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回赏梅宴陆明修亲自表明了态度后,临安大长公主就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故此这件事她暂时也就放了下来,没有再对任何人说。
“不过是言语上想吓唬吓唬我。”安然笑着道:“我没理会她,她又能如何?”
云阳郡主挑眉,她眼底闪过一抹揶揄之色。“我可听说,当时陆侯爷亲自去护着自己媳妇,让临安大长公主好生没脸。”
所以临安大长公主还是闹到了御前。
纵然陆明修被皇上口头数落了两句,却实实在在得了三日的假期,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这是护着自己的心腹爱将,便是临安大长公主回来后,也觉得这样闹一场,自己并没有占到上风。
反而是临安大长公主在皇上面前越发的不受待见。
“侯爷是跟她顶撞了两句。”安然脸色微红,云阳郡主既是这样说,定然是从别处听说了什么。毕竟当日在场的命妇们也不少,“也是大长公主太跋扈了些,竟要插手管侯爷的家事。当年平远侯府的事,京中谁不知道,偏生她要来做好人,逼着侯爷认了什么三婶、四婶。”
看着安然急急为陆明修解释,生怕她误会的模样,云阳郡主不由好笑道:“哎哟哟,你瞧瞧,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话里话外,都是向着你家侯爷说话了。”
安然脸上红扑扑的,看着云阳郡主撒娇道:“您就知道打趣我。”
云阳郡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缓了声音道:“你做得很好,那朱氏和罗氏三番两次上门,你都没有让她们钻了空隙去。须知道,这宅院里的门门道道,也多着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是不担心你的。”
“郡主,我有些不懂,临安大长公主应该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不受待见才是。”安然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了些,她疑惑的道:“照理说她正该安分守己才是,不说缩着头过日子,怎么还敢出来胡乱揽事情?”
当初在毅郡王府,她就插手人家的家事,要压着三娘,给李氏贵妾的身份,后来李氏犯了事,她这才没法继续保李氏;这回她竟还想把平远侯府的水给搅浑,要插手陆明修的家事。
难道她忘了在先太子出事时,她作为曾养在皇后宫中的庶出公主,当了鹌鹑的事么?
如今登上大宝的可是先太子世子云舒,她还能摆出姑母的款儿来,也是心大。
“好聪明的孩子。”云阳郡主见安然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由夸赞道:“这么快便发现不对了。”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大长公主有些僭越了,而皇上似乎太宽容了些。纵然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也不会劝着皇上纵容大长公主这样的行为罢?”
云阳郡主微微颔首。
“既是你问了,我不妨给你交个底。一旦大长公主再找你麻烦,你心里头也好有个章程。”云阳郡主过来,也有嘱咐安然的意思。她轻声道:“并非大长公主一味跋扈,听说她又把柄在瑞亲王手中,这才不得不受制于人。”
说完了这句话,她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安然。
先时安然还在等着接着往下说,可云阳郡主全然一副等着她自己想明白的模样,知道郡主这是在考她了。
莫非这一句话,已经解决了她的两个疑问?
安然定下心来,凝神细想。
云阳郡主并不催促她,自己本来就是想提点安然的,毕竟做了平远侯夫人,安然一味的善良宽容大度还不够,她必须足够聪明和敏锐。云阳郡主拿起了手边的粉彩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不慌不忙的。
过了一会儿,安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瑞亲王旧部如今还拿着旧日的把柄威胁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很怕被皇上发现,只能听他们的话。”安然眼神兴奋,声音却是压得极低。“而皇上分明已经知道了,他是想借着大长公主,引出那些蛰伏已久的人!”
云阳郡主赞许的点头。
“好孩子,你心里头知道就好。”云阳郡主多嘱咐了一句,道:“这些日子想来明修也在忙,若是你有什么事,派人来找我就好。”
安然忙道谢。
说完了这些事,安然见云阳郡主面上还有郁色,便猜测到是与嘉娘有关。安然忙关切的道:“嘉娘的事情……吴氏那儿松口了吗?”
