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绎其实也想着阳筠,只是为达目的,不得不娶沈青英,沈氏一族在魏国的实力确实无人能够替代。
然而新婚夜,看着眼前羞涩顺从的沈青英,周绎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沈青英也猜到周绎是惦记着阳筠,虽然十分心酸,倒也没说什么,并无丝毫怨恨之意。洗漱过后,沈青英服侍周绎脱了鞋袜,为他盖了被子,又去熄灭了灯烛,自己从床尾爬到里面,与周绎隔着一尺躺下。
如果给他们备了另一条被子就好了,沈青英不免在心里想。
半夜里她正睡着,周绎翻身压了过来,稀里糊涂地办完了事。沈青英疼得不行,心里却十分喜悦,以为周绎终于接受了她。听见周绎似乎又睡着了,只怕吵着他,沈青英忍着疼不敢哼出声。
第二日一早有人来验红,沈青英才似乎有些明白。从那以后周绎好久不再碰她,两人各盖着一条被子,各睡各的。
沈青英不吵不闹,凡事都回护周绎。其姑母魏国夫人沈氏和母亲偶尔私下探问,她总红着脸不答话,故意含羞微笑,问了几次都如此,她们只当周绎想开了,也就不再问了。
入门月余便是中秋,家宴上周绎喝了很多酒,回到屋子里大吐之后倒头就睡,沈青英亲自为他擦干净,服侍他睡好。
又是半夜里,醉酒的周绎转身抱住她乱摸,沈青英不免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周绎却似回过神来一般,忽然就住了手脚,静默半晌又躺了回去。
借着月光,她看到周绎一直睁着眼,一宿没睡。
沈青英也一夜没睡,就那么看着周绎的眼睛,猜他想些什么,而周绎似乎并未发现她在偷看。
她忽然很想见见阳筠。
阳筠也想见沈青英,不为别的,只想看看周绎娶了个怎样的妻子,过得是不是还好。然而一想到琴声已经引起太子的注意,她不禁强打起精神来,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无论周绎怎样,这都是她的非分之想。一旦被人怀疑,命也要赔进去。
如此过了月余,武承肃与阳筠似乎相安无事,他不来,她也不去见,每日里阳筠除了进宫给皇后请安,便只在八凤殿调香练字,唯独不敢再弹琴。
自那日后,武承肃竟每晚都盼着有琴声响起,奈何阳筠不再弄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询问让她尴尬——可若真的尴尬反倒说明他没听错,阳筠的琴声寄托的就是满腔相思和哀怨。
武承肃几次想去看看阳筠在做些什么,终是按耐住了。当如闹得那么僵,如今她不来就他,他也不知要怎么和好。一月里有大半日子,武承肃仍会宿在宜秋宫。
阳筠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悠闲过下去,直到这日一早,珠儿拉着黑着脸的钏儿回来。
“怎么?不是教你们拿几个梨子做帐中香的么,才刚还好好的,这会子像是动了大气。”印儿接过珠儿手中的梨子,看着二人只觉好笑。
钏儿一抬头,竟然流起泪来。
珠儿十分尴尬,朝印儿使了使眼色,印儿看向阳筠,阳筠微微点头。印儿开口教正在殿内清扫的侍女先下去。
待人走干净了,钏儿张嘴就要说话,珠儿忙拉住了她,急道:“姐姐性子太急,我替姐姐说。”说着,眼圈也跟着红了。
阳筠以为高阳有坏消息传来,催问是什么话,珠儿才说是方才去拿梨子受了气。
“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膳房说这几日梨子有限,剩了不过十来个,新的总还要三五天才能上来。才要拿四五个来给我们,偏卫良娣身边的香草去了。
“香草说卫良娣咳嗽,想吃川贝蒸梨,又说问了医官让每日都吃一个,连着吃上七日,钏儿姐姐也没多想,以为十来个梨子,多不过五日后便有新的,宜秋宫留五个,我们要四个也无妨。
“可膳房的小内侍却为难起来,钏儿姐姐看着生气,要了梨子便走,香草倒没拦着,可是阴阳怪气说了好些话。钏儿姐姐气不过,才想回头理论几句,不想看见膳房的奉御忙着给香草陪笑脸。
“钏儿姐姐骂了两句,那些人竟像没听见一般,还是自顾自,全当我们不在,也不管香草说的那些混话惹了我们生气。我瞧着姐姐要发作,想着娘娘之前说凡事谨慎,忙拉她回来,这事还要娘娘拿主意。”
阳筠知道个大概,这是见大婚后两三月里太子一次不来,有人开始想要踩她了。冷笑了一声,阳筠问珠儿道:
“你说实话,那个香草说了些什么?”
珠儿怕钏儿口不择言,咬了咬牙,挑了几句干净的说了。
果然就说到阳筠无子。傻子都知道,这样下去她永远都是无子,也必然不得好死。这么一个空壳子太子妃,太子又当众折过她的面子,不怪小小一个侍女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何况那可是身怀六甲的卫良娣的贴身侍女!
阳筠气极反笑,印儿几个不禁担心,坠儿急得直瞪钏儿和珠儿,怪她俩不能忍一口气,非要说出来让阳筠动怒。
阳筠笑了一会儿,对钏儿道:
“去,找你坠儿姐姐拿些银钱,让常安带两个力士,拿了我的腰牌出宫去。”
钏儿一愣,还以为阳筠嫌弃她鲁莽,要撵她出去,半晌不敢说话。
阳筠见钏儿呆在那里不语,略寻思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
“想什么呢!公中采买都是有例的,恐怕得三日后才有梨子。让常安出去买四十斤梨子,直接抬去宜秋宫,说是我赏的。”
钏儿一听立即笑开了花,珠儿嚷着想去,被印儿喝住了。坠儿取出银子来,放到钏儿的手里,想想也觉得好笑,向来严肃的脸难得也绽出个笑容来。
印儿虽然担心此举太过,但看几人都十分畅意,她也想要解解气,便不阻拦。
两个时辰后,整个东宫都知道阳筠送了两筐梨子给卫氏。
卫氏气得不行,偏她没权力惩罚宫人,香草知道惹了祸,虽然觉得阳筠手段不过如此,心中颇不以为然,却怕卫氏气坏了身子,跪在地上频频磕头,直到卫氏松口让她起来。
下午议完事,姜华把这事告诉了武承肃。武承肃却只是“嗯”了一声,令姜华摸不着头脑。
晚膳过后,武承肃正在崇文馆看书,忽然又听见有琴音飘来。
看来她受了大委屈,终于忍不住弹琴了。武承肃笑了笑,披上鹤氅就往后头走,姜华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