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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喜正从书房中偷偷摸摸的回来,实际上也算不得多隐蔽,毕竟只要别让大奶奶发现,事关自家大爷的事情,府中自然没有人敢声张。
以往便是和大奶奶院里的人走个对头,也没人会多关注她,她通身的打扮,就是府中最普通的小丫鬟罢了。
殊不知,今日她和大奶奶的陪嫁丫鬟碧云、碧珠走了个对头之后,才想着要给两人让路,却不承想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拖着她就要往大奶奶的院子里走。
“不许出声。”碧云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威胁道:“你做的那些事,打量大奶奶不知道么?若是识趣,就乖乖的跟我们走。”
翠喜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莫非她做的那些事情,大奶奶都知道了?换句话说,大奶奶已经知道许蕙的存在了?
这条甬路上最是清净的,故此她才从这处走。大奶奶身边的这两个陪嫁丫鬟显然是有备而来,一语道破她心中最害怕的事——自己帮大爷和许蕙送信的事,被大奶奶发现了。
她是太太院子里的人,大奶奶即便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不好闹得太难看罢?翠喜心中存着侥幸,还是乖乖的跟两人走了。
翠喜还想着在大奶奶院子里能碰上原先就在陈府服侍的人,可不知今日是何缘故,一路看去竟都是大奶奶的陪嫁之人,府中的旧人竟都不见了踪迹。
这会儿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才渐渐的扩大,恐怕大奶奶不简单。
六娘正在端坐在平日宴息之处的黑漆云母罗汉床上,手边放着一个甜白瓷的茶杯,上头袅娜着屡屡热气。
见翠喜踉踉跄跄的进来,六娘并不正眼看她,而是自顾自的切着茶,动作高贵优雅,仿若视她于无物。过了许久,六娘轻启朱唇,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底下的人是谁?”
“大奶奶,这就是翠喜。”碧云在一旁解释道:“在太太院子里做洒扫的。”
翠喜忙满脸堆笑的上前行礼道:“给大奶奶请安。不知道大奶奶让奴婢来,是有何吩咐?”
初见了六娘,翠喜心里头正是忐忑。是杀是剐,总得六娘给个话,她才能安心。
“你做的好事。”六娘终于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神色淡淡的道:“如今反而来问我?你说我为何找你?”
翠喜心中直突突,却还咬牙,强撑着道:“奴婢不知。方才那位姐姐也说了,奴婢只是太太院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见识短浅,不知道大奶奶话里的意思。”
她赌六娘会顾忌着丁氏,不会对她过多追究。
“太太院子里的?”六娘抬眼看她,嗤笑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是想要搬出太太来压我不成?”
时间紧迫,六娘懒得跟她绕弯子。
“你帮着蕙娘和大爷传递信件时,怎么没想到你是太太院子里的人?”六娘冷冷的看着翠喜,开门见山的道:“这会儿子倒想起太太来了。莫非是太太授意你这么做的不成?”
六娘的话音未落,翠喜心中害怕,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此时她已经没有功夫去细想,自己是怎么被大奶奶发现的。
“奴婢、奴婢……奴婢没有!”翠喜想咬紧牙关不松口,毕竟六娘手中没有证据,即便是六娘亲眼见过她传递消息,也不能栽赃给她。她嘴硬道:“即便奴婢身份卑贱,您也不能胡乱栽赃奴婢!”
六娘目光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眼前跪着的小丫鬟,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还嫩了些。若是自己不确定能有把柄会让她乖乖听话,这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位蕙娘也太不讲究了,竟是什么人都敢用。
“碧云。”既是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六娘便摆了摆手,让碧云把那纸团展开在蕙娘面前。
虽说翠喜不识字,可是看上去却极像是她帮许蕙传递的纸条。而那纸,也是她帮蕙娘偷偷拿过来的。边缘还有裁过的痕迹,是她跟同乡的账房伙计要来的纸,质地算不上好。
纸条怎么会落到大奶奶手中?
