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我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才决定告诉她。“其实,关于予尹大人的第一位夫人,岑夫人的死亡真相,我已经全部都查清楚了。”
正在低头擦拭眼泪的荀夫人突然怔住,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继续将手下的动作完成,才抬起头来。“是吗?那萧夫人一定也见过我那下落不明的夫君了吧。”
“是。”我在观察过她的神色之后,才回答。
“萧夫人让萧珏大人去为予儿诊治,却请家奴告知于我,约我单独见面。”她抬手,将眼角最后的泪痕拭去,然后直起身来,她姿态虽然还是有些疲惫的样子,但是眼底的神采却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悲伤,“可是萧夫人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也应该知道,她的死是自杀,和我,和我儿子都没什么关系,那个女人是自己死的。既然如此,我不明白萧夫人还要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她果然将岑夫人的死,与她和予尹大人撇的一干二净。
“恩,岑夫人经证实,的确是自杀而死的。可是,她毕竟是荀夫人您的儿媳,是予尹大人的夫人,她腹中的孩子是予尹大人的亲生骨肉,而且,她还是死在这座府苑之中的,荀夫人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吗?”我刻意,避开了她的问题,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回答。
我想荀夫人大概已经知道,既然我来不是为了岑夫人的事,那就是为了后两起案件。她故意先向我抛出这个问题,恐怕我会回答什么她都已经想到了,那么接下来,无论我顺着这后来的两件案子向她求证些什么,只怕,她都有所防备,早在我问出问题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我。
那我根本不可能,顺着她的意思,去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而我的问题,故意刺痛她隐忍的神经。
荀夫人的嘴角,很清楚地抽动了两下,那是本能想要抗拒,去否定这个话的反应,但是她没有说出口。没想好该如何反驳我的几率很小,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她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目的,所以强忍下了她刚刚想要反驳的话。
正当我准备问出第二个问题的时候。
荀夫人却似乎很难过似的,“家丑啊。”她接着表现得很为难似的,“当时她怀着孩子,但是这城中不知怎么,就突然传起来,她和先尹大人的流言来,愣是将她腹中的孩子说得和先尹大人有关似的……说起来也怪我们,我们当时真的是被冲昏了头了,因为那些流言,府苑上下受人指指点点,处境窘迫。要是我们当时信了她,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可是谁知道……谁知道那孩子竟然这么烈,以死来证明她的清白……”
“当时做主促成青姬与予尹大人这门婚事的人,究竟是谁?”我没理会她故意加在其中的情绪,直接问道。“虞国和莘国虽然多有联姻往来,但是促成这门的亲事的人,想必对你们双方都十分了解吧。”
荀夫人微微一怔,很快接上了话,“是孟夫人做主,成全了这门婚事。”
“孟夫人?是莘国国君的生母,孟夫人?”她不是青姬在前来联姻的路上,预示到将会遇害的那个人吗?怎么这个人又成了促成青姬与予尹大人婚事的人了?
“正是孟夫人。”荀夫人的这句话,是真的。
她又想了一下,而后说道,“孟夫人似乎与淮宁大人家有些关系,适逢两国又到了该联姻的时候,孟夫人便提出,让予儿与虞国淮宁大人家的青姬成婚,说是两人十分登对,便想着促成这门婚事。”
孟夫人竟然还与淮宁大人家有关系?
等一下……荀夫人的这句话虽然能看出来是真的,可是和她刚刚想要隐瞒的态度不同,她是故意向我放出这一条线索的。“听说岑夫人当年出事之后,予尹大人十分伤心是吗?”
荀夫人猛地好像被吓了一跳,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兜了一圈之后,我又回到了之前岑夫人的事情上来,而这突然的问题,令她毫无准备,所以在转换的过程中几次出现毫无预料的呆滞。这一次,荀夫人有些生气了,但见她几次深呼吸之后,重新调整好情绪,然后和颜悦色地回答说,“确实如此,那个孩子与予儿成婚也有些年头了,虽然两人时常斗气,但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再加上那孩子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赌气自尽的,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让予儿怎么能不难过呢?”
