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他之言,云鸿珂眼里的痛楚再也无法抑制,只见他手扶着桌角,不顾额上鲜血淋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云老太师磕头道:“祖父,父亲既然如此说,还望祖父成全孙儿的孝心,将孙儿剔除族谱,逐出太师府,孙儿可在此对天发誓,自踏出太师府起,绝不会再踏入这座府邸一步,也绝不会在人前以太师府子孙自称。”
诬陷?
抹黑?
这就是他的父亲,是给予他生命的父亲。在其心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庶子,有的只是嫡子,哪怕嫡子再不堪,也是他看中的孩儿,而他,却被指责是孽子,孽畜……云鸿珂跪伏在地,心里抑制不住地大笑,笑自己可悲,笑姨娘可悲,竟然有这样一位不辨是非黑白,一味偏袒嫡子的父亲,相公。
他不再落泪,不再落一滴落。
因为不值得,为这样一位偏心的父亲,为这样一个从未将他视作儿子的男人落泪,一点都不值得。
云汉修目眦欲裂,冲着云鸿珂大吼道:“滚!你现在就给为父滚出太师府,滚出京城,滚得越远越好!”
“够了!”云老太师终于被其激怒:“跪下!”瞪向他云汉修,他沉声命令道。
“父亲,您不能信这孽畜之言,戬儿他是个好的,他是儿子的嫡子,从小在母亲身边教导,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等荒唐之事?”跪倒在地,云汉修赤红着双目,与老太师道:“这孽畜是嫉妒他嫡兄,所以才伙同一个外人诬陷戬儿,让戬儿背上见不得人的恶名。”
云轻舞无良地轻笑出声,道:“四爷这么维护五少爷,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得紧。”说着,她看向战战兢兢地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小厮,道:“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那俩小厮听了她的话,上前跪在书房中央,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们知道的全一五一十地道了出。
“混账!连你们这俩狗奴才也诬陷爷的孩儿,是不是不想要你们的狗命了?”
云汉修梗着脖子吼道。
“他们可是五少爷身边的小厮,只是不想助纣为虐,向老太师陈述事实而已,怎就是诬陷五少爷了?”云轻舞眉眼上挑,言语轻淡,却讽刺意味浓郁。云汉修被她气得只觉血气上涌,抬起手,就击向那俩小厮。
惨呼声接连响起,随之是血腥味弥漫而开。
那俩小厮全死在了云汉修掌下,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惊得云轻舞双眸大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四爷这是杀人灭口么?可是,这会不会晚了些?”眨眨眼就,她嘴角动了动,勾唇问。
“老四,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云老太师一掌拍在书案上,沉声喝道:“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庶子,为父便成全你,至于戬儿,你立刻给为父带到祠堂,准备领家法。”连自个的女人和子女都管制不了,平日里在朝堂上又如何为皇帝办差?
喜女色,没担当,脑子糊涂,这是他养的儿子么?
暗暗自问,云老太师的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难看到极致。
“老太师,有句话在下想说,不知可不可以?”
云轻舞神色淡然,揖手道。云老太师轻颔首,就听她道:“在我看来,九少爷根本就没有错,如果就将他这样剔除云氏族谱,逐出太师府,于小小年岁的他来说是不是太过了?还有青姨娘,她为了顾全太师府的声誉,为了保全五少爷的名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老太师是不是也得给她一个说法?”大户人家死个侍妾,与死个奴仆没什么区别,毕竟侍妾的地位比起奴仆高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那些在主子面前得寵的丫头仆从。
因此,搞不好青姨娘会被四房那位母老虎、命人用一张破草席裹住丢至城外乱葬岗,也不是没有可能。
苦命的女人,伟大的母亲,在这,就让她为其争取点做人的尊严吧!
云鸿珂慢慢的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满眼希冀地望向云老太师。
离开太师府,不在做云氏子孙,他不在乎,但姨娘说过,她即便是死,也是他身旁这无情无义男人的妾。说到底,姨娘多半也想以其妾室名义下葬吧?
