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姬,是我的妻子。”这是眼前这位予尹大人在打量了我许久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所以呢?”我故意问道。
“凶手绝对不能是青姬。”予尹大人十分严肃,而且听他这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像是在与我商量一般,而是单方面的宣布他对于此事的结论。
“哦?”对于青姬为什么不能是凶手的理由,早些时候,将桓大人已经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案。“予尹大人,能否请教您一件事。”
眼前的予尹大人大概三十三、四的样子,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而身材属于那种偏精瘦型的,他的颧骨微突,单眼皮,眼睛显得很长,肤色相当白皙……他整个人看上去,应该算是一个很……该用标致来形容他吗?可是想想又觉得似乎不太贴切。
他绝对不算是丑,甚至是很好看。但是这种好看,让人看了却并不是舒服的那种,在这样的人面前说话,只怕是稍稍气势弱一些人,都会被他这种盛气凌人的状态所完全碾压。
这个人,阴气太重了……
他身上阴柔的气息完全掩盖住了他的阳刚之气,可这个人所给我的感受又和印象里那种宦官的感觉不同,他虽阴柔,却更显得是一种绝美的意境,过分的妖娆,深灰色的长衫,披着缀有狐狸皮毛的大披肩,束着玉冠。是自上而下,以一种傲然无物的感觉对我的藐视一般。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稍作迟疑,而后翩然点了下头。
“大人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我们昨日进城,我今日刚刚见过将桓大人而已,他现在就已经知道我们住在那间客舍之中了。我自然相信,此次与我同行而来的这些人,不可能有谁会向他泄露我的行踪,恐怕这位予尹大人会得知我们的情况,许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他单边唇角扬起,很是得意。“听闻传说中的萧夫人,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不如请萧夫人来猜猜看,我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瞧着他,他的语气和他的样子一样,都那么令人觉得不舒服。
眼神中散发着得意的笑,眼尾上扬,嘴角勾勒出弧度,这些表情都说明了他对自己的计划十分自信。能让他这样的人十分自信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在他看来,我一定想象不到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样的。从他的身份来设想,如果是我难以考虑的范围之内,那么就只有他特权才能办到的事。只是他在得意的同时,又是一直在同样观察着我的反应,就好像试图挫败我,从我的失落中享受到乐趣一样。再加上他说出的那句话,“传说中的萧夫人”有可以加重语气的痕迹,而且他在这一句之后,那“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上,他的语气轻佻,表现出了不屑的态度……
“那姑娘,可还好吗?”我偏偏不急不缓,轻声问道。“希望您没有为难她。”
他的脸色,突然僵了一下,然后从刚刚的明亮程度分明暗下了两个色调。尽管他调整得极快,但是那一瞬间的意外已经将他的情绪泄露了。
“大人特地来找我,应该是因为案子的事吧,想来大人也不会只是寄希望于,对我这么一个外人下令而已。”从这位予尹大人的反应来看,恐怕那个女孩现在真的就在他手中,不过那片刻的僵持倒可以让我暂时松一口气,这个女孩子的处境虽然危险,但是这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他有些惊讶,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在掩饰着情绪。
“看样子大人并没有要告知我一些情况的意思,既然如此,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大人回去吧。”说完,我便转过了身。
“萧夫人。”他叫住了我。
我慢慢回过身来,“予尹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只不过……”予尹大人的面色已缓和了许多,态度亦不像刚刚那般强硬了。见我面无表情的回过身,却是他先陪着笑走了过来,“是我失礼了。”
“哦?”我惊讶地,倒不是他的反应变化得如此之快,而是这个人并非像其他墙头草那样,只是胆小怕事而说倒就倒,眼前的这位予尹大人,即便放低了姿态,也给人一种不失风度的感觉。