“翠喜,若你是个聪明的人,就该知道,这其中的事情经不起推敲,而你也脱不开干系。”六娘见她目瞪口呆的额神色,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了大半。她用于恐吓的语气道:“若是我拿着这张纸条到了太太跟前,太太命人查下去,会查不到你身上么?”
“别以为这是蕙娘所写,就跟你没有关系。”六娘割断了翠喜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要知道,蕙娘就在藏在太太的后院又能如何?她的字条是如何被传递出去的?”
“到时候牵连出一串人来,那些人恐怕也会感激你罢。”六娘的语气虽轻,听在翠喜耳中,却是肝胆俱裂。
若是院子里其他姐妹也被牵扯进来,即便太太不要了她的命,那些小姐妹们也会恨死了她。那她在陈府中,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翠喜终于彻底恐惧了,她跪在地上给六娘磕头。“大奶奶,奴婢被猪油给蒙了心,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请大奶奶绕过奴婢!”
六娘只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大奶奶,都是许蕙威胁奴婢,逼着奴婢帮她给大爷送信!”翠喜忙开脱自己道:“奴婢也没办法——”
六娘本来就是想要利用翠喜做事,而不是追究翠喜的过失。她神色淡漠的问:“许蕙和大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翠喜眼中闪过一抹纠结,恐怕她不止担心丁氏知道,万一被大爷知道是她泄漏了秘密,照样没有好日子过。
“放心罢,若是你和盘托出,我自会放你一条活路。”六娘心中厌恶陈谦的所作所为,可为了揭穿他,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打探下去。“可若是你敢有欺瞒的地方,你无论是太太处还是大爷处,都讨不到好去。”
翠喜咬牙,点了点头。
她磕磕绊绊的把她所知道的许蕙和陈谦的事说了,当六娘听到陈谦竟在迎娶她前几日,还在跟许蕙鬼混,眸光立刻变得幽深冰冷。
无论如何,自己以侯府姑娘的身份下嫁给他,陈谦从未把她放在眼中!
怪不得自己在墙外听到那对奸-夫-淫-妇说私话,陈谦说让许蕙早日生个一儿半女,好抬她做姨娘……原来是在她之前,他们早就苟合了许久!倒不知那个女人有没有坏了陈谦的贱种……
不过这其中也有丁氏的纵容。
六娘的心一寸寸沉下来,她料想的果真没错,她才嫁过来多久,这还没离了京城,丁氏已经试图瞒天过海,连这样的大事都瞒着她,是想到到时候打她个措手不及么?
若是真的有一日回了扬州,她哪里还有活路?
她到底嫁入了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人家?六娘心中顿时十分懊悔,即便是嫁给方庾,也比嫁给陈谦强上百倍!
眼下她的当务之急,是把陈谦和许蕙的丑事暴露在人前。
“翠喜,我交代你一件事情。”六娘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用了诱惑的语气道:“若是你乖乖的照着我的吩咐做,事成之后,我自然不会再追究你的错处。”
跪在地上的翠喜闻言,忙点头如捣蒜。“大奶奶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做到!”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事不成——”六娘双眸中像是藏了两块冰,寒浸浸的渗人。“你就等着粉身碎骨罢。”
被六娘阴狠的气势所慑,翠喜吓得浑身发颤。
“你且附耳过来,明日你就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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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打扮得端庄大气,借此显示出她良好的出身,勋贵世家的姑娘。
丁氏送她的首饰料子不少,六娘更方便优中选优,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光彩照人,出现在客人面前。
户部主事夫人王氏,曾经跟六娘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如今见了面,两人也能寒暄上两句。
“您真是好福气,娶了六娘做儿媳妇。”王氏自然是要捧着六娘的,她笑道:“且不说这花容月貌,让人瞧了就喜欢。这脾气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
丁氏与有荣焉的道:“不怕您笑话,我觉得啊,六娘的好处又岂止这些?六娘的女红更是万里挑一的好。”丁氏趁机在王氏面前展示六娘所绣的荷包,不无得意的笑道:“能娶到六娘做儿媳妇,简直是陈家祖宗保佑。”
六娘在一旁红了脸,娇羞的低下了头。
王氏闻言,果然去看时,只见六娘绣活十分精巧,当得起丁氏的称赞。
“怎么不见你家谦哥儿?”王氏问道:“可是还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丁氏微微颔首,语气虽然有些无奈,眼神中却满是骄傲。“这些生意上的事,他爹说要锻炼他,一股脑儿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些日子,他也忙得紧。陈家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他手上的,不辛苦些怎么行?”
