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的身后还跟一人,正是二哥在楼下抓到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此时跌跌撞撞地推开前面的如海,扑到那年纪大的人身上哭喊着:“娘,娘。”
二哥皱眉回身看向如海,如海也颇为尴尬:“是已故孙府尹的公子,孙浩然。原本在一个书院里读书的。”
那地上躺的便是那孙府尹的夫人卢氏了。
二哥见状大窘,忙凑过去说道:“抱歉,方才事出突然,实在不晓得是孙府尹的家眷。在下略懂跌打,不如让我看看。”
孙浩然咬了咬牙,强压了心头的怒火,垂着头让开身子。
二哥上前将手搭在孙夫人腕上,过了一会才说:“身子太虚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又看向方才那个身形瘦弱的书生打扮的人,一揖到底歉然说道:“还请姑娘原谅,方才是在下鲁莽了。”
那女子连忙闪身让开,不肯受他的礼,又安慰道:“不知者不为怪,方才还要多谢您手下留情。”二哥也是要重手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弱女子,这才硬生生将拳头打在墙上。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您伤到了没有。”
夏二哥微微愣了下,才说道:“这些都是小伤不妨事的。”
又转过头问孙浩然:“你们现下可有去处,这里是呆不了人的。不知道什么人闯进来将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们一会儿也是要走的。”
孙浩然听了连忙解释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也没又看到别的人。还以为你们,你们也遭了劫了。”
二哥听了不由拧眉看了看他,孙浩然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实在没地方去了,从前听延昭提起过,才带着姐姐和母亲过来......”此时一张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低低地说道:“投奔你们。”
二哥心下了然,只是收不收留还要看父亲、母亲如何商量。想了想方才说道:“不如让如海带了你和夫人、姑娘先去庄子,那里人多。还要找个医生给夫人看一看才好。”
孙浩然眼圈微红,一揖到地说道:“大恩大德......”
二哥疲惫地将手一挥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望你看着我们一家老小也不容易,日后莫要冲动行事连累了我们。”
孙浩然被二哥说得面上讪讪的,心中明白二哥这是敲打他莫要去寻兴王复仇,到时候给夏家招祸。孙浩然微侧着身子一双拳头攥紧了又有松开,终是沉声说道:“小弟明白,成王败寇,当初若是父亲胜了,自然也不会给兴王活路。大家也都是各为其主罢了。”
二哥听了,口气才和缓了几分:“你明白就好。”
说罢就打发如海带着他们三人先回庄子。自己和四哥留下来又细细查看了一下,见密室还封的好好的。因为要回庄子过年,灶上也没有放太多的粮食,夏二哥同夏四哥这才松了口气。四哥又寻了一把锁头,待八哥驾了车来接他们才回了庄子。
夏家的庄子里,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半日,都没有个决断。夏秀才便说:“小雨也是见过蓝家的这位少爷,何不叫她过来,听听她的主意。”
小雨笑眯眯拿了六哥的信看了看,一面看一面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兴高采烈地跟小夏婆子说:“母亲,您看看,您还老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您看看,这么多人家急巴巴地要娶我,召唤着我去他们家里祸害他们呢。”
小夏婆子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听见小雨这番沾沾自喜的话,不由转头对夏秀才讥笑道:“你看看,我是怎么说的,不过是露了些口风了,她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若是这会儿八抬大轿来抬她,她还指不定要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雨听了也不生气,喜滋滋地跟父亲说:“我这不是高兴您二老将我教养的好嘛。”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泼冷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蓝家要拉拢你六哥哥呢?”
小雨被小夏婆子说得无语,只得扭头向父亲撒娇道:“怎么就不是看中我宜家宜室。”
小夏婆子见她那个娇憨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夏秀才就说:“那个蓝灏馨你也是见过的,觉得人怎么样呢?若是人家真的寻了宋指挥史的夫人上门提亲,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小雨听了略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兴王家的周励可怎么办呢?也是个很好的人选呀。”
小夏婆子抚额,怎么这丫头竟然一点节操都没有,竟然是个来着不拒的!这般想着口中却说:“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家,一时半会他们是不会来人提亲的。”
小雨和夏秀才都不解地看着她,小夏婆子沉吟了一下,含糊其词地说道:“他们目前也乱得很,总要理清些事情才能忙这个。”
小雨和夏秀才想想也是,时局这么乱,许是想等到稳妥一点再定?倒也没再纠缠,小雨跑到父亲身旁,眨着眼睛同夏秀才说:“爹呀!这事儿好办。就说你们两个特别疼爱我,舍不得嫁到别人家里去受委屈,早就打算留在家里做守灶女的。”
小夏婆子听了,一双眼瞪得圆圆的:“那可不行。将来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来提亲怎么办?”
