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仍旧一片暗潮汹涌,各位妃嫔来合欢殿请安的时候,终究免不了要有一番唇枪舌战,可是却再也没有人去争夺那个左手边第一的位置,通常都是谁先到,谁就坐那里。
关于这一点,杨美人和蒋美人保持心照不宣的态度,免得又被这个小皇后一句“都别坐了”给堵死了。
容雅年纪虽小,可也是个人精,在执掌后宫的这段时间内,早已经将这些妃嫔的心思揣摩了一半清楚。
无非是你争我夺,既想得到皇帝的宠幸,又想得到太后的喜欢,最好是还能帮着皇后打理六宫,慢慢获得权力。
六月三十这天,打发走了这些缠人的妃嫔之后,内务府就将各司各部的账本都送过来了,交由皇后娘娘过目核对,以确保这宫里的各项开销正常运行,避免出现之前像应公公跟月荷那样贪污中馈的情况。
“成亲那天,娘亲跟我说,当皇后就是享福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因为底下会有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容雅一边看账本,一边说道,“原来,娘亲都是骗我的,当皇后比我在家里念书习字还要累。”
“娘娘,在其位,谋其政。”云瑶劝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有自己责任和义务。包括皇上那样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也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他要掌管大宁江山,确保百姓安居乐业,确保大宁国泰民安。而娘娘身在皇后的位置上,自然也要做皇后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容雅点点头,“娘亲说的会有人把所有的事情做好,那做这些事情的人,就是在承担她们的责任和义务,对不对?”
“没错。”云瑶点头,说着,然后淡笑,夸赞容雅很聪明。
这就是容雅为什么喜欢跟云瑶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云瑶似乎懂得很多道理,每次她有不明白的地方,问云瑶的时候,云瑶似乎总能给她合理的答案,并且解释能让她一听就明白。
云瑶不像家里的教习先生一样长篇大论,也不像齐嬷嬷那样墨守成规,所以容雅很喜欢跟她在一起。
就在两人继续看账本的时候,合欢殿外的宫人来报,说是长明宫的御前尚义陆大人前来拜访皇后娘娘。
云瑶一听,惊喜地叫了起来:“是映泉!”
“云瑶姐姐,这个陆大人,跟你很熟悉吗?”容雅问道。
“是啊,她跟奴婢很熟悉,她是奴婢在这个宫里,最好的姐妹。”云瑶说道,“娘娘,快让她进来吧,奴婢好久都不曾见过她了。”
容雅听了云瑶这话,咯咯的笑了几声,然后吩咐宫人将陆映泉领进来。
“云瑶姐姐,我头一次看到你这么欣喜激动的样子。”容雅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歪着脑袋,目光不停地在云瑶身上打量。
毕竟平日的云瑶,总是神情淡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放在心上,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可今日竟然看到云瑶淡笑以外的表情,着实让人惊讶。
就在这个时候,陆映泉被领了进来,见到容雅,便福身请安:“奴婢陆映泉,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容雅脆生生的嗓音响彻在陆映泉的耳边,让她不由得一阵愉悦。
“奴婢云瑶,见过陆大人。”云瑶这时也给陆映泉行礼,毕竟陆映泉是正三品御前尚义,而她只是正五品的少使,身份品级上来说,礼数不能丢。
“噗嗤——”陆映泉见状,便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
“皇后娘娘面前,你别太失礼了。”云瑶提醒着映泉,别像以前一样放肆,毕竟这里是内宫。
哪知,容雅听了陆映泉的话,颇有些找到知音的感觉,说道:“我倒是觉得映泉姐姐颇为有趣,这宫里循规蹈矩的人太多了,就该多点映泉姐姐这样不拘小节的,才更快乐。”
“云瑶,瞧见没有,皇后娘娘第一次正式见我,就喜欢我了。”映泉故作得意地对云瑶说道,“你就不怕……我夺了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宠爱?”