她的话音未落,王氏忙跟着称赞了几句。
丁氏拉着王氏一起做了些生意,王氏出了二百两银子,没多久这本钱就回来了,很快又翻了番。故此王氏对丁氏母子很信任,她一个小小的主事夫人能有多少家底,她还指望着给女儿们多备些嫁妆,银子就得从这里来。
六娘在一旁听着,不急不躁的,并不插话,只有问到她时,才会笑盈盈的应上两句。
话头说到了安然身上。“平远侯夫人就是大奶奶的九妹罢?”王氏明知故问,道:“前些日子还在大长公主府上见了,性情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好,一看跟大奶奶便是一家出来的两姐妹,真真是娇花一般。”
王氏生硬的拽上安九娘来夸她,六娘心里头可一点儿高兴劲儿都没有。她心中的火气一阵阵往上窜,现如今她被人高看些,依靠着娘家倒也罢了,还全仗着是三娘的妹妹、九娘的姐姐这个身份。
还都是想透过她,跟她们两姐妹攀上关系的。
丁氏也笑道:“可不是,六娘和她妹妹关系是极好的。前些日子还差人送来了东西、问候她姐姐,生怕她姐姐在我们府上,委屈着了。要知道我疼六娘还来不及呢,断不会委屈了她半分。”
六娘听罢,不由有些心虚。
安然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问候她,这些人是她从外头找了人,趁着丁氏不在府中,让人以平远侯府家人的名义,来陈府见她。事后她只说是安然派了人过来,不着痕迹的透露出她和安然的关系不错。
“您可不是那样刻薄的婆婆!”王氏忙恭维道:“姐妹两个关系好,平远侯夫人也是担心她姐姐罢了。若是平远侯夫人亲自过府一看,即刻便能放了心。”
丁氏想着六娘和安然好歹是姐妹,不会连请过来吃顿饭的面子都没有。故此丁氏便应承道:“改日我做东设宴,把六娘的姐妹们请来聚一聚。不过我来京中的时日短,少不得要您过来帮衬一二。”
这样的好事,王氏自然是乐意的。虽说不一定能见到安三娘,可见到安九娘便已经是意外之喜。她乐呵呵的道:“有您这句话,我是必到的。到时候您定了日子,知会我一声便是。”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倒是聊得在兴头上,在一旁的六娘,却有些坐立难安。
原先只是去平远侯府拜访,九娘无论如何不会把她们直接给赶出来。可若是要把九娘邀请过来……九娘恐怕不会来的。
丁氏真是打得好算盘!不过,等到一会儿她儿子好事在人前暴露,看她还能不能谈笑风生,说出这样的话来。
“毅郡王府的世子妃,是大奶奶的三姐罢?”王氏又趁机把话题转到三娘身上,“听说这些日子世子妃不怎么出来了,听说快生产了罢?”
丁氏笑眯眯的道:“可不是,世子妃身子重了,只在六娘出门子那两日才出来。如今天也愈发的冷了,从那之后,世子妃便在府中安心养胎。我听六娘说了,便有了胆战心惊,若是世子妃因此动了胎气,我们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虽然她这么说,面上哪里有一点惶恐之色,全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是世子妃心疼妹妹呢,同胞姐妹自然亲密些。”王氏自然不会拆丁氏的台,她也笑着捧了两句道:“也是大奶奶招人疼,这品貌模样,谁看了不爱呢?”
