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难得下起了雨。
陵祁单手撑着下巴斜依在窗口,看着外边随着雨水的拍打轻轻摇曳的梅花,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微笑,近来有些浮躁的心绪慢慢沉静了下来。
“听说那个孙姑娘又跑来求见庄主了。”手上端着茶盘的白衣丫鬟对身旁的同伴问道,“清秋,你说传闻是真的么,她真的怀了——”
“别多嘴!”瞪了她一眼,名为清秋的粉衣丫鬟小声训斥道:“梅管家不是说了么,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庄主和二庄主那么恩爱,怎么可能私下里跟那个女人来往?”
白衣丫鬟道:“可是万一她肚子里真的有庄主的孩子……”
交谈见,两人绕过走廊,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书房外,身穿一席浅蓝色道袍的陵祁正神色古怪的望着她们,悚然一惊,白衣丫鬟手中端着茶盘脱手而出,重重的摔落在地。
“二、二庄主。”清秋反应迅速的屈膝跪下,顺带也拉了身旁的白衣丫鬟,然后叩首请罪道:“奴婢不该私下妄论主子的是非,请二庄主责罚。”
白衣丫鬟垂首抖抖索索的附声道:“请二庄主责罚。”
万梅山庄规矩森严,身为仆从,她们若是私下妄论任何关于主人的话题,一经发现,轻则会被赶出山庄,重则会丢掉性命,白衣丫鬟刚才之所以敢挑起话头,原是想着陵祁并非习武之人,耳力不甚敏锐,隔了那么远应该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但看陵祁的神色,显然是将她们的交谈听了个清楚。
“清秋,你去把梅管家请过来。”收敛起面上外露的情绪,陵祁语气淡然的叫起了其中一人,然后又对那白衣丫鬟道:“你随我进书房。”
领了命,清秋迅速退离了现场,而那名白衣丫鬟则满脸惶恐的跟在陵祁身后进了书房,待陵祁在窗边的软塌上坐定之后,她立马便跪了下去,连声哀求道:“求二庄主赎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在私底下妄论了,二庄主赎罪……”
“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有些面生啊。”
打断白衣侍女的哀求,陵祁转而问了个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奴婢、奴婢叫白夏,是前几日刚进庄的丫鬟。”摸不准陵祁是个什么态度,白夏忐忑的偷瞄了他一眼,却发现陵祁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冒犯而生气。
“原来是刚进庄的,怪不得我看你有些面生呢,”陵祁轻笑一声,忽的伸出一只手探到白夏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不止面生,你的面相也非常有趣,从西域来到塞北,你可还适应新环境?”
白夏睫毛微颤,抬眼神色茫然的应道:“二庄主何出此言,奴婢是江南人呀。”
“行了别装了,玉教主派你来之前,难道没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收回手,陵祁从怀中取出丝帕,慢悠悠的将接触过白夏皮肤的手指仔细擦了一边,“前段日子西门把庄里的眼线都给清了出去,也难怪玉教主会坐不住,别紧张,好歹算是一家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嗯,顶多就是把人给送出山庄而已。
修为进阶之后,陵祁看相的功夫也越发精湛,看到白夏的面相,他就认出对方是玉罗刹派来的眼线——异乡人,无亲无故,身上带有煞气,玉罗刹派来的人面相几乎都有这几个共通点。
要在陵祁眼前隐瞒身份,除非她有什么办法能改头换面才行。
嗯,易容或者戴面具也不行,陵祁一眼就能瞧出来。
白夏垂首沉默。
“唉,别人总说婆媳之间不易相处,没想到翁婿之间的关系也这么不和睦。”扔下丝帕,陵祁有些无奈的叹道:“摊上个这么厉害的岳父,可真是叫人头疼。”
眼角一抽,白夏默默的把脑袋埋的更低。
叹完,陵祁又对白夏说道:“你知道玉教主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么?跟我透露下呗,回头等我讨好了岳父大人,一定会算上你的一份功劳。”
白夏:“……”
没意思,见白夏不再吱声,陵祁意兴阑珊的撇撇嘴,翘起二郎腿把视线投到了门外,等待着梅管家的到来。
一盏茶时间后,梅管家便脚步飞快的赶了过来,走到陵祁面前,梅管家含笑向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不露声色的将仍旧跪在陵祁身前的白夏打量了一番。
“梅管家,听说孙姑娘‘又’跑来求见西门了,”说到‘又’字时,陵祁稍稍加重了声音,“您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和孙姑娘好歹也有过两面交情,虽说西门现在闭关无法见客,但就这么把人晾在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习惯了陵祁平日里嘻嘻哈哈平易近人的模样,这会儿见他突然转变了画风,梅管家还真有些错愕,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就算错愕,梅管家脸上的笑容还是丝毫没有改变。
“老奴不想叫那疯女人打搅了二庄主的清静,所以就擅做主张,命人将她拒之门外了,还请二庄主见谅。”
“疯女人?”陵祁眨了眨眼,好奇道:“她怎么了?”