云阳郡主摇了摇头。
“这人恐怕是得了高人指点,竟一门心思想要闹大了。”云阳郡主倒是不怕她们闹,只怕影响了嘉娘的名声,这才有些顾忌。“那吴氏原先也是惯会做面上功夫的,她一口咬定从没虐待过嘉娘、也没贪图家财,反而是她抚养嘉娘花了银子和精力。”
纵然云阳郡主和谭朗,一个是皇后娘娘闺中密友,一个是皇上在潜邸时就辅佐的重臣,可两人的言行却愈发要谨慎,不能给皇上和娘娘招惹麻烦。尤其是在有心人想要趁机兴风作浪的时候。
而且吴氏这一闹不同寻常,兴许指点他们的人,正是那些余孽也不一定。
故此云阳郡主和谭尚书暂时不敢妄动,只得一面命人追查真相,一面跟吴氏周旋。
“那嘉娘……”说心里话,比起这些恩怨来,安然更关心嘉娘的心态和处境。“吴氏没有影响到嘉娘罢?”
嘉娘本就是细腻又敏感的孩子,安然只怕这些大人之间的争锋,让她受到伤害。
云阳郡主叹了口气,道:“吴氏倒是来闹过两次,虽说我着意让嘉娘避开了,可嘉娘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眼见嘉娘愈发的乖巧懂事,照顾弟弟妹妹很有长姐的样子,云阳郡主便愈发心疼她。
没有抱怨,也没有撒娇,嘉娘还是太过早熟了。云阳郡主怕她压抑在心里,别再给闷出病来。可是嘉娘在自己面前还没有彻底敞开心扉,只好把她带到安然这儿来,希望安然能帮忙问一问。
“嘉娘这孩子跟你亲近,我想着也只有你能帮我开解她一二了。”云阳郡主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当年嘉娘走失,云阳郡主便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嘉娘,可是八年的时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纵然她如何伤心难过,也不能挽回着八年。
反观安然,当初几次出手帮助嘉娘、雪中送炭,又在嘉娘遇到危险时保护了她,自己却受了伤。嘉娘便把安然视作比家人更亲近的姐姐,凡事都是愿意跟她说的。
安然忙安慰了她两句,答应下来。
故此云阳郡主借着要去看念哥儿的名义,自己出来了,让嘉娘去寻了安然。
“姐姐,我好想你!”嘉娘看见安然,便高兴的快步跑过来牵着安然的手,眼中的依赖没有减少半分。“可是姐姐都没时间去看我,我知道姐姐很忙……”嘉娘的语气中有些委屈巴巴的,她软软的道:“不过母亲答应带我来看姐姐,也是一样的。”
安然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歉然的道:“是姐姐不好,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倒忽略了我们嘉娘。”
嘉娘懂事的摇了摇安然的手,乖巧的道:“没关系呀,我知道姐姐心里是惦记着我的。”
她还一如既往的体谅人,安然觉得心疼,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轻声细语的问着她的近况。
“恒哥儿和怡姐儿都是好孩子,他们叫我姐姐,跟我很亲!”说到两个弟弟妹妹,嘉娘的眸中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母亲说,让我照顾两个小家伙。”
想来云阳郡主想让她尽快融入家中的生活,知道嘉娘一时半刻跟自己亲近不起来,便把两个团子般白嫩可爱的孩子交到嘉娘的手上,起码让姐妹、姐弟间关系亲密融洽。
“姐姐就知道,嘉娘是个好孩子。”安然温声道:“你是个大姐姐了,一定能把弟弟妹妹照顾好。”
嘉娘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后,她抬头,一双大眼睛温顺的看着安然,笑了笑,道:“姐姐,是母亲想让你开解我的吧!”
