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军前送来的军报,请陛下御览!”
秦晋从腰囊中掏出了那封羊皮纸写就的军报,双手捧向前,立时就有宦官小步快走,将其接过又转呈给李亨。李亨接过军报时,手抖的几乎难以自已。直至看完手中的军报,他才觉得自己终于从一批黑暗中看到了光亮,看到了希望。
在此之前,李亨虽然听秦晋讲述过关门打狗的构想,可在那种兵临城下的危局下,他倒宁愿相信这是秦晋为了安慰自己而想出的说辞。现在看来,秦晋竟不是信口胡说,一时之间又觉眼睛发热,大颗的热泪夺眶而出。
太极殿上,百官们点头站立,没有人敢无诏而抬头直视天子,李亨的失态也就没有被重臣所发觉。
“秦卿接下来还有何种谋划?”
秦晋平静的答道:
“启禀陛下,断其粮道,关门打狗!”
再一次重复了关门打狗,殿上君臣彻底回味过来,秦晋的心思竟是要将孙孝哲所部二十万人一口吃下。倘若果真功成,安史叛军必将遭受重创,唐室复兴便有望了。
……
大河南岸出潼关至陕州都是一条狭长的地带, 往北乃是封冻的黄河,往南则是连绵起伏的崤山。大路上,一支人马时走时停,似乎漫无目标,不知要去往何处。
田承嗣重重一拳砸在路边的桑树上,树冠受力晃动,积雪纷纷落下。
若是三日前,有人告诉他此刻会是眼前的惨状,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那一夜逃出潼关关城时,所部人马只剩下了三千人不到,到现在就算收拢了不少溃兵,也仅仅才五千人而已。
动了现在,田承嗣第一要务就是尽快向东,去寻李宝臣和他带出去接应运粮队的两万人马。
然则,刚刚过了陕州边界,田承嗣又犹豫了。自己丢失潼关,最次也要被治以丧师失地之罪,绝对难逃一死,李宝臣在这个时刻会不会与他患难与共还是个未知之数。如果贸贸然赶去,李宝臣会不会为了撇清自身干系与自己反目呢?
一念及此,田承嗣万分沮丧,又懊悔连连,后悔不该让李宝臣带走了两万人马。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然则,李宝臣带走的两万人可都是他的部众,就这么放弃了,又如何能够甘心?是以,他决定冒一冒险,趁着潼关丢失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兵权,到那时就算李宝臣不愿意与自己同甘苦,也无所谓了。
临到峡石,田承嗣终于追上了李宝臣,但让他惊讶的是,以李宝臣行军的速度,此时至少当已经到了渑池,因何才走到此地?
田承嗣隐匿了自己在军中的事实,处心积虑对付李宝臣之际,李宝臣却一个人到军中要面见于他。
“甚?独自一人?”
当得到随从的禀告后,田承嗣又惊又喜,惊的是李宝臣早就识破了他在军中的事实,也就是知道了潼关陷落的消息。喜的是李宝臣独自一人前来,恰恰就是他在表明自己的心迹。
“大帅!末将走到峡石就听说了潼关陷落的消息,想不到果然在这里等到了大帅!”
两人疑忌尽去,田承嗣坦白告诉李宝臣,自己丧师失地,而且丢的还是潼关,不但安庆绪容不下他,就连史思明也会落井下石,洛阳万万不会回去,夺回潼关的希望也极是渺茫。
李宝臣忽而惊问道:
“难道大帅有意投了唐朝?”
田承嗣咬牙切齿,又满脸无奈。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不投唐朝又投谁去?”
李宝臣当即表示,如果他真有投降唐朝的心思,自己也会跟着他一并投了唐朝。
对此,田承嗣身为感慨,当初还担心李宝臣对他有异心,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就算投唐朝,咱们也要拿出足够的筹码来,否则又怎么会得到重视呢?”
“筹码?”
田承嗣看着李宝臣,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运粮队已经出了洛阳,咱们只要……”
李宝臣的想法和田承嗣竟不谋而合,不管将来要投奔谁,拿下这批军粮绝对是上策的上策。
“自此以后,你我兄弟同心,分甘共苦!”
