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邸,国公夫人的正屋里,前来做客的胡夫人坐在夫人的斜对面悠然地吹着茶水,护国公夫人的脸上难掩讶异,又问了一遍:“我们家跟夏家……”原本开头是问句,说到后来硬生生转了口,好似不大好意思说内情似的接着道:“定亲这件事啊!”
护国公夫人舔了舔唇,回头瞥了丹桂一眼,丹桂便装模作样地瞧了瞧茶水,端着刚倒了一杯茶水的茶壶转身出去了。
对面坐着的胡夫人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讪笑着说道:“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说的,我想着虽说不是我撮合成的,可也应该过来祝贺您一下。”胡夫人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清了清喉咙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是你又寻了人去提亲的吗?”
护国公夫人脸上的肌肉扭了几下,做了十多年的当家主母,头一回不知道该摆个什么样的神情比较合适,以至于两颊上的两块肌肉十分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她有心说:“不是。”又想到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应该不是那等捕风捉影的人,若是说不是她的意思,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国公府里面有人背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做出这样大的决定,而她,已经大权旁落了么!
可若让她说:“是!”她也实在是想不通,夏家怎么能跟薛家定亲呢?她这几日隐约听到夏家那个姑娘不能生养。
身子不大健壮,不要紧。可若是人人都晓得那姑娘不能生养,她还三番五次地遣媒人上门,非要娶进门给继子做正妻,这不是将话柄往别人手里塞吗?这样一琢磨。怎么都觉得夏家不是一门好亲,正暗暗庆幸这门亲事没成,怎么……
护国公夫人想得脑仁儿疼,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还没有十分的说定,我最近又听了些闲话,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没底儿。”
胡夫人便不大相信似的。又瞧了瞧她的脸色。索性拧了身子,正对着她凑过去说道:“不是已经请长春观的王道长合过八字了吗?听说庚帖都换过了!这会儿你再说没底儿……”胡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护国公夫人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咬了咬唇道:“这事儿…我改日跟你慢慢说。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儿的你也听不明白。”说着连茶也不端便站起身来,一副送客的样子。
胡夫人再鲁钝这会儿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嘴角扯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来。翰林院的人本就清高。平素看不起这些勋贵,只是胡学士与国公自幼交好。胡夫人才勉强与这个勋贵的继室来往。这会儿也不由的鄙视起来:“京里的续弦多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明明已经被夏家打得没脸了,还非要充贤惠。”嘴上却还不住地安慰道:“你不是还请了顺义候夫人去说过亲?许是她那里说动了。”
护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十分亲昵地拍了拍胡夫人的手,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将她扯起来推出去。胡夫人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施施然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笑道:“你可别着急上火,这接下来。多少事儿等着你办呢。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你娶上这个合心合意的人了。说起来,姐姐可没少为这事儿花心思,顺义侯家里,我们家里也就罢了,听说你还请动了方老太太去夏家亲自说和,老太太可是多少年都没出门了。”
护国公夫人眉头一挑,暗想:“我怎么把这个老太太给忘记了。当初就是这死老太婆,急巴巴地给薛羽请了世子。可是,这也不对呀……那丫头病歪歪的,方老太太怎么能给自己的亲外孙说个这样的亲事?我听说她前几日去了王尚书家的寿宴,跟兴王妃谈的颇入巷。那时还不晓得夏家的姑娘不能生养,心里还有些着急。”
护国公夫人浑浑噩噩地送了忠义侯夫人,忙叫了赵嬤嬤进来:“怎么回事?可打听出来什么?”
赵嬤嬤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平已经出去打听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正说着,守二门的小丫头在外面脆生生地叫道:“黄管事,您可来了,夫人正等着您呢。”说着话,棉门帘一挑,黄管事穿了件青色出毛的棉袍,带着一股寒气儿走进来,垂手先给夫人问安,这才细细分说:“小的一听丹桂姑娘传的话,就急急忙忙跑去顺义侯家打听。这到了年下了,各府都忙着归拢田庄的出息,预备这亲戚朋友的节礼。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侯夫人也不大出门。就是顺义侯和胡大人这些日子除了上朝,也都在家里待着。”
护国公夫人扶着额头:“夏家那边有什么人拜访吗?”
