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用再问焯服了,缗惠小姐出事当晚,焯服便是同我一起,在这酒肆中喝酒直到天明。这酒肆的老板可以作证。”召覃说着,指向了老板,老板俯身点头证实。召覃又说,“我们天亮才离开此处,正午时,我家奴来报,说是缗惠小姐出事了,焯服才与我一同前去,在此之前,他与我一直在一起,又怎么有机会杀害缗惠小姐呢!”
直到这时,我看向焯服,想知道他对于召覃的这些话有什么反应。“那召覃公子是否听说过,案发当晚缗惠小姐和焯服公子有约的事呢?”
“有约?有什么约?!”召覃回头去看焯服,两个人都很意外似的,“不曾听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夜,不仅焯服不知道缗惠小姐和他有约的这件事,就连一直陪在焯服身边的召覃也丝毫不知情。那缗惠小姐和焯服有约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个臣谨大人府苑上的奶娘,说谎了吗?
“这位夫人,”召覃明显有气,他叫了我一声,然后走到焯服前面,焯服似乎拉了他一下,也没能阻止他。不过这时,召覃的火气显然下去了不少,他说话倒也比刚刚客气,“召覃是不知道您为何要来查缗惠小姐的事,也不知道,您是如何找到焯服的,可是召覃有些话不得不说。”
“召覃公子请讲。”我示意他说。
“焯服乃是君子,绝不可能是暗害缗惠小姐的人,焯服感激落难之际缗惠小姐对他们母子的照顾,所以愿意了却缗惠小姐的心愿,迎娶她过门。只是为此,他却屡遭臣谨大人的羞辱,但也从未向臣谨大人有丝毫不敬。”召覃倒是替他抱不平,“你若是要查,与其在焯服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查一查臣谨大人,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的!”
“臣谨大人?”我一阵错愕,不曾想他竟然将话题扯回到臣谨大人身上。
只是从他的语气判断,尽管有赌气嫌疑,但是所说的话,未必是假的。在召覃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焯服脸色变了,恐怕他的酒意此刻也都清醒了,立马下意识去拉拽召覃,像是不希望他再说下去了。
这两个人,应该都是知道什么的。
“焯服公子,召覃公子,似乎你们在怀疑臣谨大人?”我轻声说道,然后受够了这种一直仰着头的感觉,索性站了起来。“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不是盲目怀疑,我猜想你们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怀疑。只是我以为,单从缗惠小姐的案子来说,缗惠小姐是臣谨大人的爱女,臣谨大人怎么会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儿呢?你们说呢?”
召覃果然忍不住了,他挣脱了焯服的阻拦,“不只是缗惠小姐,这城中受害的女孩,都是十四、五的芳龄,臣谨大人他……焯服,你不要再拦我了!”召覃奈何不得焯服,又怕动作大了伤到他,不得已,才决定先和焯服商量清楚,“焯服,你既然也想为那缗惠小姐找出真凶,如今这位夫人在这,你便不妨直说,此一事已不仅是你个人风骨之为,更关乎城中其他少女的安危啊!”
焯服顿一愣,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
“这位夫人,请问您……”召覃见礼道。
“我是霍汐,从夫姓萧,两位公子可叫我萧夫人。”我微一颔首。
“萧夫人。”召覃回望,继而说道,“好,既然您要查,那便先查臣谨大人吧,臣谨大人素来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为博得帝君欢喜,竟大肆鼓吹阴阳之术,府苑中多来往些所谓修行之人,甚至曾向帝君提议,以童男童女的肉心炼就丹药,以延迟衰老。如此行径,岂是心狠手辣所能比拟!”
“丹药?!”我猛不丁地被他所说的话惊吓到了。
修行的人?为延缓衰老,以童男童女肉心炼丹药?!