“你若真能夺了去,我反倒高兴了。那样的话,皇后娘娘便去禀明太后,将你调到合欢殿来,咱们俩就又能互相作伴了。”云瑶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容雅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两只小手托着腮,胳膊肘搁在石桌上,撑着脑袋,看着姐妹两人互相嬉闹,顿时觉得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容雅忽然感叹着,“在宫里说话做事都有一定的章法,即便再熟悉的人,也不敢这般互相取笑,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便惹来杀身之祸。可你们两个,好像不怕。”
“娘娘有所不知。”陆映泉率先开口道,“昔日在掖庭宫,奴婢和云瑶两个,曾历经千难万阻,才能平安活着走到今天。我们也曾互相有嫌隙,互相闹别扭,可最终发现,我们姐妹离心的结果,就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所以……我们才决定要相信彼此。”
“宫中能有这般真心的朋友,是种福气。”容雅说道,“对了,映泉姐姐,你今天来,是专门找云瑶姐姐玩的吗?可是我的账本还没有看完,没有她,我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
容雅一边说着,脸上尽是为难的表情。
她很想放云瑶和陆映泉这对许久不见的姐妹去好好团聚,可她看着桌上的一堆账本,顿时也觉得头大。
“我啊,其实没什么事。”陆映泉说道,“整日在长明宫当差,闲得很,左右现在又不像以前不许乱走,我无事可做,便想着过来了,也许还能问云瑶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云瑶好奇地问道。
“不急,我啊,先教你们快速看账本的诀窍,你再帮我解决问题,怎么样?”陆映泉问道。
“你还有快速看账本的诀窍?我怎么不知道?”云瑶持怀疑态度。
“以前在掖庭宫,当三等宫女,尽干粗活,哪里有我的用武之地?”陆映泉笑道,“别忘了,虽然我是罪臣之女,可曾经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管账管家的法子,我还是有的。”
说完,陆映泉便将容雅面前的账本拿过来,开始教她们,模样十分认真。
“其实,要想简单的看账本,得先学会简单的记账。”陆映泉说道,“这些账本的记账方式都很粗糙而且简陋,每一项开销只写明开销多少,然
而是谁负责这次开销,开销用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花用,这些都不知道。”
云瑶和容雅安静地听着,顿觉陆映泉说的十分有道理,正因为这样的记账方式太过简陋,所以每次核对的时候,都要逐笔一一核对,需要耗费大量的功夫。而且核对账本几本都靠估算,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就觉得没有问题。
但恰恰相反,这样最容易让人钻空子,上次的月和姑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以前我家的账房先生,弄了一套记账方法,每一笔银两的支出,不仅要写明支出多少,提取人是谁,用在什么地方,还要写清楚具体的明细。”陆映泉继续说道,“比如这里,御膳房购买蔬菜,花用白银五十两,这五十两购买的是什么蔬菜,单价多少,购买量是多少,在哪里购买,都不知道,所以很容易让采办司的人从中渔利。”
“太好了!”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立即拍手叫好,“每一笔账目如果都能有这些详细的记录,那么月底扎帐的时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账本的数量也会相对而言减少很多。”
“明日我便去禀告太后娘娘,让宫里所有人记账都用这个办法。”容雅听了,说道,“虽然记账的当时会比直接写银两数量要复杂一点,但是一笔账的记录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却能为月底节省核对节省不少时间,又能有效地规避内宫贪污银两问题。”
“不过我感觉,自己说了也白说。”陆映泉说道,“这堆账本,你们还是得看完。”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了,这一次大不了辛苦点,下次就好了。”云瑶笑道,“我们的问题解决了,那你的问题呢?”
见云瑶提起这件事,陆映泉的脸色便垮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别人,这才开口说道:
“云瑶,你有没有办法,治理水患?”
“水患?”云瑶被陆映泉问愣住了,她亦不过是比旁人多懂了些事情罢了,可这水患一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这是皇上最近困扰的问题。”陆映泉叹息一声,便开始给云瑶讲述她这段时间的日子。
原来,陆映泉之所以会这么闲,是因为皇上不再信任她,一夕之间,皇上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那日在冷宫里陪她漫聊整夜的沈泽,突然间就变得冷漠,每每跟大臣商议朝政的时候,便会将她遣出去,不让她旁听,奏折也不让她碰,什么都不让她做,甚至连奉茶都不准。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副防备她的样子,只因为她是太后娘娘派到他身边的细作。
但是近日,夏日降临,暴雨频发,汛期到来,南方河流涨水,地势低洼处洪涝灾害严重,可那些大臣完全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赈灾的银两拨了一批又一批,可总不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