安然毫不意外嘉娘会猜到云阳郡主的用意,并且也不准备瞒着嘉娘。
“没错,郡主担心你。”安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姐姐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吴氏去郡主府上闹事,郡主很担心你。”
嘉娘的大眼睛眨了眨,里面隐隐有了雾气,有些话憋在她心中许久,却没人能倾诉。
“姐姐,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待我很好,甚至对我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惹我伤心。”嘉娘轻声道:“我都明白的。我也想让他们安心,可是我叫不出爹娘来。”
安然沉默。
嘉娘有过非常幸福快乐的幼年时光,她的养父母如珠如宝的呵护她,一朝风云变,她的家没了,父母留给她的财产被夺走了,在吴氏身边缺少疼爱,骤然又得知曾经的爹娘,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被接到新的家里,家里有父母、弟弟妹妹,她已经离开了八年,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努力的慢慢适应着,可是吴氏却来闹事,反咬一口说是嘉娘的养父母欠他们银子,又说他们白白抚养了嘉娘这些年,也该有说法,这一切都让嘉娘觉得又气又怒,却没有办法。
嘉娘说着,眼中氤氲缭绕的雾气,已经化作了了水光,滴下泪来。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安然把嘉娘抱在怀中,在她低低的呜咽声中,柔声安慰道:“你才回去多久呀,等日子长一些就好了。”
当时她被接回南安侯府时,心中也满是惶恐不安。但毕竟她已经是重生的人,已经有了些历练,还能做出镇定的模样糊弄人。若她当时真的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恐怕在侯府里正在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郡主和谭尚书都是好人,你不必太过紧张。”想让嘉娘彻底放下心防,接受他们作为父母,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时间。“你也不必太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否则他们看了也是要心疼的。”
嘉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还是姐姐的怀抱,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当初在宴席上,姐姐就是抱着她躲在了桌子上头,在刺客想要杀她时,又是姐姐推开了她,自己迎了上去。她一直后悔,自己被吓傻了,害姐姐受伤。
安然又哄着她说了半晌的话,才得知嘉娘心中还惦记着养父母的事,她不想他们平白无故的被诬陷,可她却人单力薄,又不好跟云阳郡主开口。
“嘉娘,你可以试着跟郡主多说说心里话。”安然看着嘉娘眼底难掩惶然,柔声道:“郡主也非常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别害怕,你还惦记着原来的爹娘,正说明你是个好孩子,从没忘记养育之恩。”
“想来郡主和谭尚书也非常感激他们,是他们很好的养育了你,郡主才能见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嘉娘呀,对不对?”安然摸着嘉娘的头,声音轻缓,让人觉得舒服。“你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安然说完后,便没再吭声,让嘉娘安静的自己想一想。
沉吟了许久,嘉娘才用力的点点头,正色对安然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安然觉得欣慰又心疼。可是只有早些解开她的心结,嘉娘才会真的快活。
“来,洗把脸。”安然看她脸上的泪痕犹在,那帕子给她轻轻拭去后,又让锦屏打了温水来,亲自帮嘉娘净了面。
给她敷了些香膏,重新帮她抿了抿了发髻,安然才牵着她的手去找云阳郡主她们。只见云阳郡主正在十分耐心的看着几个孩子在一起解九连环,唇角含笑,时不时指点上孩子们两句。
“郡主。”安然笑着招呼,让嘉娘跟孩子们一块过去玩。
见嘉娘面上似乎开朗了些,云阳郡主猜到安然的话对嘉娘起了作用,心中觉得感激。
“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饭了,您和孩子们用了午饭再去。”安然笑着道:“念哥儿在家里没有玩伴,正孤单着呢,刚好让恒哥儿怡姐儿她们陪他玩会儿。”
云阳郡主没跟安然客气,微笑着颔首。
