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任凭我平日再怎样自信笃定,可终其不会想到,萧珏传说中的妻子竟然是一个精神极度不正常,却有倾国倾城姿色的美人。
她抓住我之后,便不肯再放手。
冷静。
霍汐,冷静!
我们筹备了几天才得以进到这里来,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萧珏夫人,不能因为她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就放弃。既然没办法从她口中得到些证实,那就只能用我的专业知识来了。
我拉过她,将她拉到床边,扶她坐下,她全然乖乖都听我的。
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很不信任身为她夫君的那个人的,可是她对我却十分认可,没有惊慌,没有不安,看不出一点点的不自在……对,这张脸。云锦之所以会对我产生这样的依赖情绪,全然是因为我的脸和汐月相像,我虽然此前一直怀疑,自己到底与那个汐月相似几分,不过现在看到云锦的反应……大概可以确定,若是连云锦都能误认为,那么还真的是挺像的。
当然,这也不排除云锦意识模糊,她认错了人。
我记得,帝喾说过,汐月是被放逐之后,由苍舒带回到这个家里的。她在这个家里受尽排斥,是云锦陪伴着她,与她玩耍作伴……如果只是从这样一个条件来判断,那么从前的云锦应该不会这样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初入这里的汐月,当时应该是个心里怀揣不安,对一切都保有距离,如果云锦当时是这样子的,那么防备心重的汐月,不可能和她走得近的。
所以,大概可以推断,在云锦和汐月一同生活的那些年里,云锦应该是正常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使云锦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汐月……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她似乎以为我生气了,所以小声问我。
我受不了她的手紧扣住我胸前的衣襟,试着想要松开她的手。“夫人,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大概分析了一下,可以造成云锦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一是外在刺激,就是受过伤,如果是伤到了头使脑神经受到压迫,那么就需要专业的医生来想办法解决。二是内在刺激,也许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导致她受到刺激,所以变成了这样子,这就是我能解决的范围之内了。
她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然后看着我摇了摇头。
没有?
“那,我给你检查好不好?”我总要确定一下,她现在神志不清,也许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受过伤。我看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便劝说道,“汐月很担心你,所以,让我帮你检查一下,如果你没有受伤,那汐月不就可以放心了吗?你愿意看到汐月因为你,一直担心着?”
她一手扣着我的衣襟,一手拉着我的手,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我终于可以把她的手从我身上拿下去了,拉起她的手臂,将衣袖翻上,先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痕。所以站起身来,轻轻检查着她的头,“如果有哪里疼,要告诉我。”
她点头。
我托住她的头,放轻了手下的动作,按了一下……没有动静,她没有说疼……我换了个位置,再按一下……可是检查了一周之后,我都没有听到她说疼……
奇怪了,难道不是外在伤吗?等我坐下来终于得以与她平视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表情。“怎么了?疼吗?是不是哪里疼?”
我刚才还以为不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所以她没有喊疼。可我看到她的样子,那表情分明是在极力克制,她绝不是不疼。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如果有哪里疼,要告诉我。”我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不疼,汐月,不疼。”她却说。
她不是不疼,而是在极力忍耐。“为什么啊?明明疼,为什么不说?”
绝对是疼的,那也就证实,她后脑的某一处真的是受过伤的,这样事情变得棘手。如果是在未来,可以通过脑部ct扫描来确认她后脑的伤到底有多严重,是如何造成的。可是现在,根本不能确认她的伤势有多严重。
“汐月,我不疼。”她却还在执拗,明明疼得双眼都泛红了,却一口咬定不疼。“你别生气……”
生气?我现在的反应绝对不是生气,顶多算是泄气。可是她却说,你别生气……那么,就不是在因为我的反应而劝慰我,而是因为她担心真正的汐月会生气,所以强忍着,说不疼。
真正的汐月,为什么会因为她受伤,说疼,生气呢?而且云锦的反应是真的在担心。
是因为汐月生过气吗?看来汐月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儿。“汐月说,疼就要说,如果你不说疼,她就不知道你哪里疼了,对不对?所以,你要告诉我,到底是哪里疼?怎么样的疼?”
