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林晏的脸慢慢热了起来。他憋了半天，才低声地说了一句：“我们才认识多久。”
一次副本总共三十天，太短了。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不满。
梁卓恩面色不变，“你不记得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
碰！
炽热的火光伴随巨响在基地的某一处角落炸开，没有听清梁卓恩说了什么的林晏下意识转头望去。中心那栋大楼的一扇窗口滚浮起成团的灰色烟雾，这种能量级的爆发，除了他也就只有陈柚能够做到。
“来了。”
梁卓恩皱了皱眉，不再出声。
灰色的人影渐渐自建筑群深处靠近，轮廓清晰。林晏好心情地抿下最后一口酒，指腹轻轻摩挲过杯沿。浓重的湿气忽然从土壤与空气之中抽出，汇聚成大片大片纯净的水滴。
“去他-妈的陈柚。”王松拭去额上的灰烬，跟身后飞窜的一帮人嘀咕，“我们集体消失，看他们打个——”
他忽然站住了。
高大的水墙将通往城门的道路完全拦截，缄默着蜿蜒。水墙延伸的一端尽头，林晏正端着空瓷杯非常友好地冲他们颔首。
“听说你们想退出？”
无数尖锐的长刺自水墙之上突出，在月光下冰寒闪烁着直视王松一行人，滑稽又肃然。
……
…………
第二日，幸存者集结，前往云霄广场。
四行小队果然被分配到守城队的方阵，在魏家兄妹连同马崇的怂恿下，林晏把梁卓恩请进了自家的大车里。
大部队离开安全区后，行进速度明显加快，等到第三日早晨时，已挺进到了丧尸密集的区域。守城队方块位于队伍中后位置，消耗并不算大。让林晏较为安心的是，梁卓恩的尺度向来把握的很好，比如并不把这一次围剿当做副本里的玩闹。
除了魏家兄妹与马崇在晚间休息时总爱多此一举地把车厢留给他与梁卓恩——单纯睡觉——之外，并没有什么让林晏觉得不顺坦的地方。
第三日下午，陈柚带着三省基地与外援组成的突击队伍找到了四星小队，准备分道。
“云霄广场的最中心。”陈柚比划了一下，“最高的那栋楼，是我们的目标。大部队负责清理外围，我们抄近路杀进大楼，其他人员拖住并击杀十级到十一级的丧尸，而你和我狙杀老大。”
前几日半夜被陈柚轰得一头灰的几人正围着王松坐在这片区域的一角，看起来乖顺多了。林晏随意地应声过，又扫了扫参与行动核心的异能者，除却梁卓恩与四星小队的众人之外，还有……
“王攀呢？”林晏突然出声问道。
陈柚动作一顿，压低声音：“他……没来。”
大概是因为职位的事情与陈柚这种耿直尽责的性子有了分歧，陈柚担心队伍分裂，索性把人留在了基地。
但这并不是什么稳妥的做法。
最后看了眼安静地坐在角落的王松，林晏侧身贴在梁卓恩耳边轻轻说，“一会儿我们一块走。”
不出意料的是，在云霄广场正中那座大楼之时，突击队伍的人数莫名骤减。
四周一片混乱，高级丧尸与异能者拥挤在一起，到处都是利刃与残肢。为了掩护魏妙，魏歌与马崇在林晏的要求下重新选择了一块后背可靠的位置屠尸，留下林晏与梁卓恩并肩站在离大楼最近的方向。
异能者的数量在这样的疯狂攻势之下明显不足，更糟糕的是，王松不见了。
“人数少了过半。”陈柚的脸色苍白。他们已经冲到了目的地的楼下，但此刻的情况显然不支持原先计划的实施。
林晏操控水刃劈断扑来者的脖颈，甚至无暇去判断这是何种等级的敌人，只是本能地有点厌恶这样无趣的情节。他抽空思考了片刻，转头与梁卓恩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带着他们撑住，我和梁卓恩上去。”陈柚回头看见林晏最终对她比了一个手势，拉着梁卓恩消失在空洞洞的大厦黑暗里。
*
比起外界的喧嚣，大楼之内一片寂静。
这显然是一栋在末世前刚刚投入使用的写字楼，即使一片狼藉也能看得出摆设十分粗简。电梯不知废弃了多久，两人只好找到了安全通道，规规矩矩地爬上了三十六楼。
令人意外的是，除却了那些一直蛰伏在黑暗之中的影影绰绰的窸窣声，这栋大楼真的非常安静，他们甚至没有遭受过一次来自丧尸的袭击。
到达顶层时，这个世界已经入夜。
林晏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慢慢踱步到落地窗环绕的长廊之上。月辉凉如水，从这个高度望下去，下方各色的光辉映照在一起，灿烂如烟火。再远方，真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唯有三省基地的轮廓，热闹得不像是末世废土的一角。