这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我确实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有不少皇帝迷恋丹药,以求长生不老可以永享盛世。但是当真遇到了这种,除了恶心和愤怒,我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此时心情。
话已经说出来了,即使焯服再阻拦也没用了。
看样子他们刚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扭扭捏捏的,就是为了隐瞒这一件事。不过比起召覃的愤怒,他口中向来君子的焯服,面露愧色,我心里大概明白了。“想来,此事是焯服公子所知,告于召覃公子商量的吧。”
焯服心虚,抱手向我欠身,“萧夫人,此事焯服也是偶然听到的,本无意做出伤害臣谨大人的事,只是想来后怕,所以与召覃商量,还望夫人恕罪。”
“你本无罪,为何总是要我恕罪。”此人的怪礼真多,“两位公子放心吧,真相永远不会冤枉无辜的人,若是无罪,他人费尽心思也不可能歪曲事实。”
“娘。”昀儿上前搀扶我,他看了看焯服和召覃,抬着头和我说,“我们回去吧。”
……
“回来了。”萧珏坐在院子里,头也不回就知道是我。
“嗯。”我走过去,结果一个不留神儿,腿磕在了石阶上,惨叫一声,“啊。”
“怎么了?”萧珏回过身来,看到我正俯着身揉小腿,皱了皱眉头,“磕着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啊。”
说罢,他竟连搁置在一旁的拐都顾不上,摇摇晃晃地疾走过来,将我扶起。看着他这幅样子还担心我,扶着我,让我在一旁坐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磕哪儿?”萧珏却并未察觉,他艰难地蹲下身去,将我的裙摆叠在膝上,试着在我小腿正面轻压了几下,我忽然感到一阵疼痛,向后抽了一下。萧珏立马发现到了,“磕在这儿了?还好,没有磕破,不过明天起来,可能要青一块了。”
我忍受了他多少年的碎碎念,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我身边坐下。“还说我呢,你的腿也未必比我好到哪里去,你都不顾着自己,我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萧珏轻笑,轻抚自己的腿。“能恢复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当初从望仙涯跃下,本都没指望着能活,但是命运却偏巧让我活了下来。当时本以为,命运的安排是希望我留在村子里,能为大家做一些事,那么断腿和眼盲,便是对我的惩罚……”
只是后来没想到,我竟阴差阳错的从隔世而来。
想到这里,不禁好笑。
“那时候青山将你从山下背回来的时候,我一试你的气息,已经弱得不成样子,只怕是稍晚一步,你的命都要赔进去了。”萧珏也笑,他回望着我,我靠在他肩上听他说着那时候的事。“不知为何,第一次触碰到你的时候,明明也看不到你的样子,可就是知道,是你回来了。当时我是又惊又怕,又高兴又慌张,连我自己都发现,在为你诊治的时候,我的手啊,就一直抖个不停,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可你还是将我救活了。”我伸出手,牵住了他,十指相扣。“你不要逼得自己太紧,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看,你的眼睛如今也恢复了大半,只要好好养着,总有一天可以像原来一样的。”
“你知道,等我的腿养好了,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吗?”萧珏却偏着头,用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问。
我笑,明明知道的,可我还是故意摇摇头,我想听他说。
“我想背着你,背着你回家。”他说。
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听着他的语气,就已经觉得格外温暖。我爱的人,说他养好腿后,最大的心愿是背着我回家。
“那时候,我气坏了,看到你那个样子……我也以为你被人欺负了。你泡在水里,如睡过去了一样,我知道你在水中,但是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反应……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霍汐。”他轻轻抽了一口气,我睁开了眼睛,我知道他在回忆的是沫山氏时的那件案子,“……我想要把你救出来,可是轮椅当时,别在了一块石头上,我越是着急,就越是动不了,后来,轮椅就翻了。我爬到池边,却又不知道你在哪里,拼了命地在水里摸啊,好不容易拉住了你,把你从冰冷的池水里拖了出来……霍汐,当你被大哥抱着走掉的时候,我才觉得,原来这双废了的腿竟然……”
“是你救了我的。”我靠在他身上,不想他因此继续自责。“萧珏,无论你的腿怎么样,但是每一次,都是你把我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你明明受限,但是却不顾一切的救了我好多回,无论你的腿是不是好的,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仔细想想,多少次命悬一线啊,我在那个世界里遇车祸来到这里,奄奄一息,你把我的命救了回来。玉兰与月蝉串通,我中了毒身陷冰河之中,是你赶到了,是你跳进了水里把我救出来的……我还记得,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发烧,不肯喝那个很苦很臭的药,结果那个晚上不是烧得特别重吗?我有印象,是你死死抱着我,把药灌到我嘴里的……”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这世上有一双好腿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陪着我走了这么多年的,却只有他一个。“萧珏,我们有的是时间,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的话,我想要带你去看看我生活过的世界。”
“霍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