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求闻言,面色微微一怒,转瞬即逝,内心却是愤怒无比,眼前这个小年轻,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年少轻狂,岂不就是说眼前这个刘正彦?
只听折可求说道:“小刘相公如今是这秦凤路与熙河兰湟制置使,留在秦州办差自是无妨,在秦州招兵也无不可,给士卒们加粮加饷也是合理。如此便请小刘相公给秦州兵也加些粮饷,如此才非厚此薄彼,才是公正。”
刘正彦头前还在自得自己这一手临时起意的谋划,此时闻言,眉头一皱,自然是陷入了为难。如今刘正彦身为名义上的西军统帅,只给自己麾下士卒加粮加饷,这让其他地方的士卒怎么看?岂不是得罪了其他地方的士卒?
厚待部下本也无妨,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各地主官在规定粮饷之外给的福利,若是成文规定每月加粮饷,那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刘正彦没有当主官的经验,却是这件事情终归是把自己弄得尴尬的地步了。
刘正彦一心要跟折可求去争,一心想要压折可求一头。若是钱粮有多,倒是也无妨,只算得上是大手大脚。却是这钱粮并不多,那便成了一个难题了。
“待得收粮的季节,各地赋税都上来了,给士卒们都涨些粮饷便是。”刘正彦开口答道,却是也眉头松不下来,西北赋税从来不多,还要养活各地衙门官吏差人,也要养活禁军与厢军,修葺各地军事堡寨,地方衙门也要修整官道与水渠河流桥梁,从来都是入不敷出,需要东京支援,一个兵每个月加半贯钱三斗粮,一年就要多支出几十万贯不止,这便是主官的为难了。
折可求闻言浅笑,便也不多说,只随刘正彦往城内而去。这秦州,便是折家的秦州,折可求自信手段多的是,便看这位小刘经略相公有几分谋划,到底打的一个什么主意。
归化关口,呼延灼从阿勒巴惕人手中接过了一个车架,车架内有一个人。
接到这个人之后,呼延灼惊骇之间,亲自带人护送着车架里的人往燕京飞奔而去。那几方玉玺与金牌,呼延灼更是亲自背负在胸前,驻马休息的时候便拿下来仔细认真清点一下,生怕有所遗失,然后再背负起来继续赶路,便是睡觉也在胸前放着,丝毫不敢怠慢。
车架之内,便是契丹大辽帝国的皇帝耶律延禧。
待得呼延灼待得燕京之时,郑智带着大军也刚刚待得燕京。大军依旧往北而去,郑智进城与李纲细谈一番,稍后再去追赶大队人马。如此方才不误事。
李纲正在与郑智禀报古北关口之事,那绵延几百里的烽火狼烟,还有史进不断发往燕京的书信,为李纲与郑智还原了那一场千钧一发的大战。
幸运的是那座破败的古北关口依旧坚挺。
“王爷,门外呼延将军求见。”牛大走进小厅禀报。
郑智闻言面带疑问,呼延灼岂能不顾军令,自己离开了岗位?即便是再重大的军情,也当是令兵来报,不该是呼延灼自己来了。
郑智面色微沉,语气不善说道:“叫他进来!”
呼延灼进得小厅,风尘仆仆,单膝而拜,见得郑智已然面色不善,口中忙道:“殿下,末将私自离开大军,实在是事情太过重大,不敢有误。还请殿下恕罪。”
只见呼延灼一边说话,一边接下胸前的包袱。
郑智与李纲便也没有急着说话,看着呼延灼的动作。只见得几个东西从包裹中显露出来,玉石光润,金光闪闪!
郑智已然起身上前,拿起一方大印来看,小字契丹文,大字汉文。辽国玉玺!
