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坞堡走偏僻小道,沿秋野河北上,两三里外就是陈海他们新置办的田庄。
田庄临河岸的滩地种有十数亩桃林,原主人也是雅趣之前,给田庄名为桃花坞,却令陈海想起“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的诗句来。
秋野河作为楚河的支流,经梅坞堡的水面异常辽阔,寒冬季节水面就有十数里宽,田庄所属的三百余亩良田,是原主人从这一片河滩草泽里围垦出来的。
除了一条偏僻便道通往梅坞堡前的驰道、东面接临秋野河的主水道外,田庄其他三面都是长满杂草、此时覆盖在皑皑白雪下的浅滩草泽。
夏秋季水势极盛时,河水漫上来,田庄还被会淹成孤岛,要涉水才能走上梅坞堡前的驰道。
不管流民会不会祸及京畿地区,陈海觉得他们都要必要做些防范。
田庄除了会面临来自秋野河水面的攻击,其他三面倒也是易守难攻,四周的浅滩草泽开春后挖出一条沟渠开,三四百亩田地种上苜蓿、蒲菊草,就会直接当成马场使用。
陈烈、苏原看过后,对桃花坞的地形也十分满意。
旧主也是乡豪一级的人物,除了嫡系亲眷所住的正院屋舍建得精美,也有庄丁、奴仆居住的杂役院,可以充当临时的兵舍。
田庄里堆积大量的竹木砖石,原本是旧主看到京畿流民成患、盗匪横行,准备用来建寨墙加强田庄防卫的,但最后考虑举家迁入燕京城,这些早就备好的建筑材料就便宜了陈海他们不需要额外筹备。
除了二百扈兵外,还有三十多匠师、匠工随陈海他们进入燕京,大家一起动手,七八天时间就搭建出一片简易马棚,还多建成十数间竹舍,补充兵舍的不足。
两百多扈卫及马匹都迁过来,条件虽然还是很简陋,却要比挤在狭小的梅坞堡宽松多了;临秋野河的松木码头也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整理,就能停靠船只。
陈烈这时候整日忙着与董潘随同葛玄乔,与太尉府的官员、鹤翔军的使臣交涉、争辩两军的恩怨与是是非非,陈海则留下整治桃花坞,到年节之前,都没有进入过燕京城,而是让丁爽、周景元他们进城挑选开设兵甲铺及镖行的宅子。
从姚兴支离破碎的记忆,陈海还能大体拼凑出燕京城的雏形来,但对进城心存莫名的抵触,而齐寒江等寇奴兵,驱使他们上战场杀戮是满心兴奋,却不情愿给匠师打下手干杂活,也只有陈海能镇得住这些人。
而临近年关,从北面迁来一大群流民,大约有两三万人,滞留在距离桃花坞约有七八里远的河滩地里。
京畿辅县的地方兵马,过来驱赶过几次,但每次驱散后,隔天又重新聚集过来。
这群流民绝大多数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超过半数都是老弱妇孺,聚集到梅坞堡北面的河滩地里,捕鱼、采摘野菜或向附近的村寨乞食充饥;地方兵马也没有办法滥用刀兵去屠戮妇孺,驱赶几次见都没有效果,也就不再过问。
虽然陈海早就意识到京畿范围内也有大量的流民、饥民,但他都没有怎么离开过梅坞堡,这还是他首先在京畿范围内看到有大规模流民存在,就更不敢轻易离开桃花坞。
肃清地方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出面招抚流民,都是有违律令的事,地方府县都没辙,陈海只能与南面驻守梅坞的武威军道衙兵兵一起,加强北面的警戒,难有其他作为。
年节前两天,陈烈在苏原的陪同,从燕京城赶梅坞堡,陈青带着苏紫菱也从学宫来一起过年关,还邀请厉玉麟及随侍乐毅到桃花坞来小住两天。
太微宗这次参加天枢院学宫闱选的弟子里,有很多是陈海的熟面孔,董宁、解文琢、解文蟾、柴荣、厉玉麟等人,都要过来一试有无登上春闱青雀榜而名扬天下的机会。
解文蟾被陈海狠狠的收拾过,即便是陈族宗主陈知义的嫡亲外甥,也躲着这边;解文琢跟这边关系也疏淡,柴荣都差点没有勇气同行进燕京,更不会在陈海面前露脸;而厉玉麟虽有傲气,但因为厉向海的关系,也见识过陈海的胆谋,与昭阳亭侯府走得亲近,这次从学宫馆舍出来,与陈青一起到桃花坞来渡年节。
而在这一天,又多出上万饥民聚集北边河滩地。
十数天时间,陈海他们来不及建造一道坚厚的寨墙将庄子保护起来,只在田庄的四角搭建了四座简易竹楼,作为哨楼,随时监视北边河滩地的动静。
不时会有饥民进入田庄北面的草泽浅滩采摘野菜,陈海既是警惕,心里也是万分感慨。
益天帝七十二年就要过去,他进入异世也有近两年半的时间,原以为这神魔皆有的世界,凡民再苦也应该是苦于在神魔践踏之下小如蝼蚁、无力挣扎,却没想过燕州竟然也是一个大灾与饥荒横行、饥民白骨遗野的世界。
舅父陈烈、苏原以及陈青、周钧、厉玉麟他们都先到南面的梅坞堡参加宴请,陈海放心不下河滩地流民的动静,就留在桃花坞,怕真要出什么状况,从三四里外的梅坞堡赶来,也会拖延反应的时间。
越是到年节、流民显得越是躁动,陈海越是不敢稍有大意。
天色渐暗时,陈海站在东北角的哨楼上,看到有一道青色流光从燕京城方向驰来。
青色流光距离桃花坞甚远,但凌厉的气机似刺窍金针般,扎得陈海难受之极。
好强的气机!
