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临近中考,日子宛如飞逝。
六模匆匆而去,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考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初中最后十几天的生活枯燥又乏味,年级主任不再抓纪律，对没穿校服的初三男生，披头散发的初三女生视而不见。整个y中被一股紧张和肃穆的氛围包裹，这让乔昀很不适应，他没有感觉到所谓的压力,却从周围同学们时常紧蹙的眉心和举步生风的步速里明白原来自己早已置身箭在弦上的紧张里。
班上同学纷纷确定了志愿,早已励志去x市读书的同学忙着参加名校的招生考试，这些日子班上经常会少一大半“好学生”,来上课的老师似乎习以为常，开始让剩下的同学上自习来偷懒。
乔家城也拉着乔昀去x市跑了好几趟，可无论是五大名校还是十大名校,题目简单还是容易,乔昀的成绩总是在第一轮就被刷掉。他看上去漫不经心,不悲不喜,乔家城心里却是揣上了心事。
他一边竭力为乔昀联系x市的学校,一边每天早上六点准时为他准备好丰盛的早餐。
每天乔昀吃过早饭,乔家城都会目送他骑车上学，临走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两下，微笑着说：“小昀，压力别太大，一切有爸爸。”
每当这个时候，乔昀心里的内疚总会多出几分。
乔家城把乔昀的失误归结为压力过大，却只有乔昀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把可以答满分的卷子答到刚好不及格。
这些日子他过得恍惚，每天除了在饭桌上和乔家城说上几句话，在学校一言不发，一坐下刷题就是整整一天。
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不去胡思乱想，那些关于黑炭的，关于许言寒的斑驳时光。
那晚的争吵后，萧子琛再也没来过学校。林悦和周围人八卦的时候乔昀无意听到了一两句，说中考对他而言不过是走个形式，灭绝师太早都放弃他了，索性也不管他来没来上学。
八卦的同学问及消失很久的许言寒，林悦连连摆头说不知道。她说谎时眼神会飘忽，可悲和她认识这么久，乔昀并不知道她这个小习惯。
他们围坐一团忙里偷闲地八天八地，乔昀塞上耳机，握着笔奋笔疾书，佯装什么也听不到。
然而往往是假装不在乎的事外人，比任何一个当事人都在乎。
几天的默不作声后，林悦还是忍不住找上了乔昀。
最近几天乔昀总是班上最后走的，他总是做卷子就忽略了时间，直到乔家城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才抬头看表。
这天同样晚走的，还有林悦。
挂断乔家城的电话，乔昀吁了口长气，起身收拾书包。
“要回去了？”林悦紧跟着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乔昀勾了勾唇角：“是啊，肚子都开始骂街了。”
“乔昀。”林悦攥了攥手，纠结半晌，终于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乔昀蹙了蹙眉，漫不经心地抬眉：“怎么了？”
“那个……就是……”林悦一边说话一边咬唇，一脸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啊？”乔昀无所谓地挂上书包，冷俏地笑了一声，“要是想替贠馥頔打抱不平就算了，快中考了，况且我对她真没兴趣。”
“不是贠馥頔。”林悦终于鼓足勇气，“是许言寒。”
乔昀怔了怔，嘴角还停留在刚才的弧度，半晌回神，才冷冰冰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他本以为经过那么多事，他和许言寒多少算是朋友，可这次她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从最初的担心到如今的假装淡漠，乔昀早已说服自己认清一个事实——
在许言寒的心里，他乔昀什么也不是。
因为什么也不是，所以没必要告诉他她的下落，因为什么都不是，所以根本不在乎他的关心和担忧。
她曾在翻墙时拉住他的手、他曾在怒战中为她挡下啤酒瓶、他们曾一起在冬雪中的漫步、曾一起去找李婧、曾一夜宿醉到天昏地暗……
回忆零零散散，每一幕都仿佛染着灼心的情愫。
那些曾惊艳了年少时光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缺席了从少年步入成熟的那场磨砺，冷漠真是这世上最伤人的惩罚。
乔昀所想的这些林悦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一番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她终于徐徐开口：“你知道许言寒为什么不来学校了吗？”
“嗯？”乔昀挑了挑眉，努力用痞气掩饰早已汹涌的情绪，“她不是一向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又需要谁知道？”
林悦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抬眸迎上乔昀：“许言寒被开除学籍了，也没法参加中考了。”
轰的一声，心里筑起的壁垒瞬间坍塌成墟。