六娘不过是半年前回府,三娘早就出嫁了。平日中哪里有什么接触,不过是三娘回娘家时见上一面,赵氏不喜庶女,对在南安侯府长大的七娘和十娘尚且不待见,更何况是从外头接回来的六娘。
狐媚子一般漂亮的脸蛋,只会让赵氏想起曾经勾-引安远良的人。
三娘自然是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对家里这些庶出的妹妹都是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照拂。安然实属例外。
故此王氏这般睁着眼说瞎话,六娘不免也觉得可笑。
“前儿世子妃还说了,六娘女红好,让六娘给小外甥做两件小衣裳。”丁氏不着痕迹的摆出了自己身上佩着的荷包,正是六娘送给她的礼物。“我看着六娘的活计倒还整齐。”
本来六娘的女红就好,王氏看了后,口中的称赞倒是真心实意的。“大奶奶这一手好绣活,把那天-衣阁的师傅们都比下去了。”
六娘忙谦逊了两句。
“毅郡王府什么没有,又是给世子的嫡长子,自然有无数的好东西。世子妃既是让大奶奶做些小衣裳,还是姐妹间亲厚罢了。”王氏颇有些羡慕的道。
三娘府上自然不缺好的绣娘,给嫡子准备的东西,无论是郡王妃还是赵氏,都精挑细选了无数,堆了好几间屋子。三娘当初跟安然提,不过是要磨一磨她的女红罢了。
若对方是六娘,三娘压根儿都不会开口。便是六娘巴巴的送去了,看在她曾在云阳郡主府上惹事、还试图把陈谦跟她的私情嫁祸给安然的份上,三娘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丁氏和王氏你来我往,一个着意奉承,一个刻意显摆,倒也聊得其乐融融。
六娘一面留心听她们说话,一面注意着时辰。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六娘便把话头有意无意的往梅花上引,丁氏的后院中是有几株不错的梅树。当初陈谦置办下这间宅子,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的。包括院子中的景致,也是专门从江南请了擅长园林景观的大师帮忙设计。
一年四季的景观都各有不同,而或有借景、或有着意布置,四季观赏起来,倒都很有看头。
用过了午饭,说了会儿话倒也有些困倦了。正好这会儿天气好,出去走动一下也好。京城居、大不易,即便是王氏家中是京官,也不过是间三进的宅子,也算不错的了。
而陈家能买下一间四进带跨院的宅子,足以说明了陈家的财力。
一行人顺着抄手游廊往丁氏的后院中走。
等她们才从垂花门过去,便远远望见一男一女,有些衣衫不整的在西跨院前头拉拉扯扯的,动作十分暧昧。
丁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哪个小厮,钻了这院子清净的空子,或许是从小花园翻墙进来,跟哪个小丫鬟幽会。
王氏就在她旁边站着,想到要被王氏看到府中这些丑事,丁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忙给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或是什么都不做的离开。
她陈家的名声可不就都完了?治家不严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跟陈家来往?
“送了东西就快些离开,一时不妨头走错了,也该罚!”翠玉忙上前,喝道:“还不快去找管事领罚!”
翠玉倒是想尽力挽回些陈府的颜面,奈何眼前的人是陈谦。
陈谦中午时被在赌坊认识的樊师爷找上,两人一起用了一顿饭,又聊了好一会儿。樊师爷很厉害,给他出谋划策,想了不少赚钱的路子。两人说到兴头上,不由小酌了几杯。
他越听越兴奋,如果能按照樊师爷说的路子走,压根儿不必再去求助南安侯府。还要看六娘给他摆脸色,在安远良面前百般讨好。他原来在扬州可以称得上是横着走,到了京城中却处处伏低做小。眼见有了翻身的机会,陈谦自然希望能大展身手一番。
等到他大有作为的时候——陈谦不无得意的想着,或许对他曾经避如蛇蝎的安然,也会后悔,当初没有能嫁给自己!