“偌大的侯府,是有些冷清。”云阳郡主见四个孩子在一起,突然若有所思的对安然道:“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安然起初还有些不解。
“等你及笄之后,难道陆侯爷还会再等?”云阳郡主掩唇笑道,调侃的看着安然。“用不了几年,侯府就热闹了。”
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后,安然顿时羞红了脸。
不过给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她自然是情愿的——
******
午饭后云阳郡主并没有急着离开,两人哄着孩子们去睡了会儿午觉,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到了申时末刻,才带着孩子们离开。
念哥儿跟嘉娘三个已经玩熟了,分开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改日安然再带念哥儿去玩,恒哥儿和怡姐儿才满意的上了马车,说好了下次去玩恒哥儿的陀螺。
“母亲,今儿还没读书呢。”回到了屋子后,念哥儿哒哒的跑过去,拿来了书本,让安然教他念书。他掰着手指算道“还要再读两页。”
安然有些诧异,没想到念哥儿竟能如此的自律。
她欣慰的接过念哥儿拿过来的书,夸了两句道:“念哥儿真乖,知道做事要持之以恒。”
念哥儿听到安然夸他,高兴的笑弯了眼睛,读起书来愈发的卖力气。
“等你父亲来,让他也听听,咱们念哥儿已经读得有多好了。”安然教了念哥儿一遍后,便在一旁看着念哥儿,奶声奶气的童声,认认真真的读书。
昨日陆明修回来的虽说不早,也是因为去买汤圆才迟了些。今日倒是迟迟没有回来,直到华灯初上时,松阳才亲自进来传话说,“侯爷派人来传话,今儿衙门有事回来迟些,让夫人带着哥儿先用饭,不必等他了。”
安然示意知道了,转头看见念哥儿面上有些失望之色,便哄道:“等明儿再度给父亲听也是一样,明儿念哥儿又多认识了两页对不对?你父亲会觉得你更厉害的呀。”
听她这么说,念哥儿才有重新开朗起来。
中午云阳郡主带着孩子们在,厨房自然是精心准备,安然凭着在云阳郡主府上住着那会儿的记忆,点了几道她们爱吃的菜,又让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故此午饭算是非常丰盛。
晚饭陆明修不回来用,安然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小菜和粥,吃得便清淡了些。
用过晚饭,安然哄着念哥儿玩了会儿皮球和九连环,直到念哥儿困得睁不开眼,陆明修还是没有回来。
见念哥儿实在撑不住了,安然便把念哥儿抱到了他的房间里,帮着他洗漱完毕,换了衣裳,除去了鞋袜后,才把他抱到了床上,哄着他睡着了才下床。
等他睡得安稳些了,安然让桃枝和桃叶好生照看他,自己才回了屋子。
她是要等陆明修回来的,已经备好的养胃的汤,命人在厨房小火煨着,陆明修回来后随时都能喝。
左右闲着无事,安然便把自己勉强算是完工的腰带拿了出来,在灯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能力实在有限,又需要用到皮料,到底皮料不如布料好摆弄,安然为了做腰带,手指都被扎过好几次。
似乎还是不够精致啊。
本来信誓旦旦想送出手的腰带,拿在手中她又有些犹豫了。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来,只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便听到青梅和青杏等人行礼的声音。“侯爷。”
安然忙放下了腰带,见陆明修进来,她迎上去曲膝道:“侯爷,您回来了!”
陆明修身上还满是寒气,虽是有些凉,却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九娘,还没睡?”陆明修见了安然,皱了一整日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他柔声道:“等久了罢?”
安然摇了摇头,一面踮着脚帮他接下了斗篷,一面轻声道:“我还不困呢,倒是把念哥儿给哄睡了。”她又得意的道:“念哥儿都知道要主动读书了,今儿云阳郡主带着孩子们过来,我本想着今日就算了。没想到念哥儿倒把书本摆到了我面前,让我教他读书。”
她完全一副作为母亲骄傲的模样,安然与有荣焉的道:“往后念哥儿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等您得了闲一定看念哥儿给您背书。”安然想起念哥儿已经困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撑着要等陆明修回来。“他聪明又努力,您得多夸夸他。”
她的话音未落,陆侯爷忙从善如流的点头,表示明日能早些回来。