她的解释倒是挺完美的。
“听说,鸢沂是在父母死后,被荀夫人收养回到这里的?”我的话题,终于拉回到了第二个鸢沂的身上,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小心留意着荀夫人的每一个反应。
荀夫人这一次有了准备,一早就料到了我还会转移话题一样,所以她这一次显得并不如前两次那么慌张了。她稍微有些得意,却还是配合着我的问题,做出一个错愕的表情来。稍迟了一些,才回答我的问题,“噢,对,是那时候,我听予儿的生母讲的,说是鸢沂这孩子的父母都过世了,我瞧着也怪可怜的,当时想着再收养个女儿也好,而且鸢沂乖巧听话,留在这府苑之中,与我做个伴也好。可怎么会想到,鸢沂她也会出事了呢。”
“鸢沂姑娘和青姬的感情很好,您知道吗?”我借故问,既然她提到了,就不妨让她说下去。“鸢沂姑娘,曾经和她的娘亲一样,都是淮宁大人府苑上的女奴吗?鸢沂出生在江淮大人府苑上,自小便和青姬十分要好,在她来到予尹大人府苑上的时候,予尹大人和青姬的这门婚事,应该还未定下吧。那么当孟夫人做主,促成了这门婚事的同时,难道荀夫人就没有向鸢沂姑娘打听过,关于青姬的事呢?”
荀夫人的目光稍微偏移向一侧,“这……”她斟酌了一番,才说,“当时不曾知道,我决定收留鸢沂的时候,没有向其他人打听过这些,所以我并不知道鸢沂和她的娘亲曾经在淮宁大人府苑上做工。只是听说鸢沂这个孩子的命很苦,她的父亲病逝一年多以后,母亲也跟着病倒了,没两个月就故去了。因为她和她的母亲都是在村子里的,我便以为她们只是村子里生活的普通人而已,然后……然后收留了鸢沂之后,也并未认她做女儿,鸢沂一直以婢女的身份陪在我身边的。不过来到府苑中之后,对于从前的事,她再没有提过。所以,所以直到萧夫人你刚刚说起,我才知道原来鸢沂和青姬是认识的……”
她这反应怎么回事?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她此前真的不知道,青姬和鸢沂之间的关系吗?
因为父母先后在两年内病故,所以鸢沂难过,来到这里之后再没提起过从前的事,倒可以理解。不过,据青姬所说,鸢沂比她小一些,出生在虞国淮宁大人的府苑之中,所以就和她的娘亲一样,都是府苑中的女奴。既然生而为奴,那她们母女二人怎么可能离开那里呢?
假设,荀夫人所说是真的,她在村子里遇到鸢沂,那时候鸢沂的母亲刚刚在村子里过世。因为鸢沂十分可怜,所以,作为鸢沂姨母,也就是予尹大人亲生娘亲的这个人,劝说荀夫人,将鸢沂这个女孩也一同收养。不过,鸢沂是以养女的目的来到予尹大人的府苑上的,但是来到这里之后,荀夫人竟然一直没有认下她做养女,而是以婢女的身份继续在府苑中生活。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说,鸢沂是来到予尹大人的府苑上,而不是来到先尹大人的府苑上……虽然是同一处府苑,但是叫法不同的话,就说明鸢沂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府苑的主人已经从先尹大人变成了予尹大人。那这个时间点就应该是予尹大人的原配妻子岑夫人因故自尽,先尹大人让位避世隐居起来,予尹大人继其位以后……为什么事情绕来绕去,好像又回到了岑夫人之死上面来。
等一下,岑夫人是在五年前死的,我记得之前听说,淮宁大人家中……好像在差不多的时候,那位曾经将青姬的姐妹丢在外面置其死亡的那位老夫人也去世了。
是因为老夫人去世,鸢沂和她病重的母亲才得以离开淮宁大人的府苑吗?
荀夫人突然噤声,继而意识到,她还是被我耍了。她私以为自己掌握了,我问话的规律,还沾沾自喜,想要试图将我引到孟夫人的嫌疑上去,却怎么也不会料到,她自己把鸢沂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荀夫人的眉眼压低,显然,怒火中烧。
“母亲。”青姬却在婢女的陪同下,款款大方地走进了厅中。
猛地看到她的时候,令我有些错愕,她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而这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府苑中的青姬夫人,却似乎计划好了一样的出现。在荀夫人说出那些证词之后,她刚刚好的出现,使我们的对话无法再更深入的进行下去。
就像是……就像是计算好了时间一样,让荀夫人只能跟我透漏出这么多的信息来……
“噢,是这样的,因为予儿昏迷不醒,鸢沂又遇害了,这府苑上就我一个人,着实撑不下来,便向国君请示过了,先放青姬出来,仅仅是在府苑中活动,为的是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予儿。”在提到青姬的时候,荀夫人眉尾上翘,她特别去看向青姬,似乎很信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