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楚怀柔就像是一个守墓人一样沉默,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王石终于明白,其实楚怀柔一直以来都是哑巴,他能说话是因为他会腹语。
守墓人本就孤独一生,与坟为伴,会说话又有什么用呢?会说话在守墓人身上显得有些多余,所以楚怀柔一进入这座墓地开始,他的舌头就被割去,变成了一个哑巴。
这样的做法确实太过残忍,将一个人囚禁一生则是最残忍的事情,王石都坦言他会杀了上一任守墓人。只是现在的楚怀柔想要真正地走出这座坟墓,破解诅咒,恐怕现在所有的人都会因为这个而死。
研究了二十年才得出的方法,王石认为自己还没有聪明到可以随意推翻别人二十年的成果。这样一来,楚怀柔承受的残忍就需要所有人用命来抹平。
王石问道:“要开始了,所有人都要死了吗?”
“至少你,还有你的朋友不会死。”
王石沉默,没有说话。
即便是隔着黑暗,王石也能知道到楚怀柔在笑,善意的微笑,就好像一个长辈看着一个小男孩在海边救一条条搁浅的鱼一样,徒劳无功,幼稚无比,但是却不会去阻止他。
楚怀柔微微笑着,说道:“真是像花儿一样的少年啊。”
尽管现在楚怀柔还是在夸奖王石,但是在王石耳里,这原本自吹自擂反倒成了格外锋利的嘲讽。
王石十分认真且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打破你的诅咒,但是我可以帮助你,即便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我承诺,我会帮助你打破诅咒!”
但凡是王石认真说话,总能令人信服,他的言语中总有一股力量,可以影响到别人,让别人没有理由地信服。
楚怀柔很清楚王石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没有说话。
停了一会之后,王石的声音小了些,不再像一直以来那样自信,说道:“我不希望你杀人,所以,我会阻止你。”
你绝没有理由去阻止一个人去获得自由,但是你有理由阻止别人杀人。
对人来说,杀人,永远是这世间最罪恶的事情。
自黄仙镇的血色黄昏起,王石就已经下定决心背负起罪恶。背负罪恶,是因为不希望看到罪恶,只希望这世间多一个干净的人。
而像楚怀柔这样的人,更不应该背负这样的罪恶。
一个能够自己琢磨出音律的人,内心的温柔跟情感都比普通人丰富的多,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去沾染这世间最脏的罪恶。
可是,现在王石阻止楚怀柔的理由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近乎四十年的光阴,人生最好的时光,如何挽回?
二十年一弹,从一个少年到中年,此间凄凉与孤独,如何安放?
王石无法阻止楚怀柔去夺得他的自由,也无法坐视楚怀柔用所有人的性命来换取自由。
只是,一个人的生命与众多人的生命孰轻孰重?
生命自始至终都不能用数量来衡量。
“三十七年,现在,什么在我眼中都跟这废墟一样荒凉。”
“若是这样,你出去跟待在这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吧,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一个人已经如此荒芜,其实出去对楚怀柔来说只是继续活着的信念了。至于出去之后如何,楚怀柔根本没有打算。
前半生已经荒芜,后半生也会被传染。
王石彻底沉默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劝阻楚怀柔了。
当一个人被孤独所吞噬,原本内心的温柔已经被残忍地剥离,剩下的只有一具躯壳,这样的悲凉,王石不懂,却有体会。
当王石独自行进在去往东来山的道路上时,当王石在鹿角山枯守六年时,这样的孤独时时涌来,不可遏制。
当初若是没有师尊,没有大哥,王石是否也会变成楚怀柔?
吼!
足以震破所有人耳膜的嘶吼声再次响起!
靠近石门的地方凭空产生了巨大的风浪,将骸骨吹了过来。
楚怀柔站的像一座雕塑,产生的飓风在他的身前分开,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而王石也在他的保护范围内。
“上去看看,人应该都到齐了。”楚怀柔开始向着外面走去。
于飞舞的骸骨中,于惊人的嘶吼声中,楚怀柔缓缓而行。
还残存着一个针尖大小火星的火折子也随狂风飞舞起来,彻底泯灭在黑暗之中。
这火,于黑暗,当真是略显凄凉,略显孤独。
——
万蛇汹涌而来,吞灭一切的姿态!
任何一种势力都无法阻挡万蛇!
