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陈兄此次若有机缘,可否为我引荐引荐?”傅一平立刻满含兴趣说道。
刚刚还你呀我的,这会儿就叫上陈兄了,夏小乔对傅一平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德性实在是叹为观止。
陈义明却不以为意,立刻打蛇随棍上:“傅兄本领高强,我正有引荐你同去鲁王府之意。夏姑娘呢?可想去见识一番?”
他怎么忽然转了话锋了?先头还极力拉拢自己和傅一平,这会儿忽然又要带他们同去鲁王府,竟然不怕他们被鲁王留为己用吗?还是说,他们真的已经与鲁王府不分你我?
夏小乔正沉吟未答,傅一平先笑道:“陈兄如此爽快,难道竟不怕我二人是计划好了,要以你为阶、行刺鲁王?”
“傅兄说哪里话?”陈义明大笑道,“二位都对陈某有大恩,陈某怎可怀疑二位有异心?况且如今天下之势,有想刺杀伪帝的,也有想刺杀我家主公的,可就是没有人想在这当口刺杀鲁王。”
他说的笃定,夏小乔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陈义明笑道:“如今我们义军与朝廷正如一杆秤,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这当口,鲁王就好比一个砝码,他加在任何一头,都会打破这个平衡,只有他稳稳放在一边,才不至于失衡。”
夏小乔想了想,说:“那不是正好?你们杀了鲁王,占据鲁地,就更有底气与朝廷争天下了。”
“鲁国经营日久,根基深厚,就算是鲁王被刺死,也无法轻易占领鲁地,反而谁动了手,谁就要付出巨大代价。”陈义明摇头说道,显然认为这是一笔赔本买卖。
“那你们也可以假装是朝廷下的手啊!”夏小乔不服气。
傅一平插嘴道:“打个比方说,夏姑娘你喜欢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那花特别美特别香,还有点神奇的功效,能让你青春不老。但是悬崖很高,你功力不够上不去,你可以慢慢练功,也可以造个梯子爬上去,这时候有人告诉你,你把悬崖炸塌了就好,虽然可能会把花炸坏了,但这是捷径。你会听吗?”
陈义明笑道:“傅兄这个比方打得好,实则就是鲁地太过重要,我们谁都不敢动他,因为谁也不知道动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风险实在太大。”
这倒也是,争霸天下到底跟私人争斗不一样,鲁王要是死了,好处不一定是谁的,两方谁都不敢冒险,那还不如他活着的好,尤其他还两面逢源,谁都离不得他。
不过她不喜欢傅一平说话的神气,就提出另一个可能性,“我也还罢了,本来就不想蹚你们的浑水,傅公子却没准是为私仇来杀鲁王的呢!”
“哈哈哈,夏姑娘真爱说笑。”陈义明抚掌大笑,“以傅兄的本事,想杀人难道还须我带路?”
他这马匹拍得傅一平很舒坦,就举杯敬了他一杯,之后两人越聊越投机,那亲热劲就差结为异性兄弟了。
陈义明最后说道:“明日我先往王府投帖子,我们这一路经历想来鲁王已经听说,等我去见了他,将两位的事迹一提,鲁王爱结交能人,必定让我带两位去见,到时再把春阳子道长请来,与傅兄切磋一二,岂不美哉?”
傅一平丝毫不惧:“好啊,那就劳烦陈兄张罗了。”
此事说定,宴席也到了尾声,陈义明又亲自把夏小乔送回去,说了一堆嘘寒问暖的话,请她早早休息,然后就告辞出去了。
夏小乔进房遣出丫鬟,独坐练功,心思澄明之时,感觉到正房四处院墙外都有人巡逻,两个丫鬟则坐在外间窃窃私语。她练完功,知道无人窥伺,就放心的布好灵符,上床入睡。
第二天的早饭是丫鬟直接取回来的,说是陈公子一早出门了,嘱咐她们让夏姑娘多休息一会儿,随便什么时候起来吃饭都备着。
夏小乔眼睛转了一下,说了句“让陈公子费心了”。吃过饭她要出门去转转,丫鬟忙说给她找个人陪着,夏小乔推辞了,走出二门,到外院却正好碰见也要出门的傅一平。
“夏姑娘也想出去走走?要不,一起?”
傅一平仍旧穿着他那身夹棉蓝衣,气质潇洒,姿态闲适,笑微微的看着夏小乔。
“也好。”夏小乔没有拒绝,跟他一起出了宅子大门。
两人不约而同往市井繁华之地走,夏小乔对此人颇有些疑惑之处,却因不知怎么开口探问为好,一时没有说话。
傅一平一开始也没有开口,直到他们出了宅子门前的街巷,转过弯去,他才说:“夏姑娘穿这身狐裘还挺好看的。”
夏小乔:“……”对这种没话找话,她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就没应声。
傅一平自己继续说:“陈兄也算是尽了心了,我们刚到此地,一应衣食住行都已准备齐全,夏姑娘以为如何?”
“傅公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夏小乔懒得跟他兜圈子,就直接说道。
傅一平一笑:“姑娘还真是个直爽性子。昨晚你回去休息,陈兄又来找我秉烛夜谈,我们随便闲聊了几句,原来他已娶妻生子,家里还不乏美妾。”
“原来傅公子还喜欢谈这些闲话。”
“闲话不闲话,要看它透露出别的讯息没有。比如陈兄说是何茂勋的内弟,实则他姐姐并非何茂勋的正妻,也只是个如夫人而已。”
夏小乔很感兴趣的问:“那么傅公子认为,这些闲话透露出什么讯息了?”
傅一平回道:“何茂勋很好色。”
夏小乔沉默了一瞬,直言不讳道:“你们男子有几个不好色的?”
