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带着周度文,还有男装的赵缨络往种师道家中去。
种师道得了郑智送去的一笔不小的钱财,生活上倒是无忧了,过得一些时间也会换上一座大宅子,一家人在这东京城中,还有诗书传家,若是世道平静,终还有再起之日。
但是种师道兄弟二人心中郁郁不得志的悲哀却是去不掉的。其实郑智对于此事,心中也有愧疚,若是没有郑智,这兄弟二人也不会有这一遭劫难。
种师道在金人南下之时还未经略京畿河北两路,虽然最后结局悲哀,种师中甚至战阵而亡。但是兄弟二人世代忠心,也不需要受到这般猜忌的待遇,对于一个忠贞之人,死战可以接受,被人怀疑了自己的信仰,反倒更难以接受。
这也是郑智愧疚的原因,不论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恩情。郑智在这个时候都愿意陪着两位种家相公酩酊大醉一场。
种师道也知道今日郑智回来,上午就准备了一番,心情也相当不错。自从西北接到圣旨之后,到得东京这么久,种师道一直都在阴郁的氛围当中。直到郑智来了东京这两天,种师道的心情才变得好起来,东京没有熟人,或者说没有亲信之人,没有能交心之人,即便童贯,种师道始终也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在东京,种师道更是心中有数,不去打扰童贯,也知不能给童贯添麻烦。
郑智则不然,他乡遇故知,便是说的这种情况。
待得郑智再来,午后半晌,众人院中落座,门外一众军汉也并不进来,不远街边也有许多马匹。
互相介绍一番,周度文大礼去拜,赵缨络也盈盈一福。
待得种师道听闻面前这位竟然是帝姬,更是礼节周到,周到得有些苛刻。
时候尚早,几人于院中闲谈。
闲谈片刻,门外一个破锣大嗓喊了起来:“相公,洒家来了。”
一个铁塔虬髯黑大汉龙行虎步便进得门来,一进门便是咧着嘴笑,笑得实在不好看,面上的肌肉抖动几番,反倒显出一股凶戾之色。
郑智闻声音也知是谁,便道:“你这夯货如何现在才到,今日不是留了人给你带路吗?”
“嘿嘿。。。上午在营中教训了几个直娘贼,东京这些无卵货色还不服气,又打了几番,把殿前司与枢密院的人都惊动了,来了许多人,洒家一通骂,都给骂回去了。所以才耽误了时辰。”说话之人显然是鲁达。
鲁达一进来开口说话,赵缨络面色为之一变。显然是她还未见过这般粗鲁之人,便是面相都长得有些骇人。
“如何又打起来了?上次不是教训过了吗?如何还有人与你为难?”郑智自然听懂了鲁达话语,便是鲁达又在营中与东京的禁军打起来了。
“哥哥,你是不知。这回是洒家寻他们晦气,听得昨日小种相公竟然在营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洒家岂能轻饶了这些无卵货。他们新来了一个什么指挥使,竟然还不服气,那便一并都教训一顿,枢密院与殿前司来的人也没敢放屁,洒家一通骂,都回去了,说是找童太师理论去了。”鲁达义愤填膺说道。
之前多是东京禁军欺生,看不惯这些西北乡下人,自然要找打。这回鲁达却是为了给种师中出气。殿前司到了童贯手中,大小军将自然换了许多,新来的指挥使自然不能让自己手下军汉平白无故给人打了,又是一通纠缠,鲁达哪里管得这些,显然这指挥使也挨了教训。
军中小斗殴倒是无妨,大冲突立马惊动了殿前司,殿前司枢密院下来的人又把鲁达赶回去了。这事情也就到了童贯手中为难,挨鲁达教训的指挥使也是童贯的人。
郑智闻言笑了笑,也不多说,只道:“还不先拜见两位相公。”
鲁达头前听得郑智几问,说得义愤填膺,此时连忙上前见过两位种家相公。
种师道只是一脸的笑。倒是种师中有些不好意思道:“鲁达,些许小事,犯不着与同僚交恶,以后这种事情多忍忍,东京不比秦凤,藏龙卧虎之地,不要轻易得罪了人,皆是祸端。”
种师中与鲁达关系自然也是不差,种师中多在延安府,鲁达便是种师道从延安府借到麾下任提辖的。
“此事如何能忍,小种相公也不是这般忍让的人,受了鸟气,岂能不还回去,你不还,洒家帮你还了就是,如此才通体舒畅。”鲁达说到这里,也是一副解气的模样。
种师中摇了摇头,只是浅笑,心中其实也有感动。却是也怕给鲁达添了麻烦。
种师道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问郑智道:“此事童太师那里。。。”
郑智摆摆手道:“相公放心,小事尔,童太师大概把我当面斥责一番,再把那挨打之人安抚一下,也就过去了。我等也不会在东京久待。”
种师道也就不在意这些,这点小事,种师道自然不放在心上。只道:“如此打了就打了,我西军汉子出门,何曾吃过亏当。”
却是种师道自己一句话语说完,面色又变了变。一句“我西军汉子”,如今种师道哪里还能代表西军。
郑智忙道:“相公,今夜人多,就不再府中劳烦,不若同去矾楼如何?矾楼里的女子唱曲,婉转动听,佐酒正好。”
郑智自然是要陪着种师道出去散散心,娱乐场所,不出矾楼了,种师道也是文人,更是合适。
种师道笑着点点头道:“矾楼便矾楼,东京七十二楼之首,也当再见识一番。上一次去矾楼已经是十几年之前了,那一次也是如你一般打马过街,进京受封赏。”
此时周度文却开了口道:“郑兄,这矾楼如今并不算好去处,今夜不若另寻别处。”
郑智疑惑道:“为何?”