黄总管面露愧色:“他们家的下人一贯的难交往,也没问出来什么。遇到几个外院的,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护国公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黄总管抚着下巴道:“这许是流言吧。或者……夏家又改了主意,想跟咱们结亲了,便放出风声来,逼着咱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的答应。”
护国公夫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赵嬤嬤想起胡夫人临走说的话,忍不住道:“会不会是方家。若是方老太太……”赵嬤嬤说了一半,一拍大腿道:“方大太太,就是她。再没别人了。夫人您刚一改主意,她就整出这样的妖蛾子来恶心你。咱们以前去夏家提过亲,方大太太又是世子爷的舅母,虽说做不得十分的主,前去说和肯定是说得过去的,她若是冒了您的名义去提亲,这事儿将来咱们就是说破天,也没人信,这不就是逼着咱们打落牙齿和血咽了吗。?”
护国公夫人的眼睛一缩,气得浑身直哆嗦,咬了咬牙:“姓武的,我和你誓不两立。”
谨身殿里,圣上眨了眨眼睛道:“真的定了?”
闻喜点了点头:“如假包换。那边薛将军凯旋的战报一回来,这边就合了八字,换了庚帖了。护国公那边给的信物是一件汉代的赤金如意三簧锁。”
圣上愕然:“这样的信物?那夏家还得是什么?”
闻喜笑道:“夏家的信物便更有趣了,是一只樟木孔明联方。听说这联方一共用了一千零一块木头拼成。”
圣上皱着眉头问道:“这两家来来回回议了好几次了,不是一直没成吗?怎么突然间官媒就去换庚帖了。”
闻喜叹道:“那官媒已经寻到了,说是国公府的人请她去提的亲,一说就成了。”
圣上的眼睛便亮了起来,闻喜又道:“还有个事儿,前些日子婧县主偷偷去探望夏姑娘,硬是闹着要跟夏姑娘结拜姐妹。夏姑娘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不想宜都王妃听说了,也闹着要结拜。”
圣上板着脸道:“这可差着辈份呢。”
闻喜道:“可不是这话呢。没想到宜都王妃也浑不吝起来,说什么:我跟夏姑娘做姐妹同婧县主是我姑姑有什么相干!我认识夏姑娘还要早些呢,夏姑娘怎能厚此薄彼。把个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也拜了。”
圣上听了沉吟了一下,好半天才说:“你去娘娘说一说,请夏姑娘进宫问一问,说不定她们家是被逼的。夏姑娘从前可不怎么待见薛将军,这事儿总要夏姑娘乐意才行。”
方老太太正在试莺儿新作的摸额,口中喃喃地说道:“这可奇了,怎么夏家竟然同意了?”
刘嬤嬤将抹额理了理:“谁说不是呢。这就成了,心里还空落落的。世子爷这性子也忒拧了,唉,我听说这姑娘身子是真不行,听说一个多月前去长春观,就昏死过去了。”
方老太太将那抹额拿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这次不是国公夫人请人去说合的?”
刘嬤嬤点了点头:“这事儿,也说不清好还是不好。当家主母没点头,这亲就定了,只怕以后……”
方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前头不是她去提的亲?”
刘嬤嬤想了想问道:“老太太,可是这亲事到底是谁说合的呢?”
方老太太想了想:“大太太那边怎么样。”
刘嬤嬤摇了摇头:“她现在一门心思弄刘姨娘生的那个儿子,想着后半辈子都指望他呢。哪有心思管外面的闲事。”
小雨听说定的是薛家,便急急忙忙叫了安歌进来:“咱们在西北开的酒楼,开起来几家了?你跟我说说西北的几个大族。”心里忍不住打鼓:“上回沈姨大老远的跑来找母亲,母亲特意回了趟凤翔,没多久就给如海定了吕家的姑娘。我当时就觉得这亲事透着诡异,七哥哥那时还没定亲,若论前途,怎么也该看好七哥。可若论长远,如海是我们家的宗子,将来如海的媳妇就是宗妇。”
安歌想了想道:“那边咱们一直没什么称手的人,只开了两个酒楼,知道的也就是蓝国公家。”
小雨皱了眉头,生生忍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吕家”沉思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