唐天彻底站了起来,浑身上下开始变红,成了一个大火炉。他已经准备好了殊死一搏,想来自己最后的力量可以推开这扇门,将丁香安全地送进去。
丁香好似丧失一切力量,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看着站成了一座山的唐天。
恍然之间,一股悲伤涌在了丁香的眼中,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而唐天山一样的影子则在离他远去。
万蛇近在咫尺!
唐天慷慨而行,一步一个血印,浑身赤红。
然而,令唐天跟丁香都没有想到的是,万蛇竟然停下了!继而撤了回去,向着另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万蛇,就这么走了?
这种大反转真的能够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一口气闷在胸里直接闷死。
看到这样的场面,唐天愣了一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而他身上跟烙铁一样的红色也在逐渐退去。
“死胖子?!”看到唐天倒下,丁香从吃惊中缓过神来,连忙过去扶着唐天。
“这下不用你给我哭丧了。”唐天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冲着丁香说道。
即便万蛇没有攻击过来,先前天雷子的爆炸加上沈星云的那一剑,唐天受的伤也是十分严重。
没有了万蛇的压迫,正常思考的能力终于重新恢复。而此时丁香双手也已经放在了唐天的衣领上,开始替唐天解开扣子,说道:“快把衣服脱了,好好包扎一下。”
唐天下意识地护了护自己的衣服,腼腆且尴尬地说道:“额……这个……这个……有点不方便吧……”
丁香一把打开了唐天的手,以一种母亲一样的威严说道:“你个十岁的小屁孩,你怕什么?”
唐天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丁香看起来比自己小得多,其实丁香比自己大五六岁,而他自己才仅仅十岁,在世俗的话,他现在还在和尿泥玩……
“我自己来就好了……”唐天还是有些不放弃地将手重新拿了上来。
丁香再次打飞了唐天的手,就像在开饭前一个母亲在打伸手偷吃的孩子一样,她严厉地说道:“你自己怎么弄?我来帮你,命要紧还是脸要紧?你这个死胖子怎么这么矫情?”
想了想,早晚都是要被丁香看的,晚挨刀不如早挨刀,唐天眼一闭心一横,以慷慨赴死的勇气说道:“来吧!”
然而当丁香的手指触到唐天的肌肤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电了一下,浑身酥麻。他却只能紧闭着眼睛,紧握着拳头,像是一个第一次扎针的孩子一样恐惧着,却不得不面对。
此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
唐天跟丁香的心一惊,回头望去,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立刻高兴了起来,就像是逃荒了很久的人碰到了带着干粮的亲人一样。
“哥哥!”
“赵大哥!”
然而此时跟自己的妹妹重逢,赵文启却是一脸的黑线,看不出丝毫的喜悦。
他这么也想象不到的是他会碰到这样的场景,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丁香正在给唐天脱衣服!
就像是心里最高耸圣洁的雪山忽然崩塌了一样,赵文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丁子,你……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猪没拱白菜,白菜反倒自己跑到猪身上了。
赵文启的嘴角抽到了一下,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脸算是彻底僵硬了。这样的一副场景,真的让他有点崩溃。
丁香看到大哥的脸色不对,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闪开,说道:“大哥,胖子他受了重伤。”
唐天也明白了过来,赶忙指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说道:“小丁子只是在帮我包扎。”
赵文启的脸色没有任何的缓和,像一个木偶一样,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子,不去看这一场景,走了几步,十分生硬并略带悲伤地说道:“小丁子……你……你开心就好……”
空气都好像成了不熟的柿子,涩的要命,而人浸在这样的气氛里,更是尴尬的要死。
幸好,庄开主动过去帮助唐天包扎伤口。丁香看着哥哥的背影瞥了瞥嘴,没有去跟哥哥解释,还是继续帮唐天包扎。唐天现在感觉十分的不自在,好像偷了人家东西被人家逮到了一样,无比的羞愧且尴尬。
唐天跟丁香躲避的地方正是百兽殿的大门,而大门里则是赵文启跟庄开。感知到了唐天的灵压之后,赵文启立刻从内部打开了大门。
这百兽殿海玄石的大门跟筒子地宫的大门一样,都是从一方面打开特别容易,而从另一面打开特别难。
只是赵文启没想到他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即便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解释,他的眼睛也略带泪花,半仰望着上方,无比的悲伤。
包扎好之后,唐天跟丁香略显尴尬地走进了大门里。
然而,赵文启此时早就没了先前的那样的复杂的情绪,已经跟一把剑一样,立在了广阔的大殿之中。
仅仅一会,大殿中就冒出了许多人。
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你们几个,什么人?”对面的一众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