傅一平噎了一下,接着失笑:“你说的也是。不过我听陈兄诉苦,说何茂勋后院妾室众多,他姐姐虽然美貌,在何家过的也并不容易,他为郑王四处奔波、不辞劳苦,也是希望他能做出一番事业,叫人不敢轻视他姐姐。”
“他要是早有这个决心,何至于让他姐姐去做妾?”
“据陈兄说,也是逼不得已,他家在颍川原本也是富户,但赶上‘义军’上门,还不是任人宰割?攀上何茂勋,好歹能保全一家人。”
然后他就为虎作伥,反过来替刘起俊、何茂勋等人摇旗呐喊,去宣扬什么大义了。
夏小乔蹙眉不语,傅一平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做人便是如此,所以有人说世间不如意事十之*,且看一二,日子过得去就行,何必想那么多。”
“我还是没想明白,傅公子跟我谈了这一串闲话,到底是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试探看看,夏姑娘是甘愿做陈兄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呢,还是另有志向。”
这人竟然还把“试探看看”四个字说了出来,夏小乔斜眼瞟了他一眼,笑问道:“那你试探出没有?”
“我看姑娘不是肯委屈求全的,正与我是一路人。”
“哦?那傅公子试探出来了,又待如何?”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虽是寒冬,但今日艳阳高照,又临近冬至,城中居民多有出来采买过节物品的。
傅一平就这么满是兴味的看着一个妇人站在猪肉摊前跟卖肉的大汉讨价还价,语气极为平常的说:“我想说服姑娘跟我一起建功立业。”
“不知傅公子所指的功业是?”
傅一平抬头看看天,笑道:“争霸天下,取而代之。”
这话要是传出去,估计陈义明第一个会跳起来,夏小乔却只是笑着问:“可是那个位子只能一个人坐,假设我同意了,到时是你坐,还是我坐?”
“一起坐嘛。”傅一平脸上多了点玩世不恭之色,“夫妻一体。谁坐还不是一样?”
夏小乔脸上笑意不变,口中却说:“这是第一次,我当你是开玩笑,下次再说这话,别怪我不打招呼、直接动手。”
说完她就大步向前走,将傅一平丢在了后头。傅一平笑吟吟的看着她的背影,既没有尴尬之色,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看夏小乔沿路买了些小东西,然后进了一间茶楼。
他跟进去,与夏小乔一同在内堂里一张桌边坐下来,跟伙计点了茶和果子点心,等只剩他们二人了,才说:“夫妻之语,确是玩笑,其他却都发自肺腑,还望夏姑娘认真考虑。”
“我不用考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没兴趣。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也跟我没关系,但不要算我的份。”
“哦?那夏姑娘为何答应陈兄到此,还愿意去见鲁王,并同去颍川?”
“我的事不劳公子过问。”
傅一平挑挑眉:“既然如此,若是我不知情不小心坏了夏姑娘的事,夏姑娘须也怪不得我了。”
拉拢不成改威胁?夏小乔皱眉看向傅一平,傅一平嘴角仍旧噙着笑,眼神也坦坦荡荡,倒是无耻的很直接。
“随便你。”不管他是想借着鲁王起势,还是拿郑王做踏脚石,都跟夏小乔没什么关系,谁做皇帝,对老百姓来说都一样,只要不是暴虐之辈,知道让久经战乱的黎庶休养生息,已经足够。
傅一平倒是没想到夏小乔如此油盐不进,好像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话说到这里,他也再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喝茶吃点心看热闹。
两人相对无语的在茶馆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夏小乔一直留心听各路客人谈天,听他们说说生意、谈谈家宅,商量开春之后的计划,似乎每个人都对明年充满了希望和憧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充满了烟火气,也让人心安。
这才是凡人该过的日子,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或许平淡,却能有滋有味的过完一年又一年。
午时前,夏小乔叫伙计会账,起身出去,打算找个小馆子尝尝济州风味,那傅一平却还亦步亦趋跟着,不由不悦的转身说道:“你那陈兄没给你钱吗?还是偷来的钱不够花?”
傅一平笑道:“一个人闲逛无趣,姑娘你又人品出众,万一遇上登徒子就不好了。”
夏小乔目光冷冷盯着傅一平:“道不同不相为谋,傅公子请自便。”
她神情认真,一张明媚小脸绷得紧紧的,傅一平觉得一言不合、这姑娘很可能拔刀相向,只能摇头叹息着走了。
夏小乔摆脱了他,自己找了间小馆子坐下来吃了午饭,又四处晃了一圈,才心情舒畅的回去陈义明那处宅院。
进门时,小厮毕恭毕敬的说:“姑娘回来了,公子说请您回来去书房,公子有事与您商议。”
夏小乔叫他前面带路,跟他一起去见陈义明。
陈义明看夏小乔穿着那身白狐裘进来,气质脱俗、貌美如花,心动之余,又担心自己把她带去鲁王府,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公子有事找我?”夏小乔脱下白狐裘交给书房内丫鬟,问陈义明。
陈义明等丫鬟上了茶,就把闲杂人等打发下去,低声问:“夏姑娘,依你看,傅公子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人?”
夏小乔一愣:“应该不会吧,他不是打伤了谢荣民?”
“苦肉计并不新鲜。”陈义明神情严肃,“不然我想不出怎么会突然冒出他这样一个人来,雄心勃勃的想让我引荐他见鲁王,还想跟我回颍川。”
“你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又要如他所愿,让他去见鲁王?”
陈义明低声道:“我怕自己眼拙,请鲁王和春阳子道长也掌掌眼。”
夏小乔忽然一笑:“少唬我了,你是想祸水东引吧?”
陈义明听了也是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姑娘,鲁王明日午后有空,叫我带二位去见见,到时还请姑娘帮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