这样想着,酒酣耳热之际,陈谦不免就喝多了。
他醉醺醺的回来后,只见往日常来传信的小丫鬟,又过来寻他。陆明修浑身上下正有邪火发散不出去,刚好便想着去找许蕙发泄一番。
故此他便来到了西跨院中。
同样许蕙得到翠喜的传话,说是大爷过来了。翠喜记得六娘的叮嘱,故意把话说得圆滑。“大爷往咱们这边来了,姑娘看——”
这样一来,许蕙便知觉得是陈谦特意来寻她,刚好被翠喜看到了报信儿而已。她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知道丁氏这儿有客人在,为何陈谦还会来寻她。然而看到陈谦喝醉的模样,便能理解了。
故此两人到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起来去问,对方此刻要来寻自己的原因。
知道王氏在这儿,许蕙也怕陈谦闹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到时候丁氏头一个饶不了的便是自己。纵然是陈谦先开始的也没用,两世以来,她最清楚丁氏有多偏心自己的儿子。
不承想在今日竟然出了事。
许蕙被翠玉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想要立刻跑开,却被陈谦给拉住了衣裳。
“跑、跑什么跑!”陈谦醉醺醺的摇晃了一下身子,险些站立不稳。他有些不满的冲着身后的声音,嚷嚷道:“你吵嚷什么!没看见爷在这儿!”
陈谦是不怕他娘院里的丫鬟的,毕竟他娘有多疼他,她们都是知道的,敢得罪他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不说话倒还罢了,他一开口,这下子身子发抖,险些跌倒的便成了丁氏。
她又是羞恼又是愤怒,王氏和六娘就在她身边站着,她气得要命,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方才她还夸了陈谦百般好,家里的事情、外头的生意都井井有条。陈理也信任他,逐步把陈家的事情都交到他的手上——他却不知检点,白日里喝醉了酒,还要拉着母亲院子里的丫鬟胡闹。
丁氏辛辛苦苦为陈谦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全部都给毁了。
她已经不敢去看六娘。
此时六娘的心中一派平静,甚至是带了些志得意满的感觉,而她面上的神色却表现得十分精彩。在别人看来,她强自站着,勉强维持着世家姑娘的气度和风范,不肯丢了体面。
“什么人吵吵嚷嚷的,坏了爷的好事,爷都让你们好看!”陈谦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过来,还以为是丫鬟们,便大放厥词道:“爷跟自己的女人欢好,碍得着你们什么事了?”
眼前这阵仗,既有外客王氏在,又有陈谦的原配嫡妻,南安侯府的六姑娘在。这两个人本都不该知道她的存在,这下子全部暴露了。
尤其是六娘——
许蕙不用看也能想象六娘心中滔天的恨意。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且他们才新婚没多久,换了谁都受不了。更别提安六娘的出身比起陈谦来都是强上十倍、百倍的。
这样安六娘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此情此景,许蕙便更加用力的挣脱。起码让大家觉得她是被迫的,她身上的罪责还会轻一些。
王氏见状,看笑话的心有,当然她更加不想沾惹上事情。“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她的话音未落,丁氏神色僵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招呼不周。”她跟王氏寒暄了两句,便让丫鬟送王氏离开。六娘神色一片木然,只是眼中的恨意汹涌,竭力维持着镇定。
这些恨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留下来的人谁都没能松一口气,尤其是许蕙。
谁知她越是躲开,陈谦便越是来劲儿。原本许蕙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陈谦拉扯开了一些,这下子,只听盘扣崩开的声音,许蕙身上的褙子被扯开了一半,中衣半遮半掩下,透出一段雪白的酥胸和大红的肚兜来。
此时丁氏和六娘已经靠近了许蕙身边,她脖颈上青紫色的痕迹清晰可见。冬天没有蚊子,显然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
丁氏的面沉如水,她看向许蕙的目光恨不得淬着毒,恨不得化作实质的刀片,将许蕙千刀万剐了。
“蕙娘又不是头一日进门,你们先前装鹌鹑,这会儿想要仗着太太的势,出来多管闲事?”
