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一个人的地位,需要得到大家的认同。
赵嘉在代城称王,没任何皇族观礼,对于奉行祖宗规矩的列国皇族来说,本身就不合乎法度。
列国都有姓氏,但大家都没有称帝,都需遵循周室的传统,大家都属于姬氏下属的封地。每一位君主上位,都会邀请列国皇族观礼,这样才显得合情合理。而赵嘉并没有这么做,在他眼里,赵迁与那些皇族走的太近,就算发出了邀请,也没有人会参加,还不如不请任何一人,免得到时候尴尬。
他的这个想法,完全忽略了众皇族的感受。
在中原称王,就要注重规范的礼节,周礼施行了这么多年,早已深入每个人的心中。这样的王,只能是假王,就连燕王喜都不敢当面接见赵嘉,只派出燕丹私下里暗中活动。
燕丹与赵嘉交好,皇族都知道,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燕王喜不与他正式接触,那就不算破坏规矩,大家都能忍住。可现在出了个大问题,赵嘉竟然瞒着燕人,私下里与匈奴接触,这就惹得众怒。
中原年年征战,都是皇族之间的内战,大家心目中都有一个大敌,那就是草原游牧民族。论当世骑兵最强的,首推秦赵骑兵。赵武灵王借鉴草原民族的作战风格,创建了胡服骑射,秦国也有样学样。大家彼此都清楚,论真正的马上功夫,依然比不过匈奴人,所以各国兴建长城,让匈奴骑兵施展不开马上功夫。
赵嘉听的一动不动,心里深深后怕。
坐在这里的都是年轻的皇族,这一代的中原之争,就是这些人。平时国与国的对战,大家可以用尽权谋,甚至不折手段。但是到了这里,这样的皇族聚会,都不会乱说话。
人的名、树的影,既然出口之人都是王,就不可能撒谎。
有人刺杀嬴政、也有人要刺杀负刍,现在又多了一个赵嘉。不管这几人谁死了,在这里聚会的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燕丹皱眉道:“嬴政大哥,可有人要杀我?”
嬴政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道:“有,而且还不少。”
“第一个想要你死的,就是血凡楼。当年高渐离去血凡楼,为我献计,提出五大害,误导我的判断。血凡楼超然世外,一直不理会中原之争,他敢在血凡楼撒谎,就要准备接受血凡楼的惩罚。而这样的计策,我们都不信单凭他一人能想出,要么是鞠武的设计,要么是你,燕太子出的主意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对于血凡楼的人来说,只要有点怀疑就够了。”
“第二个想你死的人,列国皇族里的老人。主要是你太不安份了,做出来的事情,总是与皇族传统背道而驰。就拿赵嘉在代城称王来说,诸多皇族都没去,你去偏偏派出幕僚秘密前去贺礼。”
“别以为此事别人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列国的探子,可不是摆设。江湖人游戏世间,无论他们做出多么大的危害,都有无数的皇族眼睛盯着,也就是都在可控范围之类。”
“第三个想你死的人,估计你想不到,你也根本没有想过,那就是你的父亲燕王喜。”
听到此话,燕丹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怒喝道:“秦王嬴政,请你不要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父子关系。在秦国为质多年,回到燕国以后,父王依然待我如初,我是他亲儿子,他岂会害我。”
嬴政淡淡地言道:“你既叫我秦王,以我的身份,岂会撒谎。”
燕丹沉默了,仔细想来,嬴政现在是秦国君王。以他的身份,只要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根本不会说不可能的话语。但是说燕王喜要害他,燕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可能吗?
负刍突然淡淡地言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燕王膝下,子嗣众多,并不是只有你一位皇子。只是按照中原传统,立长不立幼,所以你才能坐上燕太子之位。”
“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从小在秦国为质,长达十几年。在这期间,你的母妃病死在燕宫,燕王宠幸好几位妃子,诞下的皇子就有好几位。那些皇子长年在燕王膝下陪伴,亲疏感情就比你要深。”
“当你回到燕国以后,燕王立刻提拔你为太子。可你曾想过,你的那些弟弟们,有几个与你亲近过吗?看着你的权势越来越大,如果哪天你登上君王之位,估计会对那些兄弟痛下杀手吧。”
听到此话,嬴政来了兴趣,这里面绝对有隐秘。看负刍说话的语气,肯定掌握了那些不为外人所知道的燕宫隐情,不然岂能这么肯定地说出口。
燕丹疑惑道:“负刍大哥此言何意?我虽与自家兄弟不合,皇子内斗,也是我们皇族的传统,这不能说明什么吧。难道就因为这些,父王会杀我?”
