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多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到底哪里不对,没有人能说的上来,只觉得北宫的氛围,出现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天亮以后,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人士,逐一地下山离开。星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回到晨曦殿二楼,却发现嬴政和晨曦依然没有下来。
快到午时了,就算两人密议天大的事情,也要出来吃饭吧。按照苏兮的说法,晨曦殿三楼根本没有准备多余的食物,晨曦最喜欢吃的糕点,只存放在二楼,这么一天一夜不吃东西,身体能吃得消吗?
大家想归想,都没有去打扰。用钟离的话来说,只要能感应到嬴政的生命气息健在,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绝不容许别人踏进三楼一步。连她都不能听墙角风,岂会让其他人去窥视。
没有人知道嬴政和晨曦谈了什么,当嬴政从三楼走下来时,直接走向了北宫大殿议事厅。不顾别人疑惑的眼神,在主位上坐下,闭目养神,好似自己就是一家之主的模样,看的千怅等人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嬴政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多问,吩咐陈酒在大厅伺候,其余的北宫人都在晨曦殿二楼,等着晨曦的命令。陈酒心里非常不爽,经历了那么多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最怕面对嬴政凝厉的眼神,那种由生俱来的惧怕感,在嬴政身边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生怕君王一怒,就会牵连到她头上。
伴君如伴虎,正是如今的写照。嬴政出来了,晨曦却没有出面,陈酒心下暗自肺腑,以大师姐的性格,秦王肯定吃了亏,就会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非常不巧,她是北宫对外的联络人,日常事务处理多了,每次与嬴政交涉,北宫人习惯性地让陈酒去伴架。
本来这个位置应该让星凌来做,可星凌是男的,男子入宫难免会有忌讳,而陈酒去秦宫次数多了,连招待嬴政的事宜都只会让陈酒去负责。何况论剑大会刚刚结束,后续的联络事情,也需要星凌负责。
其实嬴政心里也觉得无趣,陈酒毕竟是女儿身,许多事情都无法跟她商量。而星凌则不同,星凌头脑灵活,许多政务都能说的上来,而且有一说一,绝不含糊,绝对是个务实的人。
特别是树立君威以后,以前非常和睦的君臣关系,都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李斯、尉缭虽然对他很忠心,但是恪守规矩,除了朝堂上议事,私下里难免有些疏远,不肯对他说心里话。他心里也知道,习惯了发号施令,长期的潜移默化,人们变得有种阶层感。这或许就是列国的君主们,自称寡人的缘故。
人们都变了,在嬴政熟悉的人当中,可能只有星凌没有变。星凌是个豪爽之人,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国都,无论面对什么人,书生气一直没有改变。这样的星凌,才是嬴政最想亲近的人。
睁开双眼,嬴政问道:“陈酒,你很怕我?”
陈酒苦着小脸答道:“北宫隶属于秦宫,大王是我们的主子,以往家里许多兄弟犯过错,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嬴政又问道:“那星凌为什么不怕我?”
陈酒苦涩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入过宫,根本不知大王的威严。”
嬴政笑道:“你看错星凌了,在秦氏牧场的时候,我也发过怒,那一次你被吓坏了吧。可星凌却没有怕,依然阐述他的意见,现在肯跟本王说实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陈酒硬着头皮言道:“不知者无畏,星凌哥哥大咧咧的性子,不会考虑到结果。就拿这次来说,芈筱姐姐犯下这般大的罪,大王又跟大师姐密议了一天一夜,肯定会受到一些怨气。这口气,大王不敢对大师姐发,那就只能对我们发了。无论我们做的再怎么好,上面人打架,最倒霉的肯定是我们这些下面人。”
嬴政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担心的未免太多了些,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浓郁,等休息片刻,就举行午宴吧,到时候我有话跟众位北宫兄弟商谈。午宴结束,就不在终南山逗留了,会连夜回宫。”
“啊?”陈酒吃惊道:“不是说好要住满半个月吗?大王为何走这么急?”