云锦听罢,立即摇头,“不!不疼!不疼……汐月,我不疼,我不能再害死你了……”
我愣了。
云锦说疼,和汐月有关系?她那句我不能再害死你了,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汐月的死和云锦受伤有关系吗?如果是因为云锦说疼,所以害死了汐月……这说不通啊,可云锦的反应又不像是假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汐月的死,和云锦有关系吗?
如果汐月的死和云锦有关系,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萧珏对云锦这般冷淡了。云锦会是因为害死汐月,所以受到刺激,变成这样的吗?
“夫人,你希望汐月回来吗?”我俯下身来。
她毫不犹豫地猛地点头。
那就是希望了,“那,如果你希望汐月回来,你就得告诉我,汐月为什么会死。”
她突然……浑身颤抖着拼命往后躲,从床边挣扎着坐到了里面,紧紧贴着墙壁,环抱着自己的双腿。
这是典型创伤性后遗症的反应。
抗拒回忆,拒绝接受事实。
不过这一反应恰恰从侧面证实了,云锦是汐月自杀一事真相的知情人。她应该知道发生过什么,所以她抗拒去回忆。就我目前所了解的情况中,汐月当时是蒙冤自尽,这件案子原本就有疑问,而现在云锦也是其中知情人……我担心的是,云锦会不会真的和当年的那件案子有关系?
我起身,再一次仔细去确认云锦后脑的伤。并且告诉她,“如果你希望汐月回来,那么,疼的时候要说出来,知道吗?”
她迟疑了许久,才答应。
我在她后脑上开始检查,似乎哪里都没有不妥,直到……
“啊。”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闷哼了一声。
这里吗?在她右耳的后面……藏在发际线里。我把手下的动作放得极轻,没错,这里有一块大概半指长宽的旧伤,很软,就像是一层薄膜了一样……
“子良夫人!”门外忽然有人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我回神,发现云锦突然变得很紧张,她猛地站起来拉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然后目光锁定在了床幔的后面,她把我推到了床幔后面,“别出声!”
她就这样把我藏了起来,然后自己又坐到了床边。
这么会儿功夫,门打开了。有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我把头收回到床幔后面,记得刚才外面的人提醒过,她是子良夫人。
“太姬,今日还是不肯吃东西吗?”子良夫人走近她,对她倒是很耐心体贴,“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你要相信你大哥,他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云锦的大哥。如果猜的没错,那这子良夫人就是隋雀的夫人了吧?
月蝉说过,昀姬在等隋雀回去找她的时候,隋雀在家中和别人成婚了,那这个人,就是隋雀当时娶的女子吗?她似乎对云锦还不错。
子良夫人见云锦迟迟没有回答,走到了她身边,坐了下来,便要去牵她的手。“这屋子里这么良,该让下人为你生起火了,要不然,你会冻死的。”
从我这里,抬起头便可以透过层叠的床幔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
云锦抬起手,一把甩开了子良夫人的手,她瞪着子良夫人。
这一举动和刚刚完全不同,她在面对我的时候,很信任,很温柔……为什么面对子良夫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反应?看起来子良夫人对她也不错,难道就只是因为,云锦只有对汐月才会那么好吗?
子良夫人被甩开了手,也没有生气,她刚才差一点整个人就被云锦掀翻了,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对云锦生气的样子,“太姬,你病了,我不会生你气的,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夫人,太姬听不到你这些话的。”子良夫人身边的侍女劝说道,“还是走吧,太姬病得厉害,她已经谁都不认识了。而且现在,大人还在前堂等候……”
“红菱。”子良夫人立刻叫住了她。
侍女没有继续说下去。
静了那么一会儿,子良夫人起身,“太姬,既然你现在不想见我,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到明日有空,我再来看你。”
叫做红菱的侍女扶着她就往外走。
大人还在前堂等候?!那红菱刚刚所说的大人,应该是现在被安置在前堂的假苍舒吧。可我分明记得,引我们到堂中等候的下人说是去请隋雀了,可现在听她们的意思,却好像是要去见“苍舒大人”……那隋雀呢?难道隋雀并没有打算露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