否则,她的魂魄怕是很难安息。
云老太师定定地看着云轻舞,上位者的气势全然展露,奈何云轻舞与他四目相对,神态间坦坦荡荡,不见半点慌张,亦或是畏惧。
“老太师,我义父膝下没有男嗣,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将九少爷从四房过继到三房,这样一来,九少爷还是您的孙儿,也不会再与四房有任何关联,不知您觉得这样可好?”以老爹对老娘的感情,这辈子怕是不会再娶妻了,而她,未来又不能日日陪伴在他身侧,这万一有个什么事,身边连个亲人都木有,想想都让人感到满心苍凉。
再者,云鸿珂这熊孩子品行端正,意志力坚韧,堪称块璞玉,日后稍加雕琢,必会展露锋芒,成为一块上乘美玉。
“小子,你想得倒好,我告诉你,即便我不认这孽子是我的儿子,也不可能让他过继到三房,让他唤旁人叫爹!”
云汉修自记事起,就恨云汉卿,恨云汉卿被父亲重视,到了娶亲的年纪,又因为云汉卿拒婚小孟氏,让他不得不接受家里的安排,娶了云汉卿看不上,不想要的女人,再到婚后这么些年,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不光没忘记那个不要她的男人,且在夫妻做那种事时,喊出爱慕之人的名字,这于他来说,无疑是赤果果的羞辱。
无子,无子好啊,他就要看着云汉卿断了香火,日后没有子嗣供奉。
此刻,这黄口小儿,脑中倒是转得快,竟想到将云鸿珂这个孽子从四房过继到三房,好日后奉养云汉卿,他又能如何答应?
云鸿珂怎么也没想到那救他的少年郎,会在祖父面前提议将自己过继到三房,给三伯做继子,可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排斥做三伯的儿子,甚至有些欢喜。至于欢喜的缘由,绝对不是因为三伯有爵位在身,而是他极其崇拜三伯,崇拜那个年少时就征战沙场,从未出现过败绩的‘铁面战神’。
三伯在他心里是个神圣的存在,曾经无数次他有想过,若是能像三伯一样,毅然离开太师府,去边关从军,指不定他也能为姨娘在太师府,在四房挣来脸面,甚至挣来诰命身份。奈何,奈何他离不开,就姨娘在四房的地位,就她那温软柔弱的性子,他实在是不敢轻易离开太师府赴边关投军。
他怕,怕自己前脚刚走,姨娘就会被嫡母设法给除掉。
所以,他一直隐忍着,隐忍着自己的志向,隐忍着心中的一切,陪在姨娘左右,照顾她安然活着。然,姨娘还是去了,且是以那种凄惨的方式离开了他,离开了这尘世。眼里止住的泪水,伴他心中所想,再度滚落而下,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蕴开一瓣瓣悲痛欲绝的碎花。
良久,云老太师从云轻舞身上收回目光,凝向云汉修道:“青姨娘抬为贵妾,着下人买副好棺木,在云氏祖坟近旁的空地上找块地方妥善安葬。”
“父亲,那贱.人妇德有损,根本不配做儿子的贵妾,更不配葬在咱云氏祖坟旁边!”云汉修咬着牙出言反对。
云老太师似是没听到他之言一般,问云鸿珂:“你可以愿意过继到三房,做你三伯父的继子?”
“孙儿愿意!”云鸿珂抑制住心中腾起的激动和欢喜,眼里泪水愈发不可抑制地往外涌出,他朝老太师跪地连磕三个头,颤声重复道:“孙儿愿意给三伯父做儿子,孙儿会一辈子孝敬三伯父。”
云老太师“嗯”了声,又道:“族谱上我会做修改,将你从四房移到三房名下,至于过继仪式,等你三伯父来日回京后再举办,你可有异议?”
“孙儿没有,一切全有祖父做主。”云鸿珂摇摇头,哽声道。
“给你父亲磕三个头吧,从今日起,你便与四房再无瓜葛,至于你姨娘的遗体,明日便安葬了吧。”说到这,云老太师起身,走出书案,从云轻舞身旁经过时,深望其一眼,而后,径直出了书房。
云鸿珂在云汉修怒目注视下,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父亲,您多保重!”捡起地上姨娘用血写下的遗书,他缓慢站起身,走至云轻舞面前:“义兄,珂儿先去看姨娘了!”扯了扯嘴角,他揖手一礼,转身往书房外走。
“你满意了?”