激动之下,田承嗣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
收拢了李宝臣的两万人马,田承嗣麾下又掌握了将近三万人的军卒,这绝对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此前探马获知,运粮队已经过了新安,距离渑池不足十里,现在恐怕已经过了渑池,咱们应当立即下手才是,得抢在唐军前面,否则被一把火烧光,咱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从李宝臣口中听到唐军,田承嗣皱了皱眉,他不是害怕唐军,而是觉得唐军实在太麻烦了,袭击粮队,烧毁粮队,自己又不想和**在都畿道再有冲突,毕竟保存实力才是当务之急。可如此以来,想要完完整整的夺得那些军粮也就麻烦了许多。更麻烦的是,就算让他把抢在唐军之前夺了运粮队的粮食,唐军的目标肯定就会换成了自己,到时还是免不了与之一战。
左思右想之下,田承嗣也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李宝臣显然还有不同的看法。他见田承嗣眉头紧锁,便道:
“大帅何不一面与之谈判,一面夺走军粮?”
田承嗣摇了摇头。
“唐军不是傻子,这么显而易见的动作,必定一眼就会被识破,只能徒然增加双方的误解!”
然则,他们在峡石一连等了三天都没见到运粮队的影子,反而是当地郡县官员因为粮食供应不足,而有逐客的意思了。
田承嗣仍旧以相迎运粮队的借口留下,但意外很快发生了,游骑忽然在一日黎明带回了消息,运粮队在渑池以北二十里地的位置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处远离大路,运粮队怎么能贸贸然走到这里?”
田承嗣和李宝臣带着人亲自到此处实地查看,却发现这里是一处面相黄河的坡地,也难怪被烧毁了数日才被发现。至于运粮队是如何到了这里,又因何没有被运往河东,两个人就无从知晓了。
粮食被烧毁,使得田承嗣十分恼怒,竟渐渐打消了立时投奔唐朝的想法,而是打算还之以颜色。
大军在此地停留了近五日后,终
于开拔向西行军。
李宝臣以为田承嗣打算回去反攻潼关,田承嗣却道:
“孙孝哲现在肯定已经知晓潼关被破的消息,必然以重兵将其夺回,咱们去帮他非但不会得到他的感激,反而还是自投罗网,将来一旦克复潼关,第一个被杀的就是你我兄弟。”
李宝臣默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田承嗣却道:
“何必丧气,不去潼关,咱们北上渡过黄河,去打风陵关!唐军的经历全在保住潼关,风陵关虽在冲要之地,但城小池浅,你我兄弟可以轻易攻下。届时,去留何处,再做计较。”
……
攻下潼关已经七日,在每日的忐忑和煎熬中,裴敬还是没能等来孙孝哲的反扑。寝食难安之下,他甚至希望这一刻早些到来,这种不上不下的忐忑,实在是最折磨人的一种酷刑。不过,理智却告诉他,这种等待越久对神武军的计划才更有利。
终于,在第八天一早,坏消息送达到了裴敬的手上,叛军大举围攻风陵关。
这个消息让裴敬大感意外,按理说叛军应该尽快对潼关进行内外合击才是,如何将精力浪费在一个本就快成为弃地的风陵关上呢?
想起临来时,陈千里那决绝的神情,裴敬就觉得心里发堵,也许这一战他就真的死得其所了。
裴敬狠下心驳回了所有赴援的建议,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住潼关,至于潼关以外的地方,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
“兄长,叛军迟迟不来反扑,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裴侑在得知了风陵关遭袭的消息后也很是郁闷和不解,他的和乃兄一般明白,就算再同情陈千里和风陵关内的数千将士,理智上也绝不能分兵去救,万一这是叛军声东击西的招数伎俩呢?
裴敬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自己的族弟。
“叛军不来反扑也是好事,咱们多做一日的准备,他们多耗一日的粮食。”
“孙孝哲素来有用兵之才,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如此反常,难保不是在酝酿阴谋!兄长还要小心才是。”
裴敬也很是赞同族弟裴侑的想法,孙孝哲能够攻破潼关,就算有唐朝君臣的助力,毕竟也要自身过硬,否则高仙芝再束手束脚,又岂是易与之辈?
连日来,他一直小心谨慎,甚至连探马斥候也由二十里的范围阔大到了四十里,然则多日过去却仍旧一无所获。
究竟是孙孝哲部叛军没得到潼关陷落的消息呢,还是得到了消息在另做图谋?
“报,叛军运粮队在渑池以北二十里被烧毁……”
裴氏兄弟均是精神一阵,一连烧光了两拨运往关中的粮食,孙孝哲恐怕时日无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