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玄关大眼瞪小眼。
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经典版的中国瓷娃娃,五官精致漂亮,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面挂着泪痕,实在惹人怜惜。她只穿着一件大人的毛衣,领口松垮,袖子在藕节一样的手臂上挽了好几道,一头乌黑的长发厚厚地叠在身上,看起来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淘气。
悦一沉抱着她,手臂察觉到小淘气衣服下的屁股是光溜的,又连忙把她放下。
此时这个小淘气稍微止住了哭泣,但一双圆溜溜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还蓄满着泪花,眼圈红彤彤的,小巧的鼻子抽着气,鼻下有一片疑是鼻涕晶亮,粉嫩嫩的小嘴往后撇着,仿佛下一秒就又要哭出来。
“乖,先别哭,家里还有人吗?”他柔声低抚,又迟疑着问,“司栗呢?”
女孩仰着脖子看他,努力止住眼泪,语调颤抖,看起来有些崩溃,“……我就是司栗。”
悦一沉笑了,看了看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又问道:“你是她妹妹吗?”
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我没有妹妹,我真的就是司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早上起来就变成这样了。”她无措地捏着自己的领口,因为身形缩小,那圆领此刻像是一字肩,宽松得要落下来,“悦一沉,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悦一沉哭笑不得,“别闹了,你姐呢?”
司栗有些生气了,“我真的没有妹妹!我一直都是独居,没有在骗你!”她说完转身跑进屋,飞快地拿出一本相册,翻开指给他看,“这是我小时候的相片。”
悦一沉低头看了一眼,而后怔住。
照片有些年份了,但上面的小人儿和面前这一个泪眼婆娑的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朋友。”他仍然在笑,“照片可以ps的。”
到现在为止,他完全觉得他这个助理是神经病,找了一个小朋友来骗他玩,有什么意思?
司栗嘴一撇,又想哭了,“我真的是司栗!”
悦一沉开玩笑道:“那你把你的简历背给我听听?”
司栗先是一怔,而后张嘴就念,悦一沉昨天刚刚听过,记忆犹新,倒是从头到尾一字不差。但他仍然有些怀疑,毕竟这年头神童太多,唯唯都会背论语。
“那你再说说,昨天晚上我们做什么了?”
“昨天是我第一天到你的工作室上任,之后我送你去录音,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去了桔姐家,因为唯唯生日。你穿的一件黑色毛衣,录音的时候还戴了一副度数不合适的眼镜。我们在桔姐家吃了她亲手烹饪的食物,有意面鸡翅和玉米汁,之后我喝了很多酒。”
司栗尽量描述细节,又一口气道:“还需要证实吗?你七岁的时候因机缘巧合拍了一个广告,后被著名导演看中,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自此一炮而红。之后你拍过许多卖座电影,因悟性极高,气质绝佳,深受观众喜爱,二十岁前便集金马奖、金鸡奖和金凤凰奖三大影帝于一身,是当时国内成就最高,含金量最足,最炙手可热的童星。但成年后的你渐渐有些厌烦拍戏,于是退居幕后,先是开了公司,破产了,而后又开了工作室,现在是制作人、投资人,偶尔也会应邀一些活动,这段时间还接了一个动画片的配音,你今天早上还得去录。”
悦一沉先是被那个玉米汁逗笑了,之后又被一大串比百度百科还要细致的简介吓到了。
他扶额,“你让我缓缓。”
两个人都觉得有些荒谬,但是眼前的景象使他们不得不相信。
“是不是在拍整蛊节目?”悦一沉不死心地问,“有隐藏camera?”
只有这个解释了。
司栗一脸绝望,“我也希望有。”
她望着仍然将信将疑的男人的脸,犹豫着下了最后一剂药:“我昨天还撞见你上厕所了。”
好了,就这一句话,他确信,这里没有摄像机,也不存在恶作剧的情况了。
“但是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悦一沉简直闻所未闻,只觉得不可思议,“昨晚你被雷劈了?”
司栗气鼓鼓地瞪他,像一只鼓气的河豚,但一点威胁性也没有,悦一沉反而被逗笑了,“唉,撇开别的不说,小时候的你真的好可爱。”
胖嘟嘟的,真好玩。
司栗:“……谢谢了。”
悦一沉伸手捏她的脸蛋,还在开玩笑,“所以到底是重生还是返老还童?”
司栗有些气恼,张嘴就咬,被他灵敏地躲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司栗眼底的恐惧和无措显露无疑。
“要不……”悦一沉敛起笑容,犹豫着说,“我们去医院看看?”