“郑兄有所不知,如今矾楼别人称为一袖府,这一袖刚刚被官家封了瀛国夫人,矾楼里更设了御座。近来官家多去矾楼,我等再去怕是有些不便啊。”周度文解释道。
白矾楼有了赵佶光顾,名声虽然如日中天,却是生意越来越差。对于生意场来说,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智这才明白过来,开口道:“一袖倒是好福气啊,官家也算得上有情有义,那今夜就不去矾楼了,东京城中可还有好去处?”
周度文与郑智的话语,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公子”听得是连连皱眉。两人说的不就是她父亲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夸赞话语。古往今来名正言顺诰命去封一个青楼女子的皇帝,实在少见,兴许赵佶是唯一一个。
“遇仙楼,楼中最近出了一个佳人,名唤荣小容,唱曲弹琴,冠绝东京,文人骚客多往遇仙楼去,今夜不若同去见识一番?”周度文在这东京,这种资料永远是第一手的。也是引领潮流之人,显然这荣小容能崛起,周度文也出了不少力。
郑智点点头道:“也好,你安排就是。”
众人又闲谈片刻,再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众人出发往遇仙楼去。
小公子赵缨络此时一脸兴奋,心中也想见识一番所谓冠绝东京的技艺。赵缨络见得多的都是宫中大晟府乐师,亦或是周邦彦与赵佶这种。对于名声冠绝东京的青楼女子,不免好奇。
遇仙楼不比矾楼大气奢华,也不比矾楼占地面积。虽然小了点,却也是十分淡雅清幽地,一面迎来送往会常客,一面淡雅清幽待文人。
在这种场所,主要的消费群体终究还是文人,世人多听寒门读书人,故事里也多是穷书生、穷秀才,皆以为读书人大多比较穷。其实不然,古代社会,历朝历代,真正富裕阶层就是文人阶层。
即便是商人赚了钱,也会一个劲往文人身份靠,赚钱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让孩子能读书。能在门匾上写上一个“书香门第”,能在文人圈子里得到认可。
反过来说,有权的自然是文人,那么有钱的也就自然是文人家庭。一朝得中金銮殿,才是衣锦还乡。才有家族崛起。穷书生,只要家里有书,也只是家族没落所致。
今日郑智算是来得早了些,开门迎客自然不嫌客人来得早。又有鼎鼎大名的周度文,内苑最好的雅座包间不在话下。这一点倒是与矾楼不一样,矾楼内苑并无雅座包间。
只因为矾楼客多,雅座反倒多占了地方。也因为矾楼来客,皆是文人雅士,聚于一堂更显气氛。遇仙楼则不然,荣小容没有崛起的时候,这内苑来往之人,自然并非都是文人,注重身份的也就需要雅座与别人区分一下身份地位。便是两楼的消费水平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今出了一个荣小容,遇仙楼才真正开始转型,消费水平也上来了,也有资格拿捏一下高贵文雅。
待得日头慢慢落到山后,客人渐多。郑智与周度文终究还是碰到了熟人。
只见门外进来几人,被小厮带着直往雅座而去。
周度文一眼认出的便是郓王赵楷,显然两人在这遇仙楼了见过几次。
郑智却是一眼认出了跟在后面的王黼,随即又看到了秦桧。
两人对视一眼,郑智正要发问走在王黼秦桧头前的那人是谁,周度文已然先开了口道:“郓王殿下。”
郑智闻言却还是不太明了,只问:“郓王是哪位皇子?”
周度文听言一愣,反倒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种常识问题,未想到郑智还会来问。
赵缨络却开口:“郓王乃我三哥赵楷。”
郑智点了点头,郓王郑智不知,但是太子赵桓郑智倒是知晓的。也不多管,王黼与郓王出现,郑智也不当回事。
反倒是种师中开口说道:“郑智,那人可是秦桧?”
显然种师中对于秦桧并不熟悉,只在朝堂上匆匆见过。此时也不能确定。
“正是秦桧。”郑智答道。
种师中面色一变,双拳紧握,口中又道:“杀之不足以平某心头之恨!”
郑智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口中说道:“相公放心,总有机会让这厮付出代价。”
种师道看了一眼疑惑的赵缨络,抬了抬手道:“此事以后不准多说,鲁达,且去催一下酒菜。”
鲁达口中差点蹦出一句“那便杀之”,听得种师道话语,也就没有说出口,只出门去唤小厮催一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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