乔昀瞪大了眼，一把抓住林悦的肩膀：“你说什么？！”
在意就是，再怎么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在乎，还是抵不过任何关于她的风吹草动，整个心都因为那个人而草木皆兵。
“哎呀，你抓疼我了。”林悦抖开乔昀的手揉了揉肩膀，“我叔本来不让我说，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告诉你的。你答应我绝对不说出去，要不我也不给你说了。”
“快说。”乔昀努力咬紧牙，“许言寒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最近看报纸了没？就是蓝宇小区恶性袭击那事。”
乔昀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前几天新闻上的报道，点了点头：“知道。”
林悦叹了口气：“那个女性施暴者，就是许言寒。”
蓝宇小区住户回家路上遭人毒打的事在y区日报上大肆报道，化名为“连先生”的梁威被打得面目全非，全身上下几十处骨折，报纸上刊登了他全身缠满绷带的几张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据“连先生”口述，他那天刚走入地下通道，一群手持棍棒的蒙面人就冲了上来，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一顿毒打。幸好他当时身上有小刀，出于自卫刺伤了其中一名女性施暴者，还从她的脖子上拽下了一块玉佩。
关于蒙面，阿磊最开始并非担心身份败露被抓去号子蹲几天，只是担心许言寒被梁威认出来，影响她的中考。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最初的预料。
由于报纸和新闻报道施暴者全部蒙着黑色面罩，而且下手狠辣，像是训练有素的恐怖团伙，在y区引起了一阵恐慌，警方开始大力介入调查。
那场干架发生在没有监控的区域，唯一的线索就是“连先生”口中的女性、小腹中刀、玉佩吊坠。
乔昀听得震惊，瞪大了眼：“什么？！”
“我没骗你。”林悦迎上乔昀吃惊的双眸，“许言寒当时被捅了一刀，送到了人民医院外科，就是我小叔给看的。听我小叔说她伤口挺深的，缝了几针，差一点就伤到要害了。她住院的时候学校和警局的人去找过她几次，我小叔说警察找她谈话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说，死都不肯透露其他施暴者什么身份。这件事在y区影响太恶劣了，听说咱们校长、主任、灭绝师太都被警察叫去谈话了，唉，就快中考了，就算许言寒学习再好，这次学校也不打算保她了，私下把她学籍开除了，打算彻底跟她撇清关系。”
乔昀紧紧攥拳，手背上浮出青筋，眼里也渐渐腾起危险陌生的神色。他狠狠咬牙，问：“她在哪个病房？”
“外科302，啊？你要去找她？”林悦反应过来后赶忙摆手，“你千万别去啊！我小叔说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就连我都没敢去看过她。唉，乔昀乔昀！——你站住！——”
林悦话还没说完，就追着乔昀跑出了教室。
乔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从教室飞奔到车棚，长腿跨上赛车，站在车上疾驰而去。
林悦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望着乔昀冷漠决然的背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靠！我嘴怎么这么欠啊！”
乔昀几乎是失去理智一般，一路也顾不得红绿灯，飞驰着穿过大街小巷。六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咬着牙，紧紧皱着眉，只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冰冷彻骨。
明明说好的带他一个，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一个人单打独斗？
一路飞驰到医院，乔昀顾不得锁车，大步流星地冲向外科302病房。
风风火火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盈满了整个鼻腔，入目是刺眼的白墙和病床。
洒满暖阳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乔昀的手还滞在扶手上，仿佛经历了一场过山车一般，心跳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剧烈。
“你找谁？”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昀回头，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乔昀看到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林志源”，猜测他就是林悦的叔叔，眼里登时一亮，忙问：“林叔叔，许言寒呢？”
林志源皱了皱眉，一脸戒备：“你是谁？”心里却想着，他这么年轻，什么时候多了个半大的帅侄子？
“我是……”乔昀本想说是许言寒的同学，想了想，改口道：“我是许言寒男朋友。”