司栗还未开口,他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已经十点多了,多半是录音棚那边在催了。
司栗估计他是接了她的电话之后半路改道过来的,连忙说:“你先去录音。”
“唔……”悦一沉接了电话,和那边解释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望着她。他一向不喜欢拖工作,但是,“你这样我怎么走得开?”
“啊,可是,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啊。”她说的是大实话,何况她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呢?“你先去录音吧。”
悦一沉还要说什么,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尹老师亲自打过来催。司栗不想他为难,连哄半推的把他赶出去了。
他一走她就又躺回床上了,指望着再睁眼的时候能变回原样。
但是她一直没有睡着,最后还是饿得受不了了才不得不爬起来给自己弄吃的。
她望着比她还高的柜子,在厨房门口站了有十分钟才想到解决的办法。
这个形态的她恐怕做什么都需要带个板凳了,刷牙要板凳,煮面要板凳,开冰箱也要板凳。
她佩服自己刷完牙之后还不忘拿着手机臭美地自拍了几十张,而后才匆匆忙忙回厨房下面条。
平时做起来游刃有余的事情,摊上这小胳膊小短腿,就显出了一些力不从心。司栗下了面条转身去拿鸡蛋,结果一时忘记了自己还踩在凳子上,脚踏空的瞬间她打翻了锅,滚烫的汤水浇了一脚背。
司栗疼得懵了。
***
悦一沉难得地在工作中失神了。
对白没有接上,旁边的尹老师看了他好几眼。所幸剩下的几段里他的部分不算多,强打精神录完之后,连聚餐也推脱了,拿上外套匆匆忙忙地就出门了。
他出门前跟司栗要了一把她家的备用钥匙,所以到了之后直接就开门进去了。客厅没看到人,叫了一声之后听到浴室传来声音,他往里走了几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小肉团子坐在厕所的小板凳上,脚泡在盛了水的盆里,一手抓着几乎要垂到地上的头发,托着腮思考人生。
悦一沉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他敲敲门,“怎么了?”
小丫头回头看他,而后咧嘴笑了,“烫到脚了。”
悦一沉走过去看了她烫得通红的小胖脚丫一眼,失笑,“烫脚还笑得出来?”
“因为很疼啊,所以确定了,我是真的……”小圆脸笑得看不出五官了,乐观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返老还童啦!”
“……”
悦一沉给她重新煮了面,而后看着她坐在椅子上费力地抓着筷子夹面吃,又忍不住勾唇。
司栗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如果是唯唯坐在这里,你肯定会喂她对吧?”
“啊!抱歉。”男人闻言笑得更欢,“只是我现在还是没法把你当小女孩看啊,何况我也真没有喂过唯唯吃饭,她妈妈不许我喂。”
司栗搁下筷子,扶着桌子爬下了椅子,而后拖着长出半个脚的拖鞋磕磕绊绊进了厨房,拿出一个勺子。
悦一沉就这么坐着,怎么看都觉得逗。
小家伙走回来,费力地爬上椅子,自力更生地用勺子挑着吃。
“唔,悦一沉,你煮的面好难吃。”
“少废话。”
她一手扒着碗一手抓着勺子,嘴上说着难吃,却吃得很欢,一下子就吃得精光。
最后捧着碗喝汤的时候,她动作的幅度有些大,衣领一侧顺着肩膀滑下去,露出光溜溜滑嫩嫩的香肩。
悦一沉自觉地撇开了视线。
吃过东西之后悦一沉便说要带她上医院。
司栗抱着沙发不撒手,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我不去医院,肯定会被抓起来做研究的,你不怕我被解剖吗?”
“你科幻片看多了……”他话刚出口又猛然顿住,这可不就是科幻片?
还是算了,万一真的被关起来,那就麻烦了。
司栗看他松动的表情,立刻放了心,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开了电视,长发滑到地上,“那老大,我今天就请一天假了厚?”
悦一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朝她笑笑,调侃道:“你想上班我都不敢要啊,用童工犯法的。”
随后悦一沉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司栗稍微失落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将注意力拉回电视上了。
她和悦一沉是雇佣关系,大明星和小助理,并不会因为她生病了或是变小了而改变什么,他也没有义务要留下来陪她。
她真的太久没有休假了,在星娱的最后几个月里,她手上最多带过三个新人,每天忙得像陀螺,虞纪还老是给她找麻烦。辞职之后又立刻就来悦一沉的工作室报道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现在难得可以不用去上班,她决定要把毕业前落下的美剧追完。
一集电视放到一半的时候悦一沉去而复返,司栗始料未及,恰好80英寸的大屏幕上正上演着激烈的肉搏戏,一整个客厅都是需要打马赛克的暧昧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