陆明修忙了一日回来,所期待的也不过是娇妻稚子在家,有热汤特茶,有人在等他。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陆明修觉得心里有暖暖的,整日的疲惫也被一扫而空。
他含笑听着小妻子说话,时不时应上两句。
“翠屏,去小厨房给侯爷把汤拿过来。”安然扬声吩咐了翠屏一声,便转对头陆明修道:“我知道夜深了,您不耐烦吃东西。不过这汤是养胃的,清爽不油腻,您多少喝一些。”
安然怕他在衙门里一忙便忘了用饭,或是饭菜不合口味。安然嫁给陆明修后才知道,陆侯爷在饮食上也是很挑剔的。当年在战场上倒也罢了,最艰苦的时候树皮草根也是要吃的。
只要能有给他挑剔的环境,陆侯爷不喜欢的东西,便一口都不沾,宁可饿着肚子。
陆明修已经换好了衣裳,闻言便笑着答应了。
正好在安然忙给他收拾衣裳之际,陆明修便看到放在了灯下的腰带,等到他拿在手中看时,安然才发现的,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安然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低声道:“是想送给您的,不过我的女红向来不大好,等下回做好了再送给您罢!”说着,她就想把陆明修手中的腰带拿回来。
当初她做的一个样式极简单的荷包,陆明修尚且珍而重之的对待,更何况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的腰带。虽说边缘的针脚有些不平整,可这是安然的心意,想到这儿,陆明修便紧紧的攥住了腰带,不肯还给安然。
“我看就很好。”陆明修往身上比划了一下,长短和宽度都很合适。他仗着身高的优势,放到了大立柜的顶上。“既是夫人给我做的,我便收下了。”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抓过安然的手,放到等下仔细看了看。
果然白皙纤长的手指上,还残存着被扎过的针孔的痕迹,只把陆明修看得一阵心疼。
“没事儿,不疼的!”安然笑了笑,本来嘛,手上的针孔除了证明她笨以外,什么都证明不了。她把手缩了回来,笑眯眯的想要掩饰过去。“下回我有经验就好了。”
“仅此一次。”陆明修把她的手抓过来,斟酌着是否要给安然涂些药膏。“这些事交给针线上的人就好了。”
安然虽然知道陆侯爷是好心,可不免也有些挫败。“难道在您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呀?”
“不敢,不敢。”陆侯爷哪里敢惹心尖儿上的小妻子生气,他语气诚恳的道:“夫人很厉害,不过我更喜欢夫人做的荷包,下回得了闲,再给我做个荷包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怕她把自己的手给扎了。
陆侯爷已经伏低做小了,安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很快她便把这些事都抛到了脑后,专心盯着陆明修喝汤。
翠屏等人都在房中服侍,等到陆明修喝完了汤,陆明修去洗漱,她们把房中收拾好,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给侯爷和夫人值夜是很容易的,一般他们都不会叫人,上回要水还是头一次。
翠屏和锦屏是大丫鬟,也是被教导过的。那日见夫人的模样,知道侯爷还是没有做到最后。
要是夫人快些及笄就好了,早些和侯爷圆房,生下嫡子,这才是彻底的放心了。
等到陆明修回来,安然已经不客气的先钻进了被子里,只会他倒是很顺手。“把灯熄了,把外衣放在高几上。”
陆明修一一都照做了,等他放下帐子上床后,便把安然给抱了过来,在她耳边低笑道:“夫人的吩咐,我可是都照办了,可有奖励?”
安然舒服的窝在陆明修怀中,男子不算宽厚的胸膛,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和安全。她仰起头,在陆明修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就想敷衍过去。
可是陆侯爷不是吃亏的人。
他撬开了安然柔软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安然的全部呼吸都被他夺走,才把安然放开。
虽说帐子中的光线很暗,可适应了一会儿后,便也能看清楚彼此。安然送了陆侯爷一个白眼,气息不稳的嗔道:“还有正事跟您说呢!”
陆明修调戏小妻子上瘾,怀中搂着温香软玉,他心满意足的道:“哦,什么正事夫人要在床上说?”
“侯爷!”安然见陆明修不正经,她抬腿踢了过去,虽然动作不大,到底让陆侯爷低呼一声,安然这才心里平衡了一点。“您方才说什么?我竟没有很听清楚,烦请您再说一遍成么?”
本该温柔似水的声音中满是威胁之意,陆侯爷自然认栽。
“夫人请讲,为夫洗耳恭听。”陆侯爷忙正色回应,不敢再调侃她。
安然这才满意了:“今儿云阳郡主来,算是提点了我一番,跟我说了些事。”
见陆明修认真在听,她便一五一十的,把今日云阳郡主说的话,都给陆明修扼要的说了一遍,而后才道:“您这些日子,也是在忙这些事罢!”