梁卓恩谨慎地把安全通道两侧的门拆下，一回头就看见林晏格外严肃的背影。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林晏转过身看他，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废墟与火光，星河夜幕的蓝光从外边幽幽地透进来，“你晋级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梁卓恩一怔，目光忽然凝住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密集起来，从走道的两端向至中汇聚。但站在声刃目标位置的林晏只是背着双手目光稳稳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动弹的意思。
是鼠群。
弯长细爪与灰色的毛发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刹那，梁卓恩已经握紧了藏放在便捷包裹口袋里的那枚十一级晶核，攥紧成拳。于是在林晏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
林晏不得不眯起眼以抵挡强光，再想细看时已有人用手盖住他的双眼，温热的掌心残留一层冷汗。
秒升十一级，这个玩家果然是开挂了。
“你——”
林晏眼皮也不抬，抬手用弧形的水刃把梁卓恩身后袭来的鼠影一刀斩断：“十六只变异老鼠，我单手就可以解决。是你太松懈了。”
梁卓恩咬牙：“现在不止了。”
阴影之中藏着的动静越来越多，林晏若有所感地往左侧望去，在光滑的玻璃面上，倒映着一具鼓腹站立的无头尸体。
那具无头丧尸的腹部耸动了一下，有焦黑稚嫩的细爪剖开
腹部，露出一道漆黑的豁口。躺在其中的是个停滞在胚胎状态的婴儿，其尚未完全发育好的光滑头颅洁白如玉，甚至微微透明，可以看见其中发着微弱荧光的血管经脉，与巨大的……双生晶核。
林晏面色微变：“母子连体……两枚十二级晶核……”
婴儿抽搐了一下，忽然撑开眼皮，露出巨大的漆黑瞳仁，越过密集的鼠群凝视着两个入侵的人类。
它瘪了瘪嘴，放声啼哭。
世界静默了一瞬，林晏只来得及伸手拉过梁卓恩向后一滚，便看见原本立足的地面之上凭空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痕。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震动，那道裂口越来越大，向两侧快速地生长，攀上墙壁与房顶，像是有谁将这座大楼从顶端撕成了两半。
梁卓恩下意识把林晏护进怀中，避开炸裂的玻璃碎片。他们所在的地面甚至轻轻摇晃，像是再来一次拉扯就会摔落下去。林晏攀着梁卓恩的肩膀，摸到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失控了，只有他们两人是无法把这个丧尸拿下的，除非——
啼哭声戛然而止。
林晏睫毛微颤，轻轻睁开眼。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同梁卓恩与飞溅的玻璃在内，开裂的地面与墙体不再张开，所有的生死物都被凝固在原地。唯独视野的最上方，一排滚动的虚拟字符温和地闪烁着。
他推推梁卓恩，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找了一块没有任何光能够照耀的地方站定，“好。”
林晏低下头，看见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地面，倚靠在他赤-裸的脚边。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忽然拔长，身上那件磨损的衣物变作了更加破碎的单薄白袍，血迹斑斑。他的身体极瘦，肤色苍白，像是被捆绑在地狱的恶鬼。
时空恢复了常速，林晏挥袖扫开迎面扑来的玻璃碎片，一指轻压在唇上：“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