陈谦越说越不像话,丁氏见状,气得快步过去,抬手便狠狠的抽了陈谦一巴掌,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六娘便心情大好。“你从哪里灌了黄汤来,在这儿胡说八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丁氏气得手都发抖了。
“娘、娘?”陈谦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些,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头疼得厉害。他稀里糊涂的问道:“您打我做什么?”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丁氏气急了,骂了陈谦一句,又越过了陈谦,就要给许蕙一个巴掌。“你大胆包天的,竟敢勾引爷们——”
许蕙岂会白白受她的打?许蕙干脆扑通一声跪下,抓着自己的衣裳,呜咽起来。
丁氏手上的动作落空,先前扑倒在地上,幸好身上的丫鬟扶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脸朝地面摔上去。
“娘,您打蕙娘做什么?”显然陈谦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见他娘要打许蕙,难得挺身而出了一回。“上回不是才跟你说了,蕙娘她可能怀了身孕——”
他的话音才落,只见六娘骤然睁大了眼睛。这愤怒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心实意。
“大爷,方才您说什么?”六娘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牙齿缝隙中一字一句挤出来的,她有些站立不稳,尖声道:“你说谁怀了身孕?”
这会儿陈谦才注意到了六娘,这会儿酒才醒了大半,自悔失言。
“六娘,六娘你别激动!”丁氏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六娘。她忙上前一步,亲自扶住了六娘,柔声道:“谦哥儿喝多了,胡言乱语呢,你别信他的!”
六娘闭了闭眼,似乎忍了又忍,碍于良好的家教,她生生逼红了眼圈,却没滴下泪来。
跪在一旁的许蕙,心中又惊又怕,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苦心经营,怕就要毁于一旦了。突然她觉得下腹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捂住肚子,险些一头栽下去。
陈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这一切看在六娘的眼中,她不顾丁氏的阻拦,她连声说了好几句“好、好、陈谦,你好——”
说罢,六娘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丁氏一面看着抱着许蕙不知悔改的陈谦,一面看着愤怒、伤心至极的六娘,一时间也没了法子,气得她快要厥过去。
“还不快请大夫!”陈谦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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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整个下午都是鸡飞狗跳的状态。
好在陈理有事,要离开京城,去真定府两日。否则若是他在府中,定然是要出手教训陈谦的。
许蕙突然昏倒,陈谦要护着她,丁氏又不能坐视不理,故此只能让人先把许蕙带到了丁氏院中,丫鬟的下房里,请了大夫来看。
丁氏气哼哼的躺在床上,大夫正在给她诊脉,只听到丫鬟进来通报说,经过大夫的诊断,许蕙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方才是受了惊吓,才晕倒的。胎儿险些不保,不过发现及时,胎儿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胎息有些不稳,大夫给配了些丸药,静养些日子便好了。
她才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而是满脸忧色,只觉得更加头昏脑涨。
等到大夫开了方子给她抓了药后,她立即把陈谦给叫了进来。
算是初为人父的陈谦,脸上竟带着些喜色。
“这一身的酒气!”丁氏虽然恨陈谦在外人面前丢了人,可自己的儿子,又舍不得多说两句。不过是数落了两句,便放下了。反正勾引陈谦犯错的是许蕙,她的儿子也是受害者。
陈谦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娘,这下子可要好好安置蕙娘了。如今她有了身孕,总要给她个名分罢?”
见他这副模样,丁氏气得又狠狠拍了他一下。
“你只想着给许蕙名分!六娘那儿要怎么交代,你可想清楚了?”丁氏此刻仍是担心六娘更多一些。毕竟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就撞见陈谦跟别人勾勾搭搭的在一起,而后又得知许蕙有孕的消息,这让六娘的脸面往哪儿摆?
六娘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好歹她的娘家是南安侯府,现放着一个做毅郡王世子妃的嫡姐、一个做侯夫人的庶妹,若是惹恼了六娘,恐怕陈家也没有好果子吃。
更可况这件事确实是他们陈家不对,新媳妇才进门,便闹出庶子要生在前头的事来。
“能用怎么交代啊!”陈谦有些不耐烦的摆弄着身上的玉佩,嘟囔着道:“还不许我有两个通房侍妾了?又不是宠妻灭妾,她还能闹什么?若是她闹了,便是她容不下人、不贤良!”