不管是友是敌,一声招呼不打,突然就直接往桃花坞这边闯来,陈海不敢有半点松懈,解下碧影剑就嗡嗡振响起来,通传在屋里喝酒的吴蒙、葛同、丁爽、齐寒江等人率扈兵穿戴铠甲出阵
青色流光在距离桃花坞三四里时停了下来,却是一支青色竹笛横在秋野河的上空,一名身穿半旧道袍、须发半黑半白的道人,一足踏在青笛之上,疑惑的扫了陈海他们数眼,似乎没有意料到这边竟然换了主人。
青笛道人朝梅坞堡方向振声喊道:“葛老道,年节将来,快出来陪我下一盘棋过节,有二十年没有杀你一个痛快了,真是手痒死我了!”
“都说疯道你闭关了,我到燕京半个月都没捞到你的人影,怎么今日跑到这里发疯,自找不痛快来了?”葛玄乔的宏亮声音,刚从梅坞堡方向传来,就见一道虹桥似的金光从梅坞堡掣出,直接落到秋野河的上空。
葛玄乔从梅坞堡跨出,一步一里,三四步就已与
与那老道并肩站到一起,看他们脸上都有故旧多年不见的喜悦。
这脚踏青笛的老道,竟然是屠子骥的师传、梅渚学宫八大祭酒之一的疯道陈玄真?
这时候就见舅父陈烈以及董潘及屠子骥、董宁等六七十人,都纷纷从梅坞堡飞出,过来给疯道陈玄真见礼。
这两天陈海都留在桃花坞,没想到越城郡主董宁以及这么多的太微宗弟子从学宫赶到梅坞堡来过年节了柴荣、解文琢、解文蟾等平时都躲着陈海的等人也都在其中。
陈玄真、葛玄乔站在秋野河的上空叙旧片晌,又往桃花坞外的桃林河滩飞去,陈海让齐寒江他们继续屋喝酒吃肉去,他与吴蒙、葛同推开柴门往河滩走去。
这时候陈玄真站在河滩上,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张带四脚的棋盘放到河滩上,显然是有备而来。
陈玄真随后又从袍袖里取出两张木椅,递了一把给葛玄乔,两人在棋盘边坐下,他打量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到陈烈的脸上,又从袍袖里取出一把椅子摆到棋案旁,说道:“你来坐”
“晚辈不敢失礼。”陈烈拘礼说道。
“你迟早是我辈中人,早坐几天也不妨碍什么事。”陈玄真大咧咧的说道,指定要陈烈坐过来。
陈烈能得疯道陈玄真赐坐,董潘却只能站着观棋,心里自然不会痛快,但难琢磨陈玄真的话意应该是指陈烈随时都能踏入道丹境,心想陈烈真要能修成道丹,在武威军及太微宗的地位就不是他这个董氏旁支子弟能及了这么想他心里才稍稍平衡一些。
陈玄真拉陈烈坐下,但手里还没有停,又不断的从仿佛无底洞的袍袖里掏出红泥火炉、小桌、一整套茶具、茶罐,又撇开自家的真传弟子屠子骥不用,取出一只三四尺高的大肚铜壶,直接朝正走下河滩的陈海抛过去,招呼道:
“看你这娃儿长得高高壮壮,结实得很,气力应该不小,帮我们去打一壶灵泉水,再砍几株桃心木来浇茶”
日你娘的,要是看老子投缘,难道不该哭着喊着求老子我拜你为师吗,怎么只捞到砍柴烧茶的活?
再说陈海莫名来到这异世,修行武道、学过骑射、研究过铸器、雕刻,却独独没有接触过茶道,也不知道砍柴浇茶有哪些规矩讲究。
当然,这些陈海也只是心里想想,再委屈、再不情愿,也只能伸手去接那只已经抛到眼前的大肚铜壶,但没想到大肚铜壶却重得出奇,双臂一沉,差点被砸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