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初跟着贺盈竹往家的方向走。
说是家,其实对于贺初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了,这六年间贺盈梅从原来的家搬到现在的地方,若是没有人贺盈竹带着根本找不到地方。
贺盈梅自从离婚之后便一直独身一人,而贺盈竹也是一直无意成家,姐弟俩这么些年里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也就一直没有分家。不过贺盈竹有一个独立的画室,住在画室的时间要远远多于住在家的时间。
当年贺初因为性向的原因被贺盈梅赶出家门,六年当中也不是没有尝试着联系母亲,只是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果。
贺盈梅拉黑了贺初的手机号码,贺初就不断换新号码联系贺盈梅,但即使贺盈梅接起了电话,一听到是贺初的声音,就立刻挂断并且直接拉黑。几次三番后,贺初也不再做无用功,还徒劳惹得贺盈梅难过。
贺初也尝试过到贺盈梅工作的地方堵人,但每每遇见,贺盈梅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假装没有看见贺初。贺初又不敢闹得太过分使得贺盈梅难堪。
至于回家,贺初自然也试过,很多次贺盈竹瞒着贺盈梅偷偷把贺初放进来,但只要贺初在家,贺盈梅就会找借口离开。反正就是用实际行动拒绝和贺初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时间长了,贺初也不再挣扎尝试了,那是生他养他照顾了他十五年的母亲,他怎么能舍得让贺盈梅有家回不去呢,所以贺初只能选择自己在外飘零,偶尔从舅舅口中侧面了解一些关于母亲的消息,这一去就是六年。
也许是近乡情怯,如今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从昨天晚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贺初就开始辗转反侧,现在更是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只是谭温良和贺盈竹都因为刚刚的对峙而没有注意到贺初的异常。
“进来吧……门口有拖鞋,姐姐两年前升职之后就搬到这来了,嗯,近两年她工作越来越忙了,今天去京都开会了。”贺盈竹说得时候神色有点尴尬。
“妈妈……不在?”贺初怔了片刻,然后就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哦,我知道了。”
“生生你别多想,这次真的是恰好京都召集地方干部开会……不是……”贺盈竹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昨天贺初刚说要回来,今天贺盈梅就出远门了。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呢,只是和原来相比这次贺盈梅多少找了个理由出来。
贺初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事,舅舅,我知道的,妈妈一个人不容易,肯定忙……”只是,贺初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许会有什么改变的,结果还是和原来一样。
“啊,你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对了这两天你就住姐姐的房间吧,她走的时候我问她,姐姐也同意了。”贺盈竹转移了话题,“你要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去吧。”
“好。”贺初穿着不合脚的拖鞋小心翼翼得走在房间里,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什么,房子的面积将近两百平米,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虽然比不上谭家的别墅,但在一般家庭当中也算是宽敞的了,在s市寸土寸金的地方贺盈梅能住的起这样的房子,可见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日子过得不错就好。贺初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最终贺初还是慢慢蹲下蜷缩在贺盈梅的房间门口。
哪怕贺初心里告诉自己一千遍,说要理解贺盈梅当初受到的伤害,要理解贺盈梅的心情,但贺初还是会感觉委屈的。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母亲要这样惩罚他。
“嗡——”手机响起,是谭温良打来的。
“喂,温良?”贺初手忙脚乱得接起了电话。
