喜怒之色。
“也许夫人也是一时接受不了,给她点时间。总会明白的!何况督军对她那么好,时间久了就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比时间更好的疗伤药——”当初是她为晏北权和龙瑾瑜做的媒。
龙家本就不看好这门亲事,晏家更是不会同意。只是看得出晏北权是真心喜欢龙瑾瑜,甚至这个男人的心思,苏小小才敢不与他商量登龙门,为晏北权提亲。
不管是作为一个朋友,还是知己又或是媒人,苏小小都不希望这段感情走到今天这步,而如今看来除了安慰,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无声幽叹着,苏小小已将头上的发卡摘下,手中的梳子也换成了眉笔。
“相请不如巧合,一会就是小小上台。督军既然来了,何不听完一曲,就当解了心中的烦忧了。”化好妆之后,苏小小从座位上起身,一面出声邀请着,一面拿过戏装,不等男人回答,便去了后面换装去了。
这里与其说是苏小小的化妆室,倒不如说是她的住所。苏小小从小没家人,自遇到晏北权,有了春玉堂戏楼,她便守着戏楼过着。这座戏楼就是她的家,戏楼的人就像她的家人。
不等他回答,苏小小也知道,他定会留下了。
明知道这个男人不喜欢戏曲,苏小小让他留下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冷静一下。现在他这样,回到督军府又该如何面对龙瑾瑜?倒不如让他留在这里待的时间长点,让龙瑾瑜也冷静一下。
戏楼前台——
北华城的春玉堂是整个皇城最大的戏楼,流连此处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文人雅士,富商贵胄。作为北华的上等人士,大多都是认识晏北权的,只是众人都清楚这个男人生性冷漠,不喜交际,所以很多人都是只颔首礼貌恭谨地点头,却不敢走近晏北权一步。
戏台是由四根漆红色柱子支撑为主,雕花刻凤的建筑,看上去年限已经不近了。但是却依然屹立戏楼中央,无论是上面的雕刻花纹,还是气派程度,都丝毫不被岁月所影响。
晏北权位高权重,又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春玉堂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他的座位在楼上,是最高的位置。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戏台之上,苏小小一身戏装雍容华贵。一曲贵妃醉酒,更是委婉动听,余音绕梁。
苏小小是红遍北华的京剧名伶 其动作、身段、唱腔都是天下难寻,否则也不会有:余音三日绕不绝,国粹皇后苏小小的美誉。
只是,戏再好,看戏的人也终难入戏。
一曲作罢,台下是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与叫好声。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的苏小小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浅浅俯了俯便退了下去。
看惯了这人生百态 ,唱多了这离合悲欢,苏小小对这些表面的奉承早已不在意了。
回到后台,就见晏北权已经在老位置上坐着了。
男人依旧冷的似是一座冰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若不是平时和他有所交际,苏小小也会被他 的冷峻给吓得避之不及。
晏北权坐在化妆室的沙发上 ,面前的木质茶几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酒是温的,为了让他喝的舒服点,萧放特意吩咐人找的温酒。
眯眼打量着男人倾然一杯,酣然入口,苏小小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却只能在心里轻轻叹。
“督军这是要学人一醉解千愁么?”一步一步走近,苏小小抬手示意站在一边的萧放退出去。
自己来到梳妆台前把艳抹的妆容卸下,又到后面换下戏服。等她再次回来时,一壶酒已经被男人饮了大半。白皙纤细的玉指勾
起酒壶,为男人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缓声开口:“人人都说一醉解千愁 ,谁又记得酒入愁肠愁更愁?督军若是觉得喝酒能解心中烦闷,那小小今日奉陪到底!”说着,从茶几上端起酒杯,对晏北权敬了敬一饮而下。将酒杯搁下,苏小小眸光毫不躲避地对上男人那双冷冽的眸子。
只要他愿意 ,她便奉陪。如今是他最难过的时候,苏小小愿意用留在北华的时间来陪他。
“有件事,小小还未说。小小就要走了,以后不在北华,怕是督军烦心时,就没人陪你喝酒,为你唱京剧了!”又斟满一杯酒 ,苏小小略显自嘲般笑说道。
“你要离开?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她没有亲人,也没什么亲戚。这点晏北权在救起她的时候就知道,而现在她突然说要走,男人便开口询问道 。
去哪儿!
她也不知道,总之是离开北华。离开这个给过她回忆,也给过失忆的地方。苦笑般勾起唇角,苏小小坐在与晏北权仅隔着两个座位的沙发上,目光投向男人冷峻如刀剑刻画出一般轮廓分明的脸上,语气清浅道:“天下这么大,总会有个适合我的地方。不管怎样,都比做一辈子让人看不起的戏子好吧!人人都说戏子无情,又有谁知道戏子的重情,呵呵——”
人人都道戏子无情,又有谁真正设身处地为她们想过。她们是如何在这乱世中,艰难的生活的。
现在的她尚年轻,总有一天她也会老,褪了容颜,没了身段,再不是余音绕梁的国粹皇后,又该怎么生活?
所以,在晏北权与龙瑾瑜结婚之后,她便打定主意,离开北华,也算是离开伤心之地,去寻找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去江南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普通人过的普通生活!
“非走不可?”
冷眉微微蹙起,晏北权薄唇轻抿一口酒,沉声问道。
“嗯!”轻应一声,苏小小不再多说什么。告诉他不是想他挽留自己 ,而是不想不辞而别。毕竟当初若不是他,也就不会有自己的今天,更不会有红遍大江南北的国粹皇后。
深深叹口气,她露出一丝轻笑,少了几许魅惑妖娆,尽是真挚的说:“北权,答应我一定好好的。 北华城离不开你,北军十二省需要你……”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眶不觉有些酸 。
她与晏北权心里都清楚,在这乱世,今日一别再难见面的事有太多,也许他们今生不会再相见,作为能够交心的朋友也好,知己也罢,这一天是都不愿面对的。
“龙瑾瑜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给她点时间,让她想明白。为了她,你可以放弃一切,不顾生命,给了她名分 ,给了她盛世婚礼,这一切她都不会看不见——”
“况且你们之间还有个孩子,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牵连着她关联着你,是你们今生分不开的证据——”安慰着这个男人的同时,苏小小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在离开之前,她会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只要他幸福,自己便也能安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