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二爷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刚要迈步往里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猛地回头向身后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盯着他看。吕二爷悻悻地嘬了嘬牙花,心想:“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可做不得假。”
吕二爷四十来岁,长了一对三角眼,鹰钩鼻,面白如玉,一张脸好似个小铁铲,上面窄,下面宽。身上穿了件深青色的绸缎棉袍,外面罩了件西北人常穿的羊皮坎肩。好在这京城龙蛇混杂,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这一身倒也不显得十分的突兀。
他身边的小厮常武见了不由皱起眉头,也跟着机警的四处扫了一眼,却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常武道:“二爷……”
吕二爷眯着眼摆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茶楼的雅间。正看着,二楼的一间窗子突然啪地一声关上了,吕二爷眼睛一缩,朝常武一挥手,两人便朝对面的茶楼扑了过去。刚走到门口,一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好似离弦的箭一般,竟然抢在他们前面冲了进去。
吕二爷一愣神的功夫,那男子身旁的小厮也灵猫一般闪了进去。紧接着,二楼的雅间传出砰的关门声,接踵而来的就是当先那个男子蹬蹬蹬的上楼声。小二惊呼道:“客官,您做什么?这里没人!哎呦……您别推我,要掉下去了。救命……!”
吕二爷暗想:“莫不是我多心了?刚刚是这个两伙人互相剑拔弩张,其实不关我事?”
正想着,先前那位公子似乎已经查看完毕,施施然撩着袍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对上楼梯前的吕二爷,一双眼睛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吕二爷一愣心想:“这人长得真是一副好仪容。身量比寻常人略高一头,一身的团花蟒纹锦袍,剑眉虎目,腰间悬着一枚宝剑,剑柄上镶着一颗红宝石,右手的拇指上还套着一只墨玉的扳指。”目光冰冷地打量了吕二爷一眼,吕二爷不禁暗暗称奇:“这人虽是一身的勋贵打扮。却是个硬茬。年纪轻轻就已经杀了不少的人了。”虽然不敢挑衅,却也不肯示弱。
好在那男子并不在意他,目光中的杀意转瞬就没了。瞧着倒是个富贵公子哥模样,回身对小厮温声道:“许是看花眼了,赶紧回府吧。”
那小厮扫了吕二爷一眼,回道:“是。薛将军。”
吕二爷连忙闪身让开了路。
原来薛世子从这里路过,在楼下瞥见一只小手扶着香腮。看着颇有些像小雨的侧面。可到了楼上,却连小雨的人影也没瞧见一个。看向吕二爷的眼神自然也就不那么友善了,心中盘算:“这人刚刚盯着小雨的那扇窗子看个不停,一瞧就不是个好人的样子。小雨一关窗子。他就冲进来,若不是我抢在前面,指不定他要干什么呢?”这样一想。脸上神色越发难看,一甩袖子便大步走出去了。
吕二爷暗叫晦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嫉恨上了。
小雨骑着乌来,跑得飞快,纹娘在后面使劲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这才勉强算撵上了:“别跑了,没人追上来。”
小雨这才松了松双腿,信马游缰地往家里走,一路上少不得鬼鬼祟祟地东瞄西看,气得纹娘在一旁踢了乌来一脚:“以后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吧。本来吕二爷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你关什么窗户啊!”
