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冉的计谋,嬴政根本不知道,也没人能想到这位楚国太后,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的丈夫也那么凶狠。
为了让芈启甘心地去蕲南,居然将皇族耐以生存的私库,也用在计谋上。皇族之所以强大,就是都有自己的私库,私库也成为列国立国之本。如果没有私库,也就失去了基础,不会存在多久。
中原列国征伐不断,但没有哪国敢随意动用私库,因为私库的重要性,君王们都很清楚。随便用点没事,但是动用半数以上的私库,供奉们就会出手阻拦,因为皇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私库只能用在对付外族,中原内部之争,都不可动用一半以上。
嬴冉不但动了,还将整个私库搬迁去了外地,实在胆大包天。芈启根本不敢死,他必须要立刻赶去蕲南,不看到私库的准确存放地,他无法放心。如果不去,天知道嬴冉又会耍什么花招,哪怕被迫成为楚王,他也认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嬴冉和芈启悄悄的离开,负刍一点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负刍一门心思地盯着主战场,期盼着项燕尽快撤回来。王翦这样的战法,项家军迟早会被拖的军心涣散,无力再战。
负刍深切地知道,只要保存着健全的项家军,楚国就还有一战之力。
负刍和项燕都是这般想的,可王翦就能让项家军轻易地撤退吗?
秦军大帐,听到探子的禀告,楚兵居然换防了。大帐中人都摸不着头绪,秦军又不攻击楚军,项燕可以随意地在平原上撒野,想打哪处就打哪处,为什么要换防呢?
王翦突然哈哈大笑,道:“诸位将士,我们的机会来了,但还不能肯定,加派斥候查探,看看项家军要退向何方?”
大帐中人面面相觑,项燕难道在这个时候退军?完全没有道理,楚军依然有一战之力。正如项燕猜测的那样,王翦带来的兵力虽然多,但是可供一战的大军,都是新兵,没人有信心能在野战上胜过项家军。所以才会占据城池,打死都不会主动出击,只能被动承受楚军攻城。
当探子再次将探来的消息说完,王翦摸了摸胡须,笑道:“项燕是真的要撤了,而且还是楚王亲自下的君令。不愧是能与我王并肩的大王,才智本领非同凡响,大局观把握的非常好。”
“我这样的战法,对付一般人也就罢了,但是用来对付项燕和楚王,还是不够的。疲敌之计,只要看破了这一点,就可以轻易地破掉。当项家军退回寿春,借助寿春城高墙垣坚固,哪怕我有六十万大军,也很难攻破。”
“因为楚军主力项家军依然健全,打了这么久的仗,我们都要看清一个事实,项家军的战力,可攻可守,绝对可与我大秦正面一战的军队。如果让项燕撤到寿春城,那就真成了比拼消耗国力的战争,没有个三年五载,我们很难攻下寿春。”
“所以我决定,所有城池的主力军,现在联兵两处。按照距离远近,一处来我这里,一处去蒙武将军那里。我们组成犄角之势,死死地咬住项家军,不让项燕轻易地撤回寿春,务必进行最后的决战。”
军中将领人心振奋,齐声言道:“喏。”
接到军令,整整六十万秦兵,迅速地组成两个阵营,向项家军缓缓进军。
项家军大帐,项燕得知这个消息,倒吸了口凉气。两个多月不战的王翦,居然主动求战,来的时机恰的太准了。自己刚刚换防,兵力分布在各处,如果真的展开决战,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会落得大败。
所谓慈不掌兵,负刍还等他回去,项燕咬了咬牙,派出三万兵力,分批地进行阻挡,务必要挡住秦军的攻势。只要拖延一天时间,自己就能撤出战场,回到寿春。只要借助寿春城防守,别说只有一个王翦,就算嬴政御驾亲征,也不可能攻破自己守住的国都。
一声军令,楚军快速地整理军资辎重,很快向寿春城撤退。项燕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死去一些兵力,只要带走大半的兵力,他就能阻挡秦国二次伐楚计划。
想的虽好,但是项家军刚走一个时辰,就听到远处的厮杀声,甚至朦胧地看到逃跑的楚兵。项燕眼皮直跳,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可能这一战,自己会败。
果不其然,一个带伤的斥候,神色惊慌地冲到项燕的面前,下马跪在地上言道:“启禀大将军,我军三万人不敌秦军,现在已经形成溃败之势,请大将军定夺。”
项燕身子一个颠簸,差点没站稳,仔细问道:“这不可能,派出去的三万楚军,乃是项家军的精英,怎么可能败的这么快?”
