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宣的心头一紧,仿佛堵成了一个疙瘩。他苦笑一声:“罪臣已无话可说,愿听候陛下发落。但不知陛下想让罪臣如何死法?”
胤禛淡淡说道:“陛下念你救驾有功,赐你一个全尸。白绫、毒酒、匕首,三样你可选其一。”
说罢,胤禛冲着身边的一名小太监一招手。那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在他的手中托着一个黑漆木盘,木盘里放着一卷白绫(也不知结实不结实),一个不大的银制酒壶,一把雪亮的匕首。
柳敬宣说了一声:“多谢陛下恩典。”
柳敬宣随手拿过那把匕首看了看,然后颤抖着右手缓缓向自己咽喉划去。
“且慢!”
柳敬宣闻言一愣,匕首停在了半空。
胤禛沉声说道:“这匕首割喉,势必流血太多,痛苦不堪。不如这毒酒,见血封喉,瞬息之间便能要人性命。”
柳敬宣惨然一笑:“多谢四爷。”然后拿起酒壶,嘴对嘴,一饮而尽。
突然,柳敬宣疼得就地翻滚,酒壶也扔在了一边。不消片刻,柳敬宣便口吐鲜血,慢慢阖上了双眼。
扬州知府衙门传出了知府柳敬宣暴毙监牢的消息。扬州的百姓个个义愤填膺,但谁也不敢在大街上或者是酒肆茶楼公然议论。由于莫雷泰、柳敬宣相继死去,扬州知府与总兵衙门便都出现了空缺。康熙再三思量,暂时命年羹尧代管扬州知府,等到吏部推荐合适的人选,再做定夺。
柳敬宣无亲无故,他的丧事全部由萧让与南宫璀云负责操办。胤禛念着柳敬宣生前为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便在康熙的面前讨旨,从扬州的府库里面拿出二百两银子给柳敬宣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椁。并在扬州城北找了一块儿还算不错的地方,将柳敬宣的尸身下葬。一众衙役忙前忙后,终于办完了柳敬宣的丧事。虽然大家都很伤心,但谁也不敢流露出丝毫悲伤之情,更别说哭了。
说来也怪,虽然大家伙都知道柳敬宣生前较为朴素,但没想到萧让与南宫璀云将柳敬宣的小院整理过后,居然没有发现一两纹银和一张银票。这也太朴素了吧。柳敬宣的俸银即使不多,但维持府衙的开销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多衙役都纷纷腹诽:大人的银子到底去哪里了?
代任扬州知府的年羹尧可谓忙得不亦乐乎。萧让与南宫璀云办完了柳敬宣的丧事,便向年羹尧递交了辞呈。这让临时受命的年羹尧如断双臂。一场冰雹砸坏了城内几乎所有的民房。虽然有些财主很快找来工匠进行修缮,但还有很多穷苦的百姓没钱修理,只得用稻草编成屋顶,勉强凑合着。康熙为了安抚民心,命年羹尧打开扬州城的府库,调拨钱粮,赈济灾民。原本怨声载道的扬州城,变得缓和了许多。
陈桥欣等师兄弟四人被年羹尧放了之后,邱寅涛便跟着年羹尧开始在知府衙门当差。而且令陈桥欣等有些吃惊的是邱寅涛确实向年羹尧呈交了一本《神火纪要》的书册。年羹尧曾再次邀请陈桥欣出来帮衬自己。但陈桥欣心意已决,不愿与官府再有什么瓜葛,所以婉言谢绝了年羹尧的好意。
陈桥欣等人搬进了扬州城西南角的一所宅院,那还是楚敬连临起事时买来赠予陈桥欣的。陈桥欣、郭冲、陆无双如今都住在这里,凭着陈桥欣的积蓄,三人的生活也算自在。
但陈桥欣的心情却十分难过。柳敬宣的死给了他莫大的打击。他白天去了一趟扬州城外,并在柳敬宣的坟前祭奠了一番。陈桥欣想起柳敬宣生前与自己的种种过往,不禁泪流满面。陈桥欣在坟前念念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一直到天快要黑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到了夜静更深,天空飘来一朵铅云将月光完全遮蔽。黑暗如同一头猛兽,吞噬着大地。柳敬宣的坟坐落在一片密林深处,阵阵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婆娑之下,几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走到柳敬宣的坟前,便停住了。
为首之人正是公主纯悫,一旁还有何文弱、南极子等七八个人,各个手拿锄头、锹镐之类的东西。纯悫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里面衬着一件藕荷色长裙。她没有说话,只是双目炯炯地望着柳敬宣的坟前的石碑。而其余众人则都目不转睛地瞅着纯悫。
过了片刻,何文弱轻轻的声音问道:“殿下,我们开始吧!”
纯悫吐了一口浊气,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点了点头。
只见众人七手八脚,挥动手中的锹镐,开始挖坟。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座小小的坟头彻底被挖开。安放柳敬宣尸身的棺椁露了出来。陈北冥用自己的金刚橛一下便撬开了棺盖。纯悫在何文弱火把的照耀下,向棺椁内瞅了一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纯悫淡淡说道:“盖上吧!把这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千万别让人给看出来了。剜坟掘墓这种事情,可是要下地狱的。”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挥动锹镐,开始填土。眨眼间,这座小小的坟茔又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北面与南面的两棵树后,分别站立着两个人。一个白衣胜雪,孤寒料峭。一个黑衣如墨,形若幽灵。他们一眨不眨地将公主纯悫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等纯悫等人走后,这两个人也很快湮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过了大约五、六天,康熙准备起驾离开扬州,够奔江宁。临行时,太监梁九功急急忙忙地跑到康熙的面前:“启禀万岁爷,大事不好了!”
康熙脸色一沉:“什么事如此慌张?”
梁九功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奴才奉万岁爷的口旨去调纯悫公主,却发现殿下早已经离开扬州,走了。”
“走了?”康熙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
梁九功从怀中哆里哆嗦地抽出一张信笺,呈到康熙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