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婆子的房间里,小夏婆子端着茶盏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是婷儿的错无疑了,不知道母亲可有什么主意?”
老夏婆子怔怔地看着儿媳妇,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就这么寸!?竟是这样的巧劲?”
“唉,谁说不是呢!那么安分的一家人,一天到晚的就怕惹出事情来。整日里躲在房里大门都不敢出。”小夏婆子摇着头说:“好好的姑娘家,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亏心的事儿。”老夏婆子说着垂头想了一会儿,才颤抖地接道:“如驹那孩子,那是从小在我们跟前长大的......”
小夏婆子侧着头看着婆婆悲戚的面色,连忙点点头接过花头说道:“母亲,我省得了,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虽是小门小户,但做事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开解道:“孙姑娘的脾气秉性,咱们也都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受伤,倒是咱们家如驹高攀了。”
老夏婆子无奈地用手支着脑袋,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小夏婆子见状起身说道:“那我这就出去安排。”
老夏婆子听了这才疲惫地阖上了眼睛,将头扭向一边。小夏婆子见她的眼角有些濡湿,连忙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小雨叫了三哥、三嫂过来,问道:“你们可是商量出什么章程来?”
三哥、三嫂互相飞快地看了一眼,三哥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不若先问问孙家是什么意思。”
小夏婆子挑着眉看着他,冷冷一笑说:“孙家若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怎么答复人家呢?”
三哥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三嫂忙说:“不如这样,孙姑娘由我们三房出钱养了。”
小夏婆子也不答话,呷了一口茶看着三哥说:“老三的意思呢?”
三哥听了急忙点头道:“若是孙姑娘一辈子不能走路,我们三房也认下了。”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一笑:“人家姑娘本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的。如今,这后半辈子就得床上躺着了。你出点钱养着就行了?”
三哥听了不由抬头看着母亲,带着几分惊骇说道:“母亲的意思是?”
小夏婆子抿了口茶,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三嫂。仿佛考验他们的耐心一般,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如驹有十三了吧。”
三嫂听了立刻尖声叫了起来:“不行!”
小夏婆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三哥道:“你怎么说呢?”
三哥的双唇不由颤抖起来,带着哭腔祈求道:“母亲,我们出钱雇些手脚勤快的丫头伺候着她。绝不会委屈了她。”
小夏婆子想了想道:“不如叫了如驹过来,问了他的意思。”
如驹自是早就晓得前因后果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要他同宛如联姻,不由也愣住了,半晌才呆呆地跪下说:“我听祖母的。”
三嫂听了扑上去大哭:“娘呀,您怎么这么狠的心。如驹才十三,那孙家姑娘都十六了,还是个瘫的。”外面婷儿听见哭声,也冲了进来,抱着小夏婆子的腿放声大哭:“一报还一报,让孙家打死我算了。”
小夏婆子听了大笑不已,吓得三哥、三嫂都噤声不语。
小夏婆子这才凛然对着三嫂说:“从今儿起,将婷儿捆到床板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如驹,你待会吃过饭就去凤翔府的宅子里叫两个婆子过来,照顾孙姑娘和婷儿。”
小夏婆子又指着婷儿厉声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抵得过你的罪孽了?哼!今儿这是宛如垫在下面了,若是伤得是琴儿、燕儿呢?我倒要问问,你们三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房、四房,我的几个儿子日后是不是就要成了陌路仇人。”
三哥张了张嘴还要辩解。
小夏婆子转头看着他,冷冰冰地说道:“今儿一大早,孙浩然就去永嘉看他妹子去了。”
一时间三哥、三嫂都呆住了。夏家在这赵王村里自然是无人敢惹的,可比起孙浩然的父亲来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虽说现在已经死了,可毕竟曾经是整个凤翔府的府尹。三哥,三嫂暗自想着,那孙府尹的女儿嫁得肯定也不是平常人家。从前他们不知道这母子三人是谁,总以为是自家开恩收留了他们,如今再一想心中就有几分怯了。
三哥不甘地说道:“母亲,如驹是长子,日后他这一房可怎么办呀?”