云汉修从地上站起,瞪着云轻舞阴声道:“你只是太师府的客,作何管我四房的事?如若不是你插手,我的嫡子就不会废掉一只胳膊,更不会让三房白捡一个儿子。”
“四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脑子不清醒,听我句劝,还是尽快找大夫给你瞧瞧吧,否则,这一不留神,病情难免会加重,到那时,你就算想医治,恐怕也已病入膏肓,没得治了!”云轻舞眼神怜悯,说着,还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珂弟被你一口一个孽子地叫着,甚至连孽畜两字都怒喊出口,你不要他这个儿子,还不允旁人要了?”
“说,你来我太师府究竟是何居心?”怒视她,云汉修一脸怒容质问。
云轻舞悠然地理理袍袖,转身往书房外走:“居心?我能有何居心?来府上这些时日,我基本都在宫里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真搞不明白四爷心里在想什么。”音落,他人已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发生的事,孟氏起初是不知道,但小孟氏从婢女口中得知云鸿珂和云轻舞去了寿安堂,心中难免不多想,于是,她吩咐那名婢女再次回到青姨娘母子住的院落,不长时间里,知晓青姨娘已死,云汉修亦去了寿安堂那边,顿时坐不住了,急忙稍作收拾,便赶至寿安堂和自己姑母通气。
两个嫡女,一个身亡,一个废了,剩下唯一一个嫡子,今儿又伤了一条胳膊,这令她好不伤痛,好不难过,倘若再被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污了名声,那么她唯一的嫡子,这一辈子就算彻底完了。姑侄女二人坐在主屋外间的榻上,说了好一会话,中间有安排丫头到书房门外偷听,却被告知根本就近不了书房门口两丈以内。
有护卫在书房外看守,哪个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老太师书房外听墙角?
久等不到书房里的人出来,小孟氏把自己该说的与孟氏全道了遍,求这个嫡亲姑母无论如何也要在老太师面前,为自家嫡子说两句好话,免得嫡子被祖父厌弃,进而连四房一起不受待见,最终成为各房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孟氏在丫头妈子簇拥下,离开寿安堂不久,云老太师就回了主屋,孟氏不等他开口,就问起云鸿珂,云汉修都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
端着丫头奉上的茶盏,云老太师轻呷一口,道:“去院里候着。”
“是。”伺候孟氏的两个大丫头,以及她身边的老嬷嬷齐应声,行礼后,告退而去。
“四房那边今日发生的事,你从四儿媳口中怕是已经知道了吧?”虽是问,但从云老太师的面部表情来看,已然有答案。孟氏知道瞒不过他,只好点点头,道:“戬儿还小,难免性子不稳,做出些有失体统之事,想来再过个几年,总会变得稳重起来。”欺辱庶弟和庶母,她可不会说出口。
云老太师看她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道:“小么?他今年周岁也有十七了吧,比之三房收的那位义子怕是都要年长几岁,可你看看,他们两人能放在一起比吗?无论是学识、修为,亦或是气度,你觉得他和那位少年比么?”
“戬儿作何要和个外人作比?”
孟氏皱眉,脸色有些不好道:“戬儿是什么身份,那叫什么云轻狂的又是何身份?”云老太师的目光晦暗不明,沉声道:“身份低又怎么了?想我当初还不是个寒门子,现如今我的身份又如何?”