夏秀才听了捋着胡子说:“这是个好主意,要不就干脆做守灶女算了。”
小雨听了连忙摆手说:“我还没有讲完呢。现在既然蓝家错爱,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能不迁就一、二。嫁过去也不是不行的,只是要先将家里头的通房呀,姨娘呀都打发了。这是其一。其二呢,若是嫁过去了,蓝灏馨要纳妾,就要签合离书。其三呢,合离了,蓝家要给我几个庄子,铺子好让我能生活。”说罢又寻思了一下,添了一句:“这个庄子,铺子得在聘礼里给我,最好这地就在凤翔附近。”
小夏婆子吃惊地看着小雨:“你这还是迁就了人家一、二的。那要是不迁就,你想要怎样呀。”
小雨也不理母亲语气里的讽刺:“要是蓝灏馨生不出孩子,按理也是该合离的。我看他人还算不错,这番也挺有诚意的。夫妻嘛,本就该同甘苦共患难的,我也就不挑剔了。”
小夏婆子不由怒道:“你做梦吧。”
倒是夏秀才拊掌大笑:“看看,九儿这个主意好。这般,咱们也不吃亏。喏,喏,就这么给六哥回信,蓝家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小夏婆子听了怒极反笑起来:“你们爷俩这样的条件,不要说蓝家、兴王那里,就是这整个凤翔府也挑不出哪户人家愿意。我看你你也就只能在家当守灶女了。你们俩个快睁开眼在看看,咱们家这么多人口,谁会乐意你在家里做守灶女作威作福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七哥跑进来说:“爹,娘快出来看看吧。”见四下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孙府尹的家人,逃到咱们在赵王村的宅子里头了。”
小夏婆子眉头一皱,同夏秀才对视了一眼,一面急忙向外面走一面问七哥:“外头的人都知道了吗?”
七哥摇头:“如海从后面进来的,这会过年天气又冷,也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本来计划着跟庄户人说是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逃荒的人,好心收留的。结果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人。”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又问道:“家里都有谁认识他们。”
七哥想了想:“也就是我,小雨,如海。连三哥,五哥都不认识。”
小夏婆子叮嘱道:“现在还不知道兴王对孙家是个什么打算,切忌莫将身份说破了。”
刚走到前院,就见如海从侧门将孙浩然几人领进前院自己的房里。这时卢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如海又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小夏婆子忙让夏大嫂去熬些粥来,这才细细打量了孙家一行人。卢夫人面容瘦削憔悴,穿着一身靛蓝的褂子,头发粗粗绾了个髻在脑后,此时已经有些松了,情形十分狼狈。孙姑娘瘦得下巴尖尖的,梳了个男子发髻,胡乱地插了根木头筷子。身上穿了件青布道袍,此时颇有些羞赧地垂着头。孙浩然穿了件洗得褪色的青布道袍,有几分局促地站在母亲身旁。
小夏婆子转头皱着眉头看着夏秀才,夏秀才握拳不语,夫妻对视了半晌。小夏婆子才颇有些挫败地扭头对孙浩然凛然说道:“你们若是有什么大义要行,我让大哥给你们些粮食,银两,你们就速速离去。咱们俩不相干。”
卢夫人听了连忙拉着身边的两个孩子一起跪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些想头,只盼着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再无别的奢望了。”
小夏婆子颇有些声严厉色地说道:“今日收留你们,我们夏家的三十几口性命可就交在你们的手上了。”
卢夫人、孙姑娘和孙浩然都连声说:“必定不负夫人高义。”
小夏婆子这才转头对小雨说:“让你大嫂在后面寻个安静的屋子,打扫一下。”
小雨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姑娘一眼,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出去,寻了夏大嫂在后院找了个偏僻的小院打扫干净了,让孙浩然他们先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