“男朋友？”林志源俨然吃了一惊，旋即打趣，“你是她男朋友，那前两天来那男生谁啊？”
乔昀没心情管什么前两天来的男生，说：“林叔叔，我真是许言寒男朋友，你不信问林悦，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哦……原来是小悦的同学啊。”林志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想着反正回去可以问小悦，这才半信半疑，从头到脚打量乔昀一圈，啧啧两声，“长得不错，要不是早恋，还算男才女貌。”
乔昀：“……”他总算明白林悦的八卦因子遗传自哪儿了。
他本就着急，被林志源这么一耽搁只觉得心如火烧，赶忙追问：“叔叔，我的亲叔叔，您能告诉我许言寒到底去哪儿了吗？”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前阵子干嘛去了？”林志源嗔了嗔鼻子，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你这男朋友当得也忒不称职了，女朋友搁医院躺了这么久都不带来看的？”
“是是是，林叔叔我错了，我以后会对她好的。”
“以后？小寒那么好一姑娘，你以后才对她好？”林志源一直记得林悦给她说过许言寒替她出气的事，对许言寒的印象一直很好，于是满脸不屑道，“小子，你再不抓紧头上可就一片绿了啊，小寒住院的时候一帅哥可是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啊。”
帅哥？
乔昀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皱着眉追问：“什么帅哥？”
“林医生，303床说他伤口痒，非让你给看看。”走廊那头传来小护士的召唤。
“得嘞！这就来！”林志源仰头冲小护士摆了摆手，垂眸看向乔昀，瘪了瘪嘴：“许言寒出院了，你去她家找她吧。”
“她家在哪儿？”
林志源一脸鄙夷：“你真是小寒男朋友？我怎么越来越不信了。”
“……”乔昀扶额，继续说谎不眨眼，“我真是。”
“哈哈你说是就是吧，好了，我这儿忙着呢，就不跟你瞎扯淡了。”林志源瞥了眼身后的办公室，“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桌子是我办公桌，上面有一本病人日志，你翻一下，里面登记了小寒的家庭住址。”
“多谢林叔叔！”乔昀说完，撒腿就往办公室跑。
“熊孩子。”林志源摇头笑了笑，提步往303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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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正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林父接起来嗯嗯啊啊了一阵，喊林悦的名字：“小悦，你小叔找你。”
“来了！”林悦大步跑过去接电话。
“林悦小朋友，猜猜我是谁啊？”电话那头，林志源捏起了鼻子。
林悦翻了个白眼：“小叔，你好幼稚，找我干嘛？”
“嘿嘿，没什么大事。”林志源放开鼻子笑了笑，“今天有个你们班的男同学来医院找小寒了。”
“男同学？”林悦想了一阵，立马恍然大悟，“天啊，是叫乔昀吗？”
“不知道叫啥，反正长得挺帅的，跟小叔我有一拼。”林志源对着镜子吹了口刘海，“他说是小寒男朋友，我就告诉她小寒家在哪儿了。”
“男……男朋友？靠！男！朋！友！——”林悦瞪大了眼，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乔昀说他是许言寒男朋友？我就说他喜欢许言寒的嘛！”
“谁？你说谁？乔昀？”林志源眨了眨眼，“我的妈，小悦，你记不记得小寒不让我把她的事告诉你，我没忍住给你说了，但是让你千万别告诉同学！我记得她说尤其是不能告诉乔昀啊！”
“啊，我错了小叔。”林悦开始抠手，她今天在学校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告诉了乔昀，竟然把许言寒吩咐给小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人在电话里叽叽喳喳，林父和林母在饭桌上无奈地连连摆头。
林母一脸忧愁：“志源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我看他不像我们的同辈人，倒像是小悦的朋友。”
林父笑了笑：“志源本来就比小悦大不了多少岁嘛，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肯定跟年轻人共同话题多。跟咱们这老骨头有什么可说的？”
林母瘪瘪嘴：“二十多也不小了，都参加工作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对了，让你给他物色相亲对象，你上着心没？”
“记着呢记着呢，你啊，就放心吧。”林父笑着，端起林母的碗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小悦中考我看你比她还愁，多喝点鸡汤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