他身上的那块玉佩,上头的松花色络子还是六娘帮他打的。
而如今陈谦的眼中全是厌烦。
陈谦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不过是身边养两个侍妾通房罢了,谁家没有?别人家不说,便是南安侯府,他岳父南安侯身边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在?
“便是那安远良,难不成是什么好人么?”陈谦冷笑一声道:“也不是养戏子、玩女人罢了!”
丁氏忙捂陈谦的嘴,教训道:“不许胡说八道,哪能编排你岳父!”
“好,不说别的。她安六娘是怎么来的?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么?”陈谦越说越来劲儿。“她还不是从外头接回来?还不如侍妾姨娘生出来的庶出姑娘呢,谁知道她姨娘到底是什么人?”
陈谦倒不是知道南安侯府的秘辛,只是捡着最恶毒的猜测说,竟还八-九不离十的说对了。
“谦哥儿,在六娘面前可不能胡说!”丁氏忙嘱咐道。
陈谦满不在乎。“事实就是如此,还怕人说了不成?便是在南安侯府里,这样说谁也挑剔不出错来!”
丁氏恨铁不成钢,她狠狠的拍了一下陈谦的胳膊,道:“你莫不是忘了,南安侯府从外头回来的姑娘有几个?现如今,那一位可是平远侯夫人!若是传到她的耳中,听说平远侯极为宠她,若是让她吹一吹枕头风,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她说的这个人,就是安然了。
陈谦默默的想着,丁氏再说了什么,他倒没很听清楚。他倒巴不得能把自己的心声传到安九娘耳边,也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丁氏起急,却又无计可施。
首先她们要做的,就是要稳住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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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想着连日来事情多,竟没去三娘府上看看她,故此找了一日,带上了念哥儿去了毅郡王府。
这些日子来,除了平日里照顾念哥儿、管家看账本外的闲暇时候,她多数都拿来做绣活了。原先答应过六娘,要给未来的小外甥,做些小衣裳、小包被的等等,她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虽然做出来还有些不尽如人意,可也能看出她是花了心思的。
前一日她已经知会过三娘,也嘱咐了三娘不必去门口接,只安心等着她自己过去便是了。
当安然牵着念哥儿的手从垂花门前下了平远侯府马车时,银屏早就带着小丫鬟们在门前候着了。
“九姑奶奶,您可来了。”银屏跟安然都是熟了的,即便是安然成了平远侯夫人,她们跟安然也非常亲近。“世子妃还念叨着呢,说您好久没过来看她了。若不是她身子不便,没要亲自过您府上看看呢!”
这样风风火火的行为,倒像是三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安然忙笑着道:“最近府上有些事,便没过来看三姐。我可得跟三姐好生解释一番。”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到了三娘的院中,等走到廊庑下时,安然发现一个小丫鬟模样打扮的人匆匆走过去,也没行礼,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安然觉得奇怪,因着已经到了门口,有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来,便也没有多问。
才进了正房,安然只觉得一阵暖香扑鼻。
金枝和画屏扶着大腹便便的三娘走了出来,三娘脸上倒是笑容满面的。
“三姐。”安然忙笑眯眯的迎上去行礼,她身边的念哥儿也乖巧的上前,软绵绵的道:“三姨好。”
三娘高兴,也不用两人扶着她,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圆润腹部,一手上前去摸念哥儿的头,笑道:“念哥儿真乖!”
安然在一旁吃味道:“三姐眼里都没我了。”
三娘挑眉道:“那你说说看,你和念哥儿,谁更乖一些?”
安然语塞。
反而是念哥儿见到自己的母亲被问住了,焦急的对三娘道:“母亲也乖!”
在场的人听了他的童言童语,不由得都笑了。
只有念哥儿见别人笑,有些不明所以,他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困惑。并不清楚为什么有人笑。
还是三娘忍笑,上前解围道:“我们念哥儿真懂事,来,三姨带你去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