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长街像一条匍匐在黑暗中的巨蟒,弯弯曲曲,绵延无尽。
不远处两盏微弱的灯光,好似黑夜里圆睁的蛇瞳,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到了。”马尔藤擦擦额角的汗水,低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索尔借着那两点微光,瞥见一道耸立的高墙。
“那是……下区通往中区的入口,”三人加快脚步,胖商人喘着粗气说道。
对于做惯了马车的马尔藤来说,用双脚穿越整个沃尔姆斯下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该怎么过去?”索尔问道,里的稍微近些以后,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黑暗中那堵几乎跨越整座城市,将中区和下区分割开的墙壁犹如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虽然深沟向下,高墙向上,但二者的相同之处在于不可跨越。
“啊……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入口进去,”马尔藤脸色轻松,汗水从他扬起笑容的脸颊滑落“我在这儿住了很多年,守门的卫士认得我……”
三人说着便顺着越来越宽敞的大路,一步步来到开辟在高墙之间的入口处。
两点昏黄的光芒来自于竖在墙头的两支铁架子,架子呈倒三角形,内里中空,插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火炬顶罩上了梨黄色的玻璃灯罩,为提供光明的火焰遮挡风雨。
“站住——”墙角下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当然与身高超过两米的索尔相比,他们自然算不上“高大”,但在普通人中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和之前见到的跟在白金港书记官身后的卫兵穿着没什么两样,棕红色皮甲,披风,黑靴,还有腰间别着的一根短棍,挡在索尔三人身前的正是沃尔姆斯维持治安的卫士们。
让索尔感到奇怪的是,他在下区还没碰见过一个在街头巡逻的卫士。
“是我,安吉,才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了?”马尔藤昂起头,让灯光照亮自己的脸,被叫做安吉的卫兵又往前凑了一点儿,似乎终于看清楚了,然后才换上副亲切的模样热络道:
“哟,是特罗姆普老爷——您这是回航了?”名叫安吉的年轻守卫朝身后另一名卫兵摆摆手,示意不必戒备,然后自己又朝马尔藤凑近一些,讨好地说道:
“您这次一定大赚了一笔吧?城里都传着说您走之前可是从迈尔家收了一大批粮食呢,嘻嘻,我就先恭喜您啦!”
马尔藤闷闷点头,伸出右手虚搭在安吉的肩膀,沉声对他说:“好说好说,过些日子我请弟兄们去德瓦伦快活快活——”说完就想顺势将卫兵推开,往里走去。
谁知安吉却轻轻后撤一步,躲开了马尔藤的手,脸上依旧堆满笑容恭维着说道:“诶哟,那可真是太好了,能有幸受到老爷您的邀请,真是荣幸至极——”
这么说着话,可他却牢牢挡在三人面前,一丝放他们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见马尔藤没接他的话,安吉又走上前来,随手指了指后面的索尔和克拉托斯问马尔藤:“特罗姆普老爷,这两位是……?”
索尔在后面看着,此时已经了然这卫兵的意思,他迈开大步一步跨上前来,低下头看着在普通人中算是高大,但仍然比自己矮一头的安吉。
年轻卫兵被索尔的气势摄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浑身毛孔张开了,下意识地将手握在腰间的短棍上,身后的另一名同伴也戒备地走了过来。
索尔却露出笑容,洁白的牙齿几乎能够反射灯光,他快速地拉过安吉放在腰间的手,在对方下一刻就要大叫出来之前,将一枚圆圆的金币递入手中。
“特罗姆普老爷着急回家休息呢,夜里寒凉,您去买些酒来喝吧。”
感受到手中的硬物,安吉立马闭上了想要张开大喊的嘴,心领神会地冲索尔笑着点点头。
他快速地一低头,手腕微翻,眼角瞥见一抹金光,脸上顿时喜色又翻了十倍,腰杆立刻又弯了一节,急忙退到一边让开大道,巴结地一遍遍重复:
“是我疏忽,是我疏忽,这么大老远回来您一定累坏了……我就说您赚了大钱啦……恭喜恭喜——”
见对方不再拦路,马尔藤充满歉意地看了索尔一眼,随后点点头,脚步匆匆地便往中区快走。
“咦?——安吉”刚走出几米,马尔藤忽然停下指着安吉的另一位同伴问道:“拉尔夫那家伙哪去了?不一直都是你们两个搭档的吗?”
安吉小心翼翼地背着身,借墙上灯光仔细照亮瞧着金币上的玫瑰花纹,听到马尔藤的问话又急急回身,叹息着回答:
“啊,拉尔夫那家伙走霉运,晚上喝多酒睡在路边,被贵族老爷的马车压断了腿,这小子是新来的——”
微微颔首,马尔藤不再多言,带着索尔和克拉托斯三人急匆匆离去。
街道上又恢复了幽寂,除却几声夜枭的嚎叫便再无声息。
“切,神气什么?连贵族都算不上——”回头见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安吉又用牙咬了咬死死捏在手里的金玫瑰,脸上一半不屑一半狂喜地自言自语:
“不过这家伙出手真大方,天呐,这是真的金玫瑰,这一枚够我两个月花的了。”
随后他又幽幽叹起气来:“有钱真是好啊,啧啧,看那两个跟班的身材,光明神在上,得有个两三米吧——要是我也雇的起……”
“头儿——”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安吉突然被打断。他回过神来看着跑到他眼前的另一名新人同伴儿,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怎么给忘了,还有这小子在一旁呢。”
所谓见者有份,要是以前和拉尔夫一起当班的时候,这枚金玫瑰怎么也得被分去一半,本以为这新人什么也不懂,没想到现在到主动要上来了,一想到到手的钱要分出去,安吉心头一阵肉痛。
“头儿,我肚子疼的厉害,能不能走开一会儿?”
“啊——?”安吉仔细打量着面前比他还年轻的小伙子,叫什么来着,费恩?……
愣了片刻,安吉呆呆地答道:“呃……嗯……我是说,好的——去吧。”
得到允许的费恩如获大赦,捂着肚子,朝墙的另一面跑去。
“呼——”呼出口气,安吉擦擦脑门渗出的汗滴,将金玫瑰死死揣入怀中:“现在还有这么呆的孩子,真是难得,哈哈——”
嘲笑着新人的安吉却没发现,费恩顺着黑漆漆的墙角走出几米后便撒腿飞奔,哪有半点肚子疼的模样,他嘴角扯过一抹冷笑,飞速朝中区的某处房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