陆明修点头,道:“没错,他们蛰伏了十年,如今也开始要行动了。从上次在云阳郡主府上,他们安排刺客混进去后,他们在暗,又经过十年的经营,排查起来难度大了些。”
朝廷的情报机关已经运转起来,他们这些帝王的心腹重臣,在此时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些日子,无论是去哪里,身边带着的护卫不能少。”陆明修又嘱咐了安然一句,道:“若是临安大长公主再找你,你也不必再给她面子,上次我已经跟她撕破脸了,直接推了便是。”
安然直到这会儿才明白那日陆明修亲自去大长公主府的用意。
他是为了以绝后患才那么做的。既是撕破了脸,临安大长公主的诡计,他们便可以不用再去敷衍。
陆明修是为了她的安全。
“余家的事,也算是有些眉目了。”陆明修低声道:“恐怕余舟的父亲,在外头行走时,并没有余这个姓。秦风得到的消息是,陈家八年前,确实接触过一个徐姓的商人,跟余家的描述最像。”
安然起初并没有觉得奇怪,用化名并不罕见,毕竟在外头行走,难免顾虑的事情要多些。
“徐倒也是个常见的姓,只是奇怪了,为何余舟的父亲,并没有跟他们提呢?”安然随口问道。
陆明修虽然还没有确认,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这个徐姓,他是听过的。
“当年徐家,在江南和京城中的生意都做得极好,也是赫赫有名的皇商。”陆明修回想起当时盛极一时的徐家,不由叹道:“只可惜当初也卷入了先太子暴毙一事中,被云栩亲自下令打压。”
徐家也是百年儒商之家,一朝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从此再没有人提起江南徐家。
“余舟之父既是化名为徐,我猜徐反而是他的真姓,余是他隐姓埋名时用的名字。”陆明修缓缓说出了他的猜测。“当然这还要再去证实,我已经让秦风去做了,恐怕这件事还有别的牵连。”
又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若余舟的父亲真的就是徐程,这件事就不仅仅是余家的家事了。
徐家……
安然脑海中顿时也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上一世,名噪江南的徐家,那时徐家少主出现在扬州,简直是连陈家都要仰望的存在。
难道余舟就是徐舟?他就是徐家少主?如果她上一世,见过徐家少主就好了。
真的会有这么巧么?
“别想了,早些睡吧。”陆明修不知道安然此时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还以为安然是担心徐家的事。“你放心,这件事有我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安然在陆明修怀中胡乱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如果余舟真的就是徐舟,真的是徐家少主,上一世他是怎么发现那些往事的?他又是怎样把徐家的家业给担起来的?
恐怕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恐怕连余母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口口声声只说姓余了。
这样一来,余舟父亲就是徐家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他一定是怕自己过去的事情牵连家人,才隐姓埋名,不肯说出真相的。
离揭开真相的那一日,不远了。
******
陈府。
这一日云收雨歇后,许蕙靠在陈谦的身前,纤纤玉指点着他的胸膛道:“大爷,我想求您一件事。”
陈谦被许蕙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心情大好。“什么事,说罢。”
“是给我父亲的信。”许蕙见有戏,便娇声道:“郑大哥曾经在西北历练过,对那里更熟悉一些。往日里我写了信,都是托郑大哥帮我寄过去。”
郑大哥?
陈谦想了想,终于回忆起许蕙口中的郑大哥,就是那日在许蕙家中所见的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那日是故意去搅局的,果不其然看到那人一脸失魂落魄的走了,兴许他是真的喜欢许蕙的罢。
“蕙娘,莫非爷对你不够好,你还惦记着你的情哥哥?”陈谦有些不满的把许蕙又压在身下,手中把玩着那一双柔软高挺的山丘。“你知道,我这个人可是会吃味的。”
许蕙见他不悦,忙解释道:“大爷,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我心里只有您,我把郑兴只当做哥哥的!”