负刍言辞肯定地言道:“现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燕王还不会杀你,但也会忌惮于你。一旦到了忍受不了的时候,绝对会秘密将你处死。”
“你与我谈联盟,这个联盟却不是燕王发出,已经逾越了规矩。能登上君王之位,谁没有经历过宫廷斗争?在这一点上,秦王与我有些类同,所以在谈联盟之前,就要对燕宫,以及你身边发生过的事情做些调查。”
“据我的情报显示,你在燕国做出的举动,已经超出了你这个太子该有的范畴。远的不说,就拿易水组织来说,这个势力一直是鞠武在控制。易水的首领是荆轲,此人对鞠武非常忠心,因为鞠武救过他的性命。”
“而鞠武控制易水,完全是燕王的意思。可你回国以后,明知道此事,还要在易水里填加自己的人手,训练那么多死士出来做什么?这是在架空荆轲、鞠武的权力,燕王又岂能不知?”
“还有一个情报,可能你还不知。那就是你的母妃,真的是病死的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是死在某个贵妃之手,而那人的哥哥,就是鞠武大人。此事不但皇族的一些老家伙知道,鞠武大人也是知道的,甚至连燕王自己也知道。”
“可燕王并不没有惩罚那位贵妃,不惩罚的原因有三个:一是燕王宠爱那些贵妃;二是贵妃诞下了两位皇子;三是鞠武大人的权势。你能够当上太子,主要是你比那些皇子年长,一旦等他们长大了,或者燕王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在临死之前,就会将你处死,免得造成手足相残的悲剧发生。”
“同为王者,这个心思根本不用去猜,扳手指理理就知道。”
赵迁在旁插口笑道:“皇族内部竞争,都必须在可控范围之内,一旦出现无法解开的仇怨,君王就必须举起屠刀,避免皇族血脉流失太大。这样的仇恨,就跟我与赵嘉一样,我与他的仇怨,外人根本调和不了。”
赵嘉皱了皱眉,也接着道:“燕太子,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隐患。我和赵迁的仇怨,也是因为如此而来。他能做上太子之位,主要是倡后太有权谋,我的母妃没有争过,从而死掉。你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起码我的母妃是被倡后所杀,而你的母妃,估计是被燕王借那位贵妃之手所杀,不然为何秘而不宣?”
燕丹脸色煞白,他明白他们的意思。燕王处死某个妃子,外人无权干涉,也不需要对任何人隐瞒。既然隐瞒,就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么燕王也会容不下他。
之所以还将太子之位给他,主要是除了燕丹,其他皇子都还年幼,没有一位成年。为了稳定君位,只能将太子之位给他,等那些皇子长大了,废黜太子,秘密处死之类的手段就会上演,这些都是皇族惯用的方式。
嬴政笑道:“小丹不用紧张,以我对燕王的了解,暂时他不会杀你,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毕竟你的那些弟弟都太小,没有一个能当大任。”
“不过你要小心鞠武,那个老狐狸绝对有杀你之心。”
燕丹叹了口气,起身对负刍和嬴政行了一礼,言道:“多谢楚王的警示,此事我确实不知道。嬴政大哥,如果鞠武要杀我,你估计他何时会动手?”
嬴政想了想,猜测道:“根据负刍的情报,我估计应该就在这几天。”
负刍疑声道:“这么肯定?说来听听。”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皇族之中的佼佼者,不可能无的放矢。燕丹更是提起了心神,仔细听负刍和嬴政的交谈。能坐上君王者,都是通过大量的政治斗争,才坐稳那个位置的。不到那个位置的人,看问题的绝度始终有局限性。
嬴政习惯性地敲着桌面,缓缓言道:“这次北宫论剑,来的都是各地江湖势力,正是刺客进行刺杀的理想环境。这里是北宫,居然来了这么多皇族兄弟,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都不是主动前来,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来此。”
“也就是说,背后总有一张无形之手,逼迫着我们前来。这种感受非常不好,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就应该掌握主动,而不是被人驱使。”
“就拿小丹的事情来说,你要与负刍联盟,什么场合不好选,为什么偏偏来终南山呢?在我的地盘密会,就算达成结盟协议,我又岂能不知?”
“更奇怪的不在这里,我到了范家村,你随后就到了那里,将我的目标放大,何尝不是将你的身影暴露在众江湖人士面前。从燕国穿越易水河畔,来到终南山,根本不用经过范家村,而你偏偏绕道来了。”
“在此之前,高渐离提前与我相遇,两个时辰以后你就到了。我敢肯定,你能在范家村与我相遇,就是高渐离通知的你,对不对?”
燕丹点了点头,言道:“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跟嬴政大哥走在一起,确实更安全,荆轲没有来,易水也没有多少高手前来,高渐离给的这个理由,我很难拒绝。”
嬴政眉头紧皱,痛声地言道:“大错特错,从你的语气即可听出,我们都被高渐离骗了,这个小弟又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