“他怎能和你比?”孟氏道。
“我与老四说了,将青姨娘以贵妾的身份安葬在云氏祖坟一旁。”云老太师淡淡地说着,孟氏只是撇撇嘴角,倒也没出声反对。云老太师顿了顿,续道:“老四房里女人和庶子不少,可他似乎从未在乎过那些个女人和庶出子女,当着我的面,一口一口地骂自己的庶子是孽子,甚至直言没那个儿子,于是,我便做主将那孩子过继到了三房名下。”
孟氏闻言,立时上火,可瞬间不知想到什么,竟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淡淡道:“老三膝下是该有个儿子,要不然,等他上了年岁,身边连个孝敬的人都没有。”白得个爵位,这等好事,她没理由生气。
毕竟再怎么说,那庶子也是她老四的种。
宫门落锁了,东宫里面,某太子却还是未等到人儿归来,不由来来回回地在内殿走动,想着自家媳妇儿怎就说话不算数,闹心啊闹心,于是乎,他决定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就前往太师府一趟,好好惩罚惩罚媳妇儿。
……
“呵呵!四房想和大房联手除掉我?老妖婆和景墨染关系不一般?”清水苑这边,云轻舞用过完善,坐在自己屋里,听着雨、电禀报着最近一段时间,四房和大房,还有寿安堂那边的动静,她嘴角禁不住掀起一丝冷笑,道:“大房恨我,想除掉我,还说得过去,可四房那位为何比大房还要恨我?”
“主子,就四夫人与大夫人的谈话而言,她是因为自己两个嫡女出事,才想着要除去主子,难道这个理由不可信?”雨入墨般的修眉皱在一起,问出心中疑惑。云轻舞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完全信,你们想想,她的两个嫡女发生那样的事,与我有直接关系吗?就因为嫉妒我嫁给太子,便姐妹失和掐架,互相言语攻击,这说出来谁信?”
电琢磨片刻,道:“听主子这么一说,倒也是。”忽地,雨一拍脑门道:“主子,我想起来了,四夫人在她自己屋里,好像有念叨过老爷的名字,从语气上分辨,她似乎很恨老爷。”云轻舞蹙眉:“四夫人恨我爹爹?”
“没错,属下有一晚在苍松居潜伏,听到四夫人突然间嘴里蹦出一句,说什么永远都不要原谅老爷,说要不是老爷,她就不会过现在这样的日子。”雨如实禀道。
云轻舞轻叩着桌面,眸光微敛,道:“看来,她和我爹爹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雨和电未语,就听她又道:“因为我爹爹之故,她恨我,要除掉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我娘就是因为她对我爹爹的恨,才遭了她的毒手?”
“回主子,经您这么一分析,我觉得很有可能。”电道。
“主子,你说那位景公子和老夫人会是什么关系?”雨问。云轻舞静默沉思,良久,道:“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奇怪的是,我想不明白老妖婆为何阻止景墨染和我交往,而且语气那么坚决?再有就是,景墨染让她不要找我茬……”言语到这,她忽地眸光一亮,道:“老妖婆讨厌三房,也就是说她讨厌爹爹和我亲祖母,进而她讨厌所有和三房有关联的人。”
雨开动脑筋一想,道:“主子,那你说老夫人当年之死,还有老爷差点被害,会不会就是云老夫人所为?”
“这太师府中,除过她,我想不出谁还有理由那么做,有那个能力那么做。”清冷的眸光一凛,云轻舞道:“我祖母的死可以怀疑到老太师另外两位侍妾身上,可我爹爹又是被下毒,又是身中血咒,他的两位姨娘可没有那等本事。”
“云老夫人有修炼武道,她身边的那位老嬷嬷的修为也很不错,再结合她的身份,确实可疑得很。”电这时道。
云轻舞蹙在一起的眉慢慢舒展,掀起嘴角道:“最近进展不错,你们两个也辛苦了,接下来咱们就是要找到确凿证据,好让她们死前无从辩解。”
“主子放心,属下会盯紧老夫人和四夫人。”
雨,电齐拱手道。
“嗯,好好盯着,一旦掌握证据,我必让她们血债血偿。”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云轻舞起身,走向房门口:“我去看看珂弟,你们自便。”