这个人绝不像他表面样子的那种轻浮,也可以这么说,他所表现出来的轻浮和傲慢更像是一种保护色,他藏匿在这样的表面假象之下,让人误以为他轻浮无脑,而能有这样伪装的人,心思绝对都不简单。虽然还不清楚他伪装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原本还以为萧夫人是位年纪过百,相貌刻薄的老妇人,却恐怕从未想到过,会像是如夫人这般容貌俏丽,正值华年的女子。”他抬手,既恭敬十分,又保有余地。
“大人真是会说话,这番话,恐怕哪个妇人听了都要笑开了花吧。只不过,听得好听话多了,也难免会想,这个人平白无故的赞许我究竟是何用意呢。”他既然选择保有余地,那么我自然也要保有余地。
结果,予尹大人右眉轻轻一挑,神色诧异又好笑。“萧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但是点了下头。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提步走出大门,便见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装扮华丽,车旁停着些许侍卫,显然是他刚刚乘坐而来的。而后一辆马车比起前一辆,在装饰上略显得普通了些,较之寻常身份仍显华丽,只不过,车旁仅仅站着一年纪不大的婢女而已。
看来,他早有准备。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上了后面的马车。
……
果然不出所料,在卖了半天关子之后,他将我确实是带到了偏苑中来。
予尹大人亲自将我请进了厅中,待厅中婢女前去准备的空当,他向我介绍说,“萧夫人,此处是我府院后的偏苑。”
已经猜到了,单从他所乘马车的华丽程度,便不难猜出,这座略显拘谨的院落,不可能是他的府院,更何况大门前把守的护卫,也不像是在把守府院一样,守着他予尹大人偌大的府院,护卫理当挺胸抬头十分精神才对。可是守在这个院子外的守卫,不完全像是府院中受人看管做事的奴隶。
马车刚一停下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们显得有些疲态,样子很放松,直到予尹大人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强打起精神来。这些人平时不像是受人看管的,而像是……在看管人的。
加上这个院子里的规模和布局,不难想到,这里就是关着青姬的偏苑。
“萧夫人大概也从鸢沂的口中听说过发生在一年前的事了吧。”他落座之后,不多时便直入主题。
“鸢沂?”乍一听这名,让我有些疑惑,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他口中的这个鸢沂,大概就是那个多次造访请求要见我一面的姑娘。“原来那个女孩叫鸢沂啊。”
“正是,她是我的妹妹,若有失礼之处,我便替她向夫人赔个不是。”予尹大人似乎是想要说明这样一句话,才会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
“你说,她是你妹妹?”予尹大人的妹妹,为何自称是青姬的妹妹来求我呢?“失礼说不上,不过令妹着实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
“鸢沂虽说是我妹妹,其实也只不过是我亲生母亲娘家妹妹的女儿罢了。”予尹大人坦然说道。
“亲生母亲娘家的妹妹?”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与这鸢沂的关系,只不过又注意到了一点而已,“听闻令尊先尹大人的妻子,荀夫人可是出身于莘国的名门世家,荀夫人的妹妹……”
予尹大人一副你果然已经打听过我了的样子,浅笑道,“难道萧夫人不知道吗?我并非先尹大人与荀夫人的亲生子。”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我想,萧夫人既然已经打听道这个消息,那也一定知道,我父亲出身贫寒,是落魄世家之后,历经几代衰败,家族早已不复从前,无非是仗着一世家的名号才能在莘国为官。而他后来之所以受到重用,全然是因为我母亲家族的关系罢了。”这予尹大人接起自家的短儿来,倒是一点都不留情。
只是他虽然同时用我父亲和我母亲这两个词来形容先尹大人与荀夫人,可是语气之中隐秘表达出来的情绪,很明显。他对于先尹大人有着一些轻视,但是在称呼我母亲这个词的时候,却额外无意识加重了语气,仅从这样一个小细节便足以说明,他对于荀夫人是十分尊重的。
停歇了片刻,婢女将奉上糕点清茶后退下,予尹大人才继续说道,“我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又是外祖父膝下唯一的孩子,注定要有人来继承这一切。所以,母亲想起早些年间曾有一个与她如姐妹般要好的女奴,是母亲做主将她嫁给了虞国了一个猎户为妻,母亲将那女奴的孩子抱回来抚育,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教导,而那个孩子,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