“生生,怎么啦,怎么哭了?在家里遇到什么了,要不要我现在回去接你?”谭温良那边根本还没有走多远,就担心贺初和家里人起了什么矛盾,掐着时间估摸贺初应该已经到家安顿下来了,就赶紧打了个电话过来确认情况。结果果然出了问题。
“不,没事。”贺初慌忙的抹掉眼泪,“就是……就是刚刚睡醒。我没事,家里挺好的,我和舅舅已经到家了正准备吃饭。”
谭温良没有戳穿贺初拙劣的掩饰,只是柔声说道,“听你说话情绪不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说说。”
贺初犹豫了一下,将过去的有关于他和贺母的事情挑挑拣拣得说了一遍,贺初不知道谭温良已经知晓了原因,还特意对矛盾的起因含糊其辞。谭温良也配合得假装不知道,他会信守承诺,在搞定自己家里人之前,不会捅破那层窗纸。
“……我是不是太贪婪,要求太多了,我是不是太娇气了,妈妈不愿意见我我还要一直惹她厌烦。我……”贺初说着说着又开始难过了。
谭温良连忙打断了贺初的自怨自艾,安慰道,“生生,你别想太多,为人父母都是第一次,他们虽然比我们年长,但也只是个凡人,所以也会犯错,也会行事偏颇。我倒是觉得你母亲不愿意见你,不一定是觉得你做错了,她也许也是在逃避……”
“她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也有可能是怕这么长时间对你冷淡,怕你怨她呢。”
“我不怨她,我就是……想见见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还想亲口告诉她,这几年虽然没有她看着,但我成长得很优秀,没有像那个人那样走错路。我长成了她希望的样子。”
贺盈竹想要叫贺初吃饭的时候,隔着门听到了贺初和谭温良聊天的声音,听了一小会儿后,发现贺初的啜泣声渐渐的停歇了下来,不一会儿甚至会传出几声笑声。
于是贺盈竹默默收回想要敲门的手,勉为其难的承认,至少谭温良那臭小子在哄人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那就多让他们聊一会儿好了。
哄了很久,谭温良终于把贺初哄得破涕而笑了,又说了几句然后才挂掉了电话。
贺初继续在各个房间里左右看看,发现卫生间里有个梳妆台,梳妆台上男士女士的各色的化妆品保养品泾渭分明的摆放着,其中女士用品数量不多,大部分都是贺初打着贺盈竹的名义送的,有不少已经用掉一半了,让贺初着实惊喜了一下。
这是母子俩别扭的默契,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贺盈竹那每个月只能勉强养活自己的收益,不管是当初供贺初学业花费,还是现在给贺盈梅买价格昂贵的化妆品,都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两人虽然都是以贺盈竹的名义转赠,但东西到底是谁给的,没有人糊涂。在明知道是贺初送来的礼物,贺盈梅还是用了,这和当初把贺初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扔出家门相比,可是已经好了太多。
“生生,来吃饭吧。”
“好!”贺初开始相信谭温良安慰他的说法了。
与此同时,谭温良挂掉电话后开车回家,心里也开始琢磨着怎么解决家里人的问题。
如果说和贺盈竹的一番谈话后,谭温良准备向家里人出柜,大多还只是为了承诺的话。刚刚在电话听到贺初的一番泣不成声的哭诉后,谭温良的初衷就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想要保护贺初不再受伤害了。
自己家里人对这类事情的态度大约会是如何,谭温良自己心里有数。
首先最好搞定的就是谭小弟了,谭温辰如今崇拜贺初崇拜的不得了,谭温良要是告诉他把贺初哥娶回家,谭温辰肯定是要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当然即使出了什么意外,谭温辰不支持也不会影响大局,谭温良自认为镇压自己弟弟还是有一手的。
其次应该是谭诚,谭诚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听说诚茹公司的一家合作伙伴的老板就是同性恋,而且那人也有固定的同性伴侣,感情不错。因此谭诚对同性恋的态度应该是比较宽容开放的。
而且上次和谭诚的一番深谈后,谭诚也承诺不再干预谭温良的未来的选择。谭温良觉得和父亲冷静得谈一谈应该能取得父亲的支持。
最难的其实是谭母温茹,别看温茹现在一副喜欢贺初喜欢得恨不得是自己亲儿子的状态,但真要让贺初成为她半个亲儿子,温茹恐怕是反对最激烈的。
温茹观念比较守旧,想要说服温茹,恐怕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行。
谭温良皱着眉有些发愁。
直到回到家谭温良也没想出一个能攻略温茹可行的办法。但时间不等人,既然没法子就先绕过温茹,把谭诚拿下再说。
几天过去了,谭诚已经处理完了公司泄密事件的后续,因此今天早早得就回家休息了。谭温良观察了一下,谭诚的精神状态不错,应该能够承受的住出柜的冲击。吃过晚饭后就把谭诚拉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