窗外夜色幽幽,阁楼里亮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盏,风儿透过窗棱而入,吹得桌上的灯火忽明忽暗,云鸿珂跪在床边,握着姨娘冰凉的手,眼里的泪水早已流尽。他回到阁楼不久,寿安堂这边就过去了两位老妈子和一个小丫头,三人捧着崭新的衣物,还有一些饰品,奉孟氏之命前来给青姨娘装扮,好让她明日干干净净地上路。
染血的床褥已更换一新,只等明日天色方亮前,将青姨娘的尸体放入院中的棺木中,然后趁着街上行人不多,用牛车拉到城外十多里外的云氏祖坟附近入土安葬。
云鸿珂累了,哭累了,饿累了,可他依旧跪得笔直,紧攥着姨娘冰凉僵硬的手不放。
“姨娘,你听到珂儿说的那些话了么?珂儿以后就是三伯父的孩子了,虽然三伯父远在边关,但珂儿会去寻三伯父,会唤三伯父爹爹,会在他跟前尽孝。”嘶哑的声音从他唇齿间发出,他笑了,笑容是那么满足而欢喜:“三伯父是珂儿心目中的大英雄,姨娘,这是珂儿心里的秘密,现在能给他做孩子,我很高兴,很欢喜。姨娘,我不仅会孝敬三伯父,还会对九姐姐好的,自珂儿在祖父面前点头,愿意过继到三伯父名下那一刻起,珂儿就已把九姐姐视为亲姐姐了。”
云轻舞手里拎着食盒,刚飘至阁楼上,就听到云鸿珂说的那些心里话。
“熊孩子倒真是至纯至真!”嘴角微翘,她心里暗道一句。
“姨娘,我要变得强大,这样就能保护三伯父,保护舞儿姐姐,也只有这样才能作为舞儿姐姐的依靠,姨娘,你一定要保佑我哦,保佑我尽早强大起来,好早一日为三伯父长脸,为舞儿姐姐长脸。”
许是真的累了,慢慢的,他松开青姨娘冷冰冰的手,抱膝蜷缩在地上。这一刻的他,就像是一条被遗弃的狗狗,看着让人好不心酸。
又累又饿,腹内空空如火烧一般,可他却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饿,我一点都不饿……”直至一阵香气引得他慢慢抬起了头,引得他循香望去:“义兄……”看到云轻舞,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他扶着床沿缓慢站起,轻唤道。
“快坐到桌前吃点东西。”云轻舞微笑着与他说了句。
云鸿珂睁大眼,艰涩地咽了咽口水,看着桌上摆放好的菜肴和香喷喷的酱鸭,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义兄,这,这都是给我吃的么?”
“自然是给你吃了,我在清水苑已用过膳食。” 俊秀的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云轻舞走至他身旁,将人拽到桌旁坐下,道:“快吃,还热着呢!”眼里泪水打转,云鸿珂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佳肴,肚子里不时响起咕噜噜的声音,云轻舞道:“还愣着做什么,吃啊,但别吃撑着了!”
“谢谢义兄!”
云鸿珂起身,朝他一礼,这才重新坐回凳子上。
“不许动不动就行礼,这样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自己人,尤其是亲近之人,见了面动不动就行礼,别人会有何感觉她不知道,总之,她觉得别扭,生分,极不舒服。也是,率性,洒脱如她,又怎会拘泥于一些俗礼?
“可是……”云鸿珂虽未接受过正规的礼仪教育,但青姨娘平日里没少教他如何待人接物。在他心里,眼前的少年郎不光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义兄,自己又岂能不予以尊敬?
云轻舞笑道:“没什么可是,你我之间无需那般生分。”瞧熊孩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心下叹口气,压低声音,几乎是用唇形道:“我就是你的舞儿姐姐。”云鸿珂当即怔住,云轻舞有些好笑道:“别问为什么,你只需知道我没有骗你,只需知道咱们现如今是亲人,只需知道咱们都是爹爹的孩子,听清楚了吗?”
云鸿珂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见他想了想,便重重地点点脑袋:“嗯,珂儿知道了,珂儿往后都听义兄的话。”义兄是舞儿姐姐,是太子妃娘娘,她眼下不想多说自己的事,肯定有她的理由,那他便不问,只需谨记舞儿姐姐是他的亲人,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
和姨娘在他心里的份量一样,永远都是他最敬重的亲人,远在边关的爹爹亦是!