小雨匀了匀气:“你没瞧见,薛世子来了。他要是瞧见我穿了男装在外面玩,肯定又要缠着我冒傻气,这会儿都定了亲了,那还不有恃无恐,万一也跟孙护卫似的,我又不是姜纹娘,哪里禁得住那样的折腾。”
纹娘被她好一顿抢白,再一想孙护卫确实没少歪缠她,又羞又气。她自知说不过小雨,又不敢丢下她自己走,只得翻几个白眼以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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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薛世子回了国公府,换了一身衣服,胡乱吃了点东西。听得东安说国公爷回来了,便怒气冲天地奔正院走去。丫鬟小子们远远瞧见了,都吓得寒蝉若噤退到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倒是薛公子自己,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露出几分喜色来。
东安忍不住提醒了他几次,也不大管用。薛羽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会儿春风得意,只怕装得不像,索性走到正院门口,一脚将那大门踹了下来。也没进正屋,出了外院去寻朋友喝酒去了。
国公夫人听了,一颗心总算舒坦了那么几分,跟国公爷说:“这也不是冲着你来的火气,还不是怨我这个继母没给他娶个显赫的。唉,他还是年轻不懂的这些道理,咱们做人得有情有义才行。夏姑娘救过羽儿的命,如今她身子不好,羽儿拉巴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国公爷听了大为感动:“正是这么个道理。唉,这家里多亏了有你。这些日子你生病,也没时间张罗,等你好了,这婚事一步步的,得张罗起来了。”
薛羽一出了国公府便奔了酒楼,周励等番王过了节都要回去了,薛羽正赶上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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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笔墨铺子里,玄枵将新来的几块砚台擦拭了一番,摆在架子上。过了新春,总要有一段淡季,玄枵退了几步站在铺子门口往里看了看,将一旁笔筒里面的毛笔取了几根出来,这样瞧着就不那么臃肿了。
“呦,老板娘…”
玄枵被一声轻浮的招呼声打断,不喜地回头眯着眼看。沈星纪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你那般的好手艺,也不给自己捯饬捯饬。”
玄枵用自己那细长的小眼睛,瞪了她一眼,这才放了那笔,嗔怪道:“就你作怪,每次过来都要吓我。快进来吧。”说着将沈星纪和她身边的两个护卫让到后院的正屋。
玄枵叫小丫鬟端上点心,倒了几杯茶水。星纪笑着对身边的护卫笑道:“我这里用不着你们了,你们跟这个姐姐一起出去玩吧,可别走远了。”
玄枵瞧了瞧那两个小姑娘的背影:“给大娘子预备的?”
星纪点了点头:“嗯,杀过人见过血的,偏偏大娘子还不稀罕。”
玄枵叹气口气:“她自己练出来的,信得过吧。”说着抹了抹桌上的水痕。
星纪瞧了瞧她的神色:“你在京中待了这么些年,可晓得那薛公子的为人?”
忧心忡忡地说道:“薛公子可算不得好人,打小就没娘的孩子,想活下来,还要活得好好的,那还不的长成恶狼一般。他的继母虽然不怎么贤惠,可是,也不怎么聪明,要不,也不会被太太耍得团团转了。唉,要我说,继母算什么呢,倒是夫君要过一辈子,大娘子身体也不好,我瞧着……也是不大使心的人。”
星纪大吃一惊:“怎么你不跟太太说。”
玄枵叹气道:“怎么没有说,太太说,指不定他俩谁降得住谁呢。”
星纪想了想从前,笑道:“这倒也是,他若是恶狼,咱们大娘子便是猛虎。”
玄枵撇了撇嘴道:“什么虎,猫吧,嗯,还是只病猫。”说了喝了口茶道:“这成亲是为了过日子,又不是要看戏,我这会儿这心呀,一直悬着……哪有心情看什么龙虎斗。”
星纪不由愕然,心想:“我见了大娘子两次,都是来去匆匆,确实也不晓得她有多大的能耐。京城的酒楼也不大过去看,听说那个是安王的生意,她不过是替人家照看,几个庄子也没见她怎么过问,可是……罗十二对她十分的忠心。”
玄枵瞧了瞧星纪的神色,也觉得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虽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毕竟二十多年未见面,便转了话题道:“反正夏老爷和国公爷都瞧出什么不妥,暂时……这就行了。”
星纪一挑眉毛笑道道:“能有什么不妥的?”
玄枵想了想便也释然:“也是,哪有什么不妥的。旁人不过是跟自己的朋友聊天,那里晓得有人偷听学了去。”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那些个主意都是国公爷自己琢磨出来的,人家也不过是起了个头。”
星纪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呢,人家是说着自己的家务事,国公爷自己悟出来的主意,哪个能说个不字。只是可怜他那个夫人,儿媳妇面儿还没过门呢,我听说她回娘家过年,被她娘好一顿训。”
玄枵忍不住笑起来:“她自己立身不正,若是给薛世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哪有这事儿。太太说了,怎么也要给大娘子铺铺路,抢个先手。现在满京城都晓得,大娘子是国公爷夫妻俩,求爷爷告奶奶娶了过去的,再往后的事情就要靠她自己了。倒是你那边,寻来的那两个行商都走了?”
星纪点了点头:“年前就走了,都是来京城里做生意的。出了手里的货都急巴巴地回乡过年了。唉,这都是话赶话赶到那里,别说现在没人去琢磨。就是这会儿有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去说,他都不能认这些主意是旁人给他出的。”
玄枵听了这话,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同老爷倒是一对呆子,看他们两个看久了,我都不晓得他们俩是谁‘糊弄’谁了。”
沈星纪听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