“……”迟疑片刻,梅管家才回道:“她声称自己怀了庄主的骨肉。”
“那要万一是真的呢?”陵祁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白夏,学着她的语气把她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和西门都是男子,无法留下子嗣,万一她肚子里真有西门的骨肉……”
随着陵祁的话语,一股森寒又恐怖的杀意锁定在了白夏身上。
被这股可怕的杀意笼罩,白夏的身躯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一滴冷汗悄然顺着她的额头滴落在地面上。
“二庄主您可别说笑了,庄主与那个疯女人根本就没有交集,她又怎么可能会怀上庄主的骨肉,”梅管家面上的笑容越发祥和,他柔声对陵祁说道:“更何况,除了您之外,庄主的心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人?”
陵祁莞尔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格外好奇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毕竟西门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喜当爹对吧?”
听出陵祁话外之意,梅管家立马应道:“二庄主放心,老奴已经命人去调查此事了,老奴知道二庄主您向来心善,咱们万梅山庄和峨眉又算得上姻亲关系,就算那孙姑娘已经被逐出师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咱们也不能叫孙姑娘稀里糊涂的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
定好曲无容和苏少英的婚事后,陵祁就认了曲无容做义妹——好在曲无容比陵祁小了几个月,要不然这义妹恐怕就的变成义姐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万梅山庄跟峨眉还真算是姻亲关系。
“您老办事向来周全。”
陵祁当然知道梅管家不可能不调查这件事,他之所以这么‘明知故问’,其实是有另外的意思,“她怀有身孕还来回这么折腾,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麻烦你在山下找个地方把她好好安置起来。”
“毕竟要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以后咱们可就连说都说不清了。”
要是没有玉罗刹插手,陵祁自然不会这么费心思,但有了玉罗刹的介入,他怕万梅山庄的调查会遭遇阻拦,要是这时候孙秀青肚子里的孩子再不小心没了,这件事传出去可就不好解释了。
所以陵祁准备留个后手。
只要孩子能顺利出生,他就可以通过孩子找到他/她真正的父亲,到时候真相自然就可以大白于天下。
从头到尾,陵祁都没有想过这个孩子是西门吹雪骨肉的可能。
西门吹雪要是会背着陵祁跟别人有私情,那他就不是西门吹雪了。
听明白陵祁的意思,梅管家深色一肃,立马点头道:“请二庄主放心,老奴一定会把孙姑娘安置的妥妥帖帖,保管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安排完孙秀青的事情,陵祁还不忘顺带把白夏也给安置好。
“听说学堂那边最近有些缺人手,我看白夏挺有能耐的,不妨把她调去帮忙吧。”
梅管家道:“是,老奴现在就去安排。”
虽然也是玉罗刹手下出来的人,但梅管家和其他人不同,他只忠诚于西门吹雪,哦,如今还要加上陵祁,总之,除了西门吹雪和陵祁之外,他绝对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命令。
所以哪怕料到白夏是玉罗刹派来的人,他也丝毫没有犹豫,立马就领下了陵祁的命令。
待梅管家领着白夏离开书房,陵祁便啪叽一声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妈个叽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分分钟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孙秀青什么的,岳父什么的,统统都太讨厌了。
系统:“宿主别难过,小绿给你唱喜唰唰!”
“……别介,听你唱歌简直要命好么?”
“qaq宿主你肿么可以酱紫打击人家~”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系统也要有自知之明,你要勇于面对自己的缺点啊小绿,”陵祁一脸沧桑的望着屋顶,小声道:“唉,这个世界上要是有能让男人生孩子的神药就好了。”
他敢说白夏今天说的那番话绝对是玉罗刹的授意。
显而易见,玉罗刹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提醒他,提醒他身为一个男人,和西门吹雪再一起会导致西门吹雪断子绝孙的事实。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大概是让玉罗刹反对西门和他在一起最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