“好了,乖,快吃。”
摸摸他的头,云轻舞笑着道。
“嗯。”
云鸿珂扯了扯嘴角,爽快地应了声,跟着,他便顾不得别的,撕下一只酱鸭腿就咬了一口。直至吃完一整只酱鸭,又吃了不少菜肴,还喝了碗羹汤,他才打了个饱嗝。“等你姨娘明日下葬后,你就搬到清水苑居住。”云轻舞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往掌心倒了些许透明液体,双手搓了搓,就往他肿胀的脸颊上涂抹:“这药可以消肿祛痛,涂抹两三日,你的脸就会恢复好。”
“谢谢义兄!”云鸿珂心里别提多感动了,他是真没想到身旁的义兄,少年天才云轻狂,就是他的舞儿姐姐。
“熊孩子,别不停地把谢谢挂在嘴边,我可告诉你哦,要是你像个小老头一样沉闷,我可是会生气的。”捏捏他的鼻子,云轻舞微笑道:“我今晚就在这陪你。”
“义兄,你呆在这没法休息。”云鸿珂朝阁楼里面看了看,低声道。
云轻舞脸上表情柔和,笑道:“一晚不睡没事儿。”云鸿珂听她如此说,想了想,道:“那我陪义兄说说话,这样时间会过去快些。”云轻舞却道:“我要教你一套武功心法,就从今晚开始,你得用心记下来,白日里除过跟杜叔读书识字,就是修炼武道,每过段时日我会让人考校你,不要以为不是我亲自考校,你就可以偷懒哦,因为啊,我不定什么时候会亲自对你动手,若是让我知道你没有好好修炼功法,那我可就要惩罚你哦!”
“修炼武道?义兄……我,我可以吗?我有资格修炼武道吗?”
云鸿珂声音微颤,眼里充满希冀,又有那么些难以置信,生怕自己刚才只是幻听。
“任何人都有修炼武道的资格,你自然不例外。”她当然知道熊孩子所言何意。毕竟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封建,等级分明的古代王朝,寻常人能吃饱饭,过安稳日子就已经不容易,哪有机会修炼武道?
“义兄……”云鸿珂双眼发亮,里面满满都是喜色:“我会努力修炼武道的,决不懈怠!”云轻舞淡淡一笑,道:“好,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说着,她在阁楼里找到两个蒲团,然后招呼云鸿珂在她身前盘膝而坐,开始催动真气,为他打通任督二脉。
云鸿珂只觉体内暖意融融,有什么在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浑身感到舒爽至极。
收敛气息,云轻舞说了一套心法,道:“记住了吗?”
“嗯,珂儿记住了。”云鸿珂点头。
云轻舞站起身,道:“那你现在就开始修习心法,我就在院里。”音落,她出了阁楼。
月华如水,脉脉流转,泻满一地。
云轻舞本负手站在院里,仰望着挂在树梢上的弯月,倏地,她身上杀气外溢,盯着院中一隅道:“我不知道你们的主子是哪个,但你们给我听好了,九少爷已被老太师过继到三房,他现在是我云某的义弟,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我势必让你们主子好看,滚!”
袍袖轻拂,只听接连两声吃痛声响起,不多会,院落中恢复之前的宁静之态。
“你怎么来了?”就在某女刚收敛真气之际,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凌空而落,在她面前站定,借着皎洁的月色,看着眼前男人俊美绝伦的五官,她嘴角微翘起一抹弧度,戳着他的胸膛,低声嗔道:“真小气,我这不是有事耽搁了才没能及时回宫么。”
宫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长臂一伸,就揽她入怀里。
“一会你就回宫吧,我明儿安置好珂弟,便立刻……”没等她说完后话,男人就已低头吻了下来。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云轻舞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慌乱急速。手儿被他紧握着,腰肢被他强.势地箍着,她只能紧贴在他温热的怀里,任他索.取。
炽烈,执着;霸道,强势,全然一副占有的姿态。以至于当他终于移开唇,黑眸深沉盯着她时,她已面色潮红,眸光柔亮如水。而他,则挪目往她的脖颈上一扫,没有片刻停留,就吻在那白.皙的肌肤上。
云轻舞身心都在颤抖,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瞬息间愈发面红耳赤。
她下意识的双手用力,想要将男人推开。可手儿刚抬起就被他察觉,随之被他攥住,半点都动弹不得。好在男人品.尝完她脖颈间的肌肤后,终松开她的双手,也停下来这个要命的吻。然而,他却依旧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里,看着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一双黑眸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迸射出惑人的魔力,让人禁不住地想要沉浸其中。
“我以为你遇到棘手的事儿了呢!”