“真的?”陈谦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
见他似乎真的不太高兴,许蕙不顾身上的疼痛,赶紧保证道:“大爷,我心里若是真的想着别人,还敢在您面前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么?我是真的想着,想要快些把信给我爹送出去——”
陈谦这才松了手,若有所思的盯着许蕙。
“大爷,郑兴是平远侯手下的亲兵,又跟平远侯的心腹郑鹏有些远亲的。”许蕙佯装不知道陈谦喜欢安然,故意道:“或许咱们也有用得上他们的一日,您与他结交,也并没全无益处。”
陈谦闻言,眼神变了几次,才轻轻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世跟在陈谦身边的经历,让许蕙到底对陈谦的脾气还是摸得清的。见他如此,多半是答应了。
“我绝没有二心,大爷也可以亲自看看信,我是不是乱写了什么。”许蕙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只是想快些把信送到我爹那儿,眼看着一日冷似一日了,您帮我准备的药材和银票,我也想早些送到我爹手上。”
许蕙苦苦的哀求,若是为了她爹娘,倒没有什么问题。
陈谦多疑惯了,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答应她要考虑考虑。
“我等大爷的信儿。”许蕙识趣的没有再逼迫陈谦,只怕适得其反。她推了推陈谦,娇声道:“您还是快些回去罢,小心大奶奶发现。”
“难得你这样大度。”陈谦嗤笑一声,挑眉问道:“蕙娘难道一点儿都不吃味?”
许蕙只扭过身去,自顾自的穿衣裳,不理陈谦。被逼问急了,才幽怨的回了一句道:“我吃味有用么?难道您能在大奶奶面前提我?难道您能留下,今儿不回去陪大奶奶?”
看她这满心“怨气”的模样,陈谦笑了笑,好生安抚了许蕙一会儿。
许蕙终于由怒转笑,服侍着陈谦换好了衣裳,随后咬着帕子,吃吃的笑:“今儿大爷用什么理由,跟大奶奶说,您的衣裳又脏了?”
上回说是被茶水泼到了,这一回陈谦准备用墨撒了出来糊弄六娘。
他吃准了六娘就算察觉出来不对来,也不敢如何。更可况她没有证据,就嚷嚷出来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
更何况,他也能感觉到六娘对他的感情有限。毕竟六娘是府中最清楚,他喜欢的人是安九,他曾经为了安九不择手段。
故此陈谦又换了一身石青色的锦袍,神清气爽的往书房去了。
毕竟从书房出来,才显得可信度更好一些。
殊不知,这一切六娘早就知道了。她隐忍而不发数日,就是在等一个好机会。
“若是大爷回来,告诉我一声。”六娘坐到了书案前,让碧珠去望风,留下了碧云给她研磨。
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拆穿这一对狗男女,只是她需要做些准备。
房中服侍的丫鬟嬷嬷们早被六娘给打发走了,只留下碧云一个人。她拿出了那张从甬路上捡到的纸团,心平气和的展开,仔细端详着上头女子的自己。
纤细秀丽,应该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这一笔字,虽说差些力度和风骨,在女子里头也算不错了,显然是练过的。
六娘凝神看了一会儿,从笔架上的依次取下笔来,挨个在纸上誊抄那一张纸条。六娘的读书习字都是想加过苦功夫的,虽然没养在侯府中,却也写得一手好字,临摹起别人的字来,也颇有心得。
这会儿虽然写得有些不像,不过现在主要是试笔的粗细,选出最合适的来。
依次失了五六根后,六娘比对着看了一会儿,终于选定了最像的一根。接下来便是模仿字迹了。
这对于六娘来并不是难事,很快她便学得有八-九分相像了。正待她要再练习时,突然传来碧珠扬声通报,“大爷,您回来了!”
六娘忙把手中写废了的纸都扔到了炭盆中,见它们渐渐的化为了灰烬,命碧云把捡到的纸团收好,再把书案上的笔墨都整理好,她自己则是整理了衣裳,施施然的出门去迎着陈谦。
才见了陈谦,六娘眼底便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芒。
他今日一早是穿了件靛蓝色的锦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