“人呢?是死是活?”郑智开口问道。
呼延灼连忙答道:“就在衙门之外,末将带着百余亲兵日夜看守,不敢让其出得丝毫差错。活得挺好,还长胖了许多。初见之时,便如路边乞丐一般,此时倒是恢复了一些神采。”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且带进来。”
呼延灼起身回头,便去带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走进小厅,抬头打量眼前两人,面前两人,一个铁甲汉子,面色黝黑,棱角分明。另外一人一身宋朝暗红官服,面色略白,一身文人气度。却是这两人年纪显得都不大。
耶律延禧便也知道自己是来见燕王郑智的,却是面前两人,便是哪个都不像是想象中的大宋燕王。
一个铁甲,显然是军将,便也不像。一个穿着官府,并非亲王蟒袍,便也不像。耶律延禧与那赵佶其实并无什么两样,耶律延禧与赵佶的差别在于两人爱好不同,一个喜欢打猎,一个喜欢书画。
耶律延禧被金国俘虏之后,面对的屈辱与赵佶一样,却是也能苟活几年,看尽世间悲哀。
在耶律延禧心中,一个大国的王爷,似乎不该是眼前两人这般的模样。
便在耶律延禧还在打量之间,呼延灼伸腿踢出,击打在耶律延禧双腿之上,开口喝道:“你一个亡国之君,见到我家燕王殿下,岂有资格在此拿捏身份。”
耶律延禧一个踉跄,便也跪趴在地,疑惑之间,开口说道:“拜见燕王殿下。”
耶律延禧一口汉话,倒是说得不错,虽然口音也有,却是这汉人的诗书典籍也读得不少,交流起来没有丝毫障碍。如此看来,这耶律延禧倒也算是人才,草原突厥语系能说,契丹语自然也能说,汉语却是也能说,想来室韦人的话语他应该也能听懂。这个大辽帝国昔日的光辉,便全显露在耶律延禧能通的几门语言之中了。
郑智自然也在打量这个大辽皇帝,此人生得不矮,看起来当也有一把子力气,只是早已没有了丝毫身为天子的骄傲。
这种没有了丝毫骄傲的天子,与郑智面对的赵佶反而不同,耶律延禧给郑智的感觉,唯有悲哀。便听郑智说道:“来人,赐坐。”
牛大从门口走了进来,搬了一个方椅。却是这耶律延禧站起身来并不坐,躬身只道:“小的站着即可。多谢燕王殿下赐坐。”
郑智点了点头,也不强求,开口又道:“听闻陛下在草原之上一直受那女真铁骑追杀围捕,未想陛下还能有此手段,活到了今日。可喜可贺啊。”
耶律延禧闻言忙道:“殿下过奖,小人受不得这陛下尊称,实在惶恐。小人一贯喜好游猎,所以骑术不差,仗着这手骑术,方才屡次险中求生。”
“陛下能在女真手下屡次逃脱,看来骑术实在不差。而今某与女真在古北已经开战,陛下与女真又有国仇家恨,还望陛下帮衬几番,助某取胜,若是此战胜了,某必然灭亡女真,为陛下报仇雪恨,陛下以为如何?”郑智脑中一边思虑,口中一边说道。
耶律延禧听得郑智连称陛下,更是一脸惶恐,拱手说道:“若是能为燕王殿下效得微薄之力,便是小人的荣幸。”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燕京城中,多有昔日辽国大族,这些人虽然失了当年的权势与财产,当也还有一些能量与人脉。燕云十六州虽然都在某麾下,却是这些辽国大族人心多有背离,便请陛下多多安抚招揽,能上阵者,也当为某效力,如此也是为他们报仇雪恨。岂不是好事?”
耶律延禧闻言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这是应该的。小人一定为殿下做好此事。”
却是郑智都没有想到这耶律延禧这般好说话,这么配合自己,又道:“如此,那关外之地,昔日都是辽国故土,辽国之民,皆是心念旧国。便也要请陛下收拢一些得力之人出关与多多联系几番。”
耶律延禧闻言,大气一松,与这位燕王话语说到这里,便也预示着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此时能保住这条命,便也别无所求了,若是此番还能帮衬这位燕王立一些功勋,将来得个善终,那便是奢求。
“殿下放心,此事小人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只要女真能灭,我契丹之人,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耶律延禧开口说道,这汉语成词,更是信手拈来。契丹之族,与汉人区别也不大了。
郑智面色带笑,起身往前几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要能灭女真,某当保得陛下后半辈子的富贵,若是陛下还有子女于世,某也保得他们富贵。”
郑智想得深远,往后不止有燕云,还当有关外许多州府,关外之地,便主要都是契丹人为主,契丹人的忠心效力就在这耶律延禧身上了。便是那大兴安岭之下,也还有契丹游猎之部,有了耶律延禧,未来几十年,不止要少花费多少手脚,也就少了多少死人的事情。不仅是契丹人死,也有郑智麾下之人的死。要别人死,自然也要拿命去搏。
如今看起来,汉人与契丹人不需要那般对立了,也就少了那些不必要的牺牲。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