凑到她耳边,他轻声道。
云轻舞骤然回过神,却被他吹入耳孔里的热气,弄得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全身血液似是一下子全冲到了头顶。
“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脸儿滚烫,红得几乎能滴出血,可她的声音却轻轻淡淡,没有丝毫异样:“你快回去吧,我保准明日回宫。”宫衍还搂着她的腰,低声道:“我多陪你一会再回。”
知道他说一不二,云轻舞没再多言,只能由着他留下。
两人相拥在月下,轻声低语,待临近后半夜,宫衍才松开人儿,提气飘离而去。
“珂儿。”云轻舞上楼,眸光落在熊孩子身上,唤了声。
云鸿珂睁开眼,眨巴着眼睛迎上她的目光:“义兄有话与我说?”
“武道修炼在于能吃苦,勤勉,持之以恒,非一早一夕就可出成绩,好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咱们下楼,我舞一套剑法给你瞧瞧,就当是帮你调节心情了。”云轻舞说着,转身便往阁楼门口走,云鸿珂紧随其后。
清凉的月色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时而宛若游龙,时而又如花间嬉戏的蝶儿,恣意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剑光凛凛,似流星,又似闪电,行云流水间,尽显洒脱、豪迈之气。
云鸿珂看着看着,眼里落下了泪水,暗忖:“要是我有这样高绝的武功,姨娘就不会受辱,就不会选择走上绝路!”云轻舞舞完一套剑法,收起玉心,走至他身旁,看着他眼里滑落的泪水,禁不住皱了皱眉:“怎又哭了?”
“我,我……”云鸿珂张了张嘴,却始终道不出后话。
云轻舞道:“你今日已经哭得够多了,记住,牢牢记住,男儿流血不流泪,遇到再大的事,只要多用心琢磨,总会有法子解决。”云鸿珂点点脑袋,用袖子抹去泪水,道:“我不会再这样了,刚刚,刚刚我只是相到如果我也有义兄这样的武功,那么姨娘就不会受辱,就不会选择走上绝路。”
“是啊,若是你身怀武功,你便可以带着你姨娘离开这府邸,谁拦着就砍谁,想救谁就能救谁。”云轻舞说着,目中神光倏地变得清透无比,仿若能看尽人心底一般:“但你要知道,修炼武道,掌握高深的武功,不是让我们来滥杀无辜,而是让我们有能力保护要保护的人,让我们不受欺辱。”
云鸿珂眼里的泪水完全止住,道:“义兄说的话我都会牢牢记住。”
云轻舞道:“那就好好修炼武道,守护你想守护的,保护你想保护的,让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欺辱你。”
云鸿珂“嗯”了声。云轻舞又缓缓道:“你若喜欢剑法,我会看着你的修炼程度,到时传授你一套,但你要知道,剑于你而言便是朋友,你要真诚地对待它,无论何时都要守住你的剑,哪怕生命走至终点,你手中的剑也不能离身,等你有朝一日达到剑心合一之境,便是你剑法大成之日。”云鸿珂听得似懂非懂,然,他知道舞儿姐姐说的一定有道理,他先记在心里便是,等到可以修炼剑法时,自然会慢慢悟出舞儿姐姐之言是何意。
瞧他听得认真,云轻舞眼底染上一丝笑意,素手轻抬,手中忽然就多出一截细竹,她递到云鸿珂手中,道:“无聊时你可以先练练剑招。”说着,她素手再次扬起,手中豁然便又多出一截细竹,没再多言,她舞出一套初浅的剑法,边舞边与云鸿珂解说。
攥着手中的细竹,云鸿珂学着她的样子比划着。
云轻舞心下欢喜不已,暗道:“这熊孩子的记忆里不俗啊,竟然将她刚舞出的剑招基本全记住了,虽然只见其形,且那形也不是很流畅,但这于一个仅看她舞了两遍剑法的孩子而言,已经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