斥候痛苦地言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次秦军出动了所有的兵力,有王翦和蒙武各令一军,浩浩荡荡六十万大军,战车五百辆。我军三万人,根本挡不住战车的冲锋,里面还有秦王的五千禁卫军。”
“禁卫军的战力太可怕了,只是几个冲锋,冲破了我军的阵势。当他们结下战阵,只是几个呼吸,三万人就死伤过半。从我赶来禀告到现在,估计我军三万人都已战死,余下的散兵只剩下逃亡,还请大将军速退。我军还没有结下阵势,根本挡不住禁卫军和秦国战车的冲锋。”
听到这样的禀告,项燕当场吐出一口鲜血,王翦太狠了。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不留余地,楚军本来就比秦军少,里面居然还夹杂着那样的精兵。难怪秦王嬴政会说愿意成为王翦后勤的一个士兵,感情问题就在这里,手上的王牌禁卫军都在王翦手上,嬴政哪敢惹恼王翦的不快。
吐出一口胸闷之血,项燕抬头大声喊道:“丢下军资辎重,所有人全部轻装撤退,每隔五里,留下一万楚军抵挡。哪怕是用人命去填,也要给我军拖延秦军进攻的脚步,否则我大楚真的要被灭国。”
“诸位将士,我项燕对不住大家了,为了大楚,还请诸位坚决执行此次军令。倘若不死,本将定在国都陪酒谢罪。”
说完此话,项燕冲着那些自愿留下的兵,深深地行了个军礼。所有楚军都还了一礼,在这个时候,整个楚军的情绪都被感染,战意高涨。
项燕也不废话,带着剩余的三十万大军,向寿春急行军。项燕知道,负刍还在寿春等着他,他必须要带着大军回去。秦军擅长野战,楚军只擅长水战,在平原上与之决战,楚军必败无疑,哪里敢在此地拖延。
带着大军一路狂奔,赶到涡河之时,身后的秦军已经杀到不足五里之内。看着涛涛涡河之水,项燕哀恸不已,自己临时换防,兵力都被打散。涡河之上前来接应的船只并不多,谁也没想到王翦会在这个时候进行决战,楚军根本淬不及防。
想要撤回寿春,就必须从涡河过去,想要将三十万大军渡过这条河流,没有三个时辰根本办不到。秦军近在咫尺,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会给,绝大部分兵力都不可能渡河。
项燕跺了跺脚,大声地疾呼道:“项超何在?”
项超出列言道:“孩儿在此。”
项燕言道:“你马上带着十万大军,渡过涡河,前去国都觐见大王,务必守住我们的国都。”
项超抬头言道:“要回也是父亲大人回,孩子不愿回去。”
项燕将项超踢了一个跟头,骂道:“老子叫你回,你就给老子滚回去。就算老子死了,也不能让项氏族人陪着一起葬送在这里,你给我听好了,回去以后,只听大王一个人的命令,嬴冉太后是个毒妇,万万不可听她的话,免得被她算计。”
“昌平君芈启也不可信,毕竟他是嬴冉的丈夫,为了芈氏的利益,那位很可能做出危害项氏的举动。我项氏一族,乃是周公旦姬旦的后裔,先祖乃是姬氏,只是世代为楚国将门,故领地才有项国之称,从此改为项姓。”
“唯有大王熊负刍,方能保住我项氏一脉,因为大王从小就在项氏长大,与我项氏族人很亲。如果大王真的认为抵挡不住,那就劝他投降吧,芈嬴两族互有胜负,此次嬴氏一族胜了,未来谁敢说不被我大楚取而代之。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而我就必须要为你们断后,才能保留这份希望,你是项家长子,必须要看清这一点。如果你不回去,老子就自杀在你面前,看你回不回去。”
听到此话,项超猛烈了磕了几个头,拜别了项燕,带着十万项家军,坐船离去。
当十万人坐船到河中央,项燕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组好战阵,静等秦军的到来。
到了这个时候,王翦反而不急了,大军将项燕军团团包围,并不急着开战。因为王翦知道,那些渡过河的十万兵,秦军根本追击不上,人家水战实力比秦军强。项燕摆出来的姿态,乃是拼命的架势,他就没想过能活着逃回去。
王翦骑在马上,大声地对项燕喊道:“项将军,你我都曾在鬼谷学习,也用师门之谊。你的本领,王翦自知,真要与你公平决战,以我手上的这些新兵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可你也看到了,楚军已呈溃败之势,勉强提上来的士气,根本拖延不了多久。这一战,你败了,中原之战,乃是皇族内部之争,我们还有匈奴这个大敌。我希望你投降,由本将作保,项家军依然是项家军,不会损失多少威信。”
项燕苦笑道:“兵不厌诈,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败的心服口服,是我没有提前看穿王将军的计谋。但是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是宁愿死,也不可能投降的。”
“等我死后,还请王将军看在我的情面上,照顾下我项氏一族。仗打到这般地步,我家大王哪怕坚守国都,也不可能拖延太久的时间,寿春迟早是会被你攻破的,我深信这一点。”
王翦惋惜道:“项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来的时候,我家大王就已言明,项氏一族,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选错了主子。无论是哪位楚王,项氏一族都夹在宫廷斗争之中,你们最信任的紫萱公主被嬴冉太后赶走,更令项氏一族处境尴尬,这样的楚国,你们还要守吗?”