嬴政摇头不语,没有给出答案,陈酒也不敢多问。嬴政的心思,她还是不要随便乱猜的好,只将嬴政的命令传下去。
身后的钟离等人面面相觑,丁香张了张口,却被安茹微微摇头制止。嬴政要提前离开,肯定是与晨曦商议好了,从现在的情景看来,晨曦不会参加午宴。嬴政会代表晨曦的意思,对北宫做出一些命令,只要这样样子摆出来,就说明北宫依然听宫里的命令,大家效忠的依然是嬴氏皇族。
从这一点上来看,晨曦果然很聪明,与其让你来查,不如什么都不管,你尽管下命令让他们去做就行了。对于秦宫来说,确实不能失去北宫这个私官制度,因为其他几个权力机构,根本没有北宫的影响力。
北宫的权力,对内对外都可施行。而华阳宫是后宫权力中心,在敏代成为君夫人以后,这种影响力已经很小了。至于钟殿,那是宫里的武力机构,只对内,很少对外。至于颐陵殿的职权,非常对不起,被林叶这么一闹,嬴艾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力,将来何去何从,还要看嬴政的意思。
在这个大前提下,绝不能让北宫脱离出去,哪怕是有点分裂的苗头,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这一点,嬴政、三位太后、晨曦等人都看的很清楚。想让北宫彻底归心,可不是说几话就能办到的。
本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嬴政亲临北宫大殿,打算花半个月的时间,彻底整顿北宫。现在听到嬴政午宴结束就要回去,令安茹、丁香等人无所适从,制定好的计划做不下去,想要临时策划出新的计划,连聪明的安茹都没有办法。
既然嬴政已经有了主意,安茹就不会让丁香乱问,因为她知道有会人忍不住去问。
不出安茹的预料,钟离忍不住问道:“公子,我们不是说好住半个月吗?走的这么匆忙,许多准备好的计策无法使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让北宫归心,这怎么可能?”
嬴政笑道:“为什么不可能?北宫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如果有人有异心,就算我们花半个月时间去联络感情,难道就能让那些人归心了吗?我相信北宫的忠诚,北宫人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感情。或许里面有人不会听我的命令,但经历芈筱刺杀一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能够主导北宫的,还是北宫人,他们太听晨曦的话了。有个事实我们不得不承认,无论晨曦怎么闹,做出什么离谱的决策,北宫人都会遵守听令,绝不会多问一句。换了其他人,就不行了,就拿我来说,北宫许多人都怕我,命令或许会听,但肯定不会全心地做事,毕竟亲疏有别,他们与我并没有多少感情。”
“想通了这个环节,那么北宫只能让晨曦去领导,因为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终南山。叶子闹了这么一出,颐陵殿大权旁落,而叶子和我都不在宫里,如果不尽快回宫,天知道华阳奶奶和夏姬奶奶会做什么。还有我的赵姬母亲,颐陵殿可不是小势力,这么一口肥肉放在大家眼前,如果不去争,就会被比人夺去。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我甚至能想到,我的某些妃子,也会蠢蠢欲动。”
这么一说,几女暗自一项,同时流落出担心的神色。
嬴艾被林叶打下神坛,重创的她,肯定会被禁足在颐陵殿。嬴政和林叶都不在宫里,颐陵殿是宫里最大的秘密,大家知道嬴艾失去了武力,按照以往的斗争经验,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时刻。嬴艾的过往,确实得罪了许多人,万一被人害死在宫里,那么秦宫就会大乱。
颐陵殿的人虽然背叛了嬴艾,但是并没有背叛秦武后。虽然这一代的人对秦武后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每个人都发过誓言,或许他们不会效忠嬴艾,但绝对不会背叛颐陵殿,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家。
安茹、丁香等人或许会限制嬴艾的自由,但肯定不会看到她杀。现在他们都出来了,颐陵殿里根本没有强势人物,面对那些宫廷斗争,掌厨一个人能坚持下来吗?
没有人心里有底气,颐陵殿的高手都在外面,掌厨还不是巅峰极品强者,万一夏姬太后闯宫,他根本阻止不了。
钟离冷声道:“嬴艾公主不能死,她是公子的妹妹,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只有公子。如果她死在宫里,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叶子做的,叶子的计划,原本我们都不知,她肯定是临时制定出来的,因为除了她,没人能主导论剑大会的形势。看似计划的很周详,其中隐患太多。”
嬴政叹道:“是啊,一个势力的分裂,往往从内部瓦解。以前叶子太平和了,没人会想到她有那样的影响力,一旦让宫里人看到这一点,为了明哲保身,必定会做出分化权力的手段。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太常见了。”
安茹言道:“殿主大人,马上联系林笙姐姐,我们都不在宫中,让她密切注视宫里一举一动。按照现在的时辰算来,嬴艾主子已经回到了颐陵殿,务必让少少贴身保护她。现在家里唯有少少能保护她,直到大王回归。”
嬴政、丁香等人点了点头,防患于未然,此举正合他们的意。
钟殿点了点头,闭目向咸阳方向传音,这样的传音,以前做的多了,林笙肯定能感受的到。
时间慢慢流逝,几樽酒、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林笙还没有传音到来。
钟离猛地睁开双眼,露出疑惑的神眼,道:“怎么回事?林笙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断绝传音,如果没有她从中联络,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知道咸阳的局势。”
安茹、嬴政等人面面相觑,林笙不传音,难道受到某些人的阻止吗?在这个时候,她怎么敢不回复钟离的传音?钟离是大秦侍剑女,传出的任何话,都代表了嬴政的意志。
在这一天,林笙的声音消失了,令嬴政等人内心焦急。最不应该出问题的地方,出现了差错,几人不禁想问,林笙到底出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