小夏婆子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还有如曜,日后头一个男孩抱给如驹养。”
三哥、三嫂默然不语。
小夏婆子看着他们神色各异,也不说破,只挥了挥手。三哥一家神色不愉地退了出去,小夏婆子才身心俱疲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不免暗暗苦笑:这会儿还只是自己家人,待会到了卢夫人那里才是重头戏。
果然,卢夫人听了小夏婆子的话默然无语,吃了几口茶才淡然地说道:“这是您厚道,我们家宛如却是配不上如驹的。”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听她这话里竟是有几分瞧不起如驹的意思。只是这事到底是自家理亏,只得压着心头的不快解释道:“虽然现在不过是个童生,日后考了秀才也是要接过五哥手上书办一职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委屈了宛如。”
见卢夫人并不搭话,小夏婆子也晓得她的顾虑,这是怕宛如在三房不得婆婆喜欢,被欺负了,便笑着说道:“您也莫嫌弃低了辈份,日后就算我去了,小雨也能压得住他。至于孩子,我们夏家最是不缺的了。以后,宛如喜欢哪个抱过来养就是了。”
卢夫人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犹豫松动之色。正在这时,小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面行礼,一面对小夏婆子说道:“母亲,不得了了,二哥同宛如姐姐吵起来了。”
卢夫人和小夏婆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想的是:宛如最是稳重温顺,如何会同外人争执一起来。
另一个想的也是:二哥为人冷静平和,最是大度有担当,怎么会同个病人吵起来。
这般想着,两个人都不由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才到了宛如的房前,就见二哥正眯着眼,铁青着脸站在窗下,对面一株腊梅刚刚发了几颗嫩嫩的花苞。若不是绷着个脸,倒像是在赏梅。
小夏婆子瞥了他一眼,就径直进了屋子。只见榻上的宛如正侧身面朝着墙躺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你不要劝我了。我宁可这般死了,也要清清白白的去死。”
卢夫人连忙轻轻咳了一声,佯做嗔道:“这是怎么说话呢?”
宛如身子一僵,连忙用手撑着床,勉强将上身扭过来一些,口中对卢夫人和小夏婆子说道:“恕侄女失礼了。”
小夏婆子笑道:“你身子不好,快些躺回去了。”又问道:“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宛如以为这二人是二哥请来的说客,遂有几分不以为然地说道:“便是我一辈子躺在床上,又如何?总强过被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臭男人摆弄。”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也明白了大概,刚想要开解她两句。
就听二哥在窗外说道:“若不是为了救你,哪个愿意摆弄你。不过是扎上几针在腰上,怎么就玷污了你了。”
小夏婆子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卢夫人,却见卢夫人的脸上也是一脸惊慌。她们二人都是多年的内宅妇人,什么没有见过。只见这两个人,一个床上躺着,一个窗外站着,你来我往竟是各不相让。
偏就这么两个最是持重稳妥的人,竟是愈说愈难听。末了,宛如气得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直哭。二哥更是恼得一拳将眼前的腊梅树打折在地,然后就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了。
此时,小夏婆子也不好再提如驹和宛如的事情。倒是叫了二哥回房商议:“姑娘家脸面薄,慢慢劝着就是了。怎么竟然说起浑话来了。”
二哥还兀自气个不休:“母亲,这都到了生死关头了,难道挽了衣服露出腰间就比命还重要吗?”
小夏婆子打量着他的神色劝道:“腰是长在孙姑娘的身上,治不治的总要听她的意思才行。”
二哥听了不由愣了一下,越发生气道:“以前人都说要钱不要命,我还不信,如今可算开了眼了。”
小夏婆子转念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命都没有了,就是修上一百座贞节牌坊有能怎么样呢。
那边厢,卢夫人也不免开解宛如几句:“若是真的扎了针就好了,何不让那老医生扎了试试。那老医生我也是见过的,最是忠厚和蔼,必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宛如听了抽抽涕涕地说道:“就算是治好了,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我倒宁愿死了的好。”又道:“更何况,那老医生也并没有几分把握治这个。”
卢夫人听了大恸,抱着她哭道:“我的儿。你弟弟如今出去给你寻医生去了。你且再忍耐几日。”
宛如听了大骇:“如今还不晓得兴王的心思,怎么让浩然出去冒险。婶婶,快些让浩然回来。”
卢夫人听了不由得又哭了起来:“好孩子。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