项燕痛苦地言道:“紫萱公主被太后迫走,确实令我族心痛,可我真的不能投降。王将军,这一战形势很明了,我败了,为了少死人,你可敢与我最后一战?”
王翦问道:“一对一,你打不过我,你想要怎么战?”
项燕言道:“你我相交多年,我自然不会提出一对一的战法。你我各派出五千精英,进行一场公平之战,如果我胜了,放其他士兵回去,我会自杀在你面前。如果我败了,自当会让他们投降,将他们交到王将军的手上。”
王翦摇头言道:“这对你非常不公平,你提出五千兵力对战,肯定是想看看我家大王的禁卫军的具体战力。这一战,你毫无胜算,别说项家军,就算北方戍卫军,在相同兵力上都不是禁卫军的对手。”
项燕爽朗地笑道:“我辈之人,马革裹尸才是最好的归宿,能战死在禁卫军的手上,才不丢失项家军的威名。如果不这么做,按照你战神的性子,自然会逐步地消磨我军的意志,以最微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战果。”
“所以我才提出这样的决战方式,你也拒绝不了,因为这才是最轻伤亡的战果。当着我面,难道你怕禁卫军有人死了,秦王会问责你的罪过吗?秦王是条好汉,向来奉行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只怪我项氏一族,没有这样的好主子,怨不得旁人。”
看出项燕已存有死志,王翦也不再说下去,挥了挥手,五千骑在马上的禁卫军出列。领头之人,正是西步。
坐在马上,西步向项燕抱了抱拳,言道:“禁卫军头领西步,请项燕大叔赐教。请你放心,来的时候,大王就跟我说了,务必要保住大叔的性命。所以我会亲自与大叔过招,不然手下的儿郎,很可能不知道轻重,毕竟上次你可是杀死我家兄弟两百多人。”
李信冲了出来,大声地言道:“西步兄弟,让我替你一战吧。”
西步摇头道:“大王曾有嘱咐,如果让你应战,你肯定会杀了项燕大叔。李信大哥,你现在的职位还不高,就算怎么按资排辈,都轮不到你出手。只要大秦打赢了这场仗,你的仇也算报了,就不要再有过多的怨言了。”
嬴成也言道:“禁卫军副头领嬴成,期待这一战。”
墨舞安在王翦身边言道:“李信,给我退回来,这是禁卫军与项家军之战,你夹在里面不像话。”
李信想了想,还是退了回来,如果还要坚持,很可能得罪太多人。禁卫军都是骄傲的人,世上敢提相同之数对战的军队,就不容旁人插手。
项燕爽朗地笑道:“不愧是秦王的王牌,有魄力,有胆气。儿郎们,随我出战。”
其实在王翦还未到来之时,项燕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五千人对战的想法。论大规模对战,项燕承认不是王翦的对手,但是五千之数,也是项家军最强之处。唯有这样,他才能有信心让活下来的楚军,回到寿春去。
双方展开阵势,西步和项燕领头,同时向前猛冲,两军撞在一起。只是初次交锋,项燕痛苦地感受到,项家军败了。禁卫军骑的乃是北方最好的战马,装备精良,每个人的武力都比项家军强的太多。
只是随意地感应了下,项燕痛苦地发现,禁卫军居然都有巅峰实力,这仗还怎么打?双方一次冲锋,项家军就倒下了两千多人,而禁卫军居然没有死亡一人,只有十几个被撞翻到马上,快速地退出战场。
再与西步交手,只是三招,就被西步打落马下,颠簸着退回到楚军阵前。
禁卫军又一个冲锋,剩余的项家军又死去一半。禁卫军就地组成战阵,只是三樽酒的时间,就将残余的人斩杀在马下。
禁卫军的战力,彻底吓住了楚军,连王翦都看的汗毛倒竖。王翦很清楚,禁卫军都是零羽训练出来的,这样的战力,杀一般的巅峰极品强者也绰绰有余。难怪秦宫多次宫变,嬴政都能稳定收拾残局,甚至不怕军中有人造反。
手上有这样的王牌,地方部队哪敢触其锋芒,项燕败的不冤。
项燕也大笑道:“不愧是秦王的嫡系部队,本人败的不怨。”
“诸将士听令,全体丢掉兵器,下马受降,王翦将军会妥善照顾大家的。回去后告诉族人,只要秦王嬴政在世一天,项氏一族都不准反叛。”
楚军全部就地待降,在这样的战力下,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再战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项燕又冲秦军言道:“世上只有一个秦王嬴政,当秦王老死之后,秦国再也出不了那样的秦王。请诸位回去告诉秦王,就说是我项燕说的,当他死后,秦国必被楚人所灭。”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说完此话,项燕反手提剑一抹脖子,自杀在两军阵前。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项燕死前的呐喊,肯定会传回咸阳,那会引起多少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