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上官云烟心神放松,注视着那临风而立的白色身影,眼里逐渐染上敬服之色。
多么奇怪啊!
她竟然敬服那小丫头,丝毫不觉得委屈,好似千百年前她本该就对其满心敬服。
静,生死台周围宛若被海水淹没,静寂一片,没有任何声音。
但,片刻后,掌声和欢呼声骤然而起,响彻天际。
“云轻狂太神了,明明比翁明修为低那么多,却以精妙的剑法击败了对方。”
“他破阵那一招好帅!”
“神人,真乃神人啊!”
……
“云轻狂,你好样的!”不知是哪个高喊出一句,立时,不少人跟着喊起。
上官云霞攥紧双手,满眼都是担心,只见她忽然双手做喇叭状,催动真气冲着生死台上喊道:“表哥,你没输,我相信你一定能打败云轻狂!”清脆而急切的嗓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不止。她身旁的宫学弟子,无不以怪异至极的目光看向她,而她丝毫不予理会,一声接一声地高喊着。
“别喊了,你表哥已经输了。”
她身旁的同伴低声劝道。
“我表哥没输。”上官云霞出言反驳。
“结果那么明显,你还在挣扎什么?”
“我表哥不能死。”
“……”你表哥不能死,难不成云公子这个胜出者该死?
上官云霞的同伴暗自撇撇嘴,没再言语。
“醉风,你就这么败了么?就这么将命交在一个半大小子的手上了么?”醉月眼神伤痛,紧抿着嘴,盯着生死台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交手时间够久,你有探出对方的底了吗?你没有,醉风,你没有,我站在这看着,亦不知那半大小子的修为深浅,现在我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上面吗?”呵呵!不站在这远远地看着,她还能怎样?
鲁莽而行,败在那么弱的对手手上,如果被门主知道,结果只怕也难逃一死。
“你自己来,还是我送你一程?”
白袍荡漾,墨发飞扬,云轻舞凝向翁明,神色一如既往浅淡,不见丝毫欣喜,愉悦。
“能否告知我你的修为境界。”
翁明深吸口气,抬起头,慢慢的与她视线相对。
“我修为如何,你不是知道吗?”云轻舞挑眉,嘴角泛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会上他的套。
“你的修为在我之上?”翁明不死心,转着弯问,好让台下的同伴心里有底。
云轻舞微偏这头,故意思索片刻,道:“没有吧?”
“你很会装,不过,你也别太得意。”翁明声音幽冷,出口之语很是意味深长。云轻舞微笑:“翁公子,你是想说我活不了多久吗?”
翁明深望她一眼,没有作答。
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专注地看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抬起手。
“翁明是要自我了结了吗?”
“应该是吧!”
“唉!要知道是这个结果,又何必一开始出言挑衅,还非得上什么生死台比试。”
“这就叫自作自受。”
……
伴着清凉的夜风,生死台周围的议论声再一次响起。
翁明抿了抿唇,道:“就是此刻,我都没想的会败在你手上。”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好似对于即将自我终结生命,十分的坦然。但他体内的真气却已然催动,直抵手中的利剑上。云轻舞仿若觉察出他的异样,只见她皱了皱眉,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翁明挥剑,劲猛气浪翻涌,以浩然之势袭向她。
“本不想让你遭罪,你却上杆子找罪受,那我就成全你。”
云轻舞冷声道出一句,一剑划出!这一剑来得实在太快!所有人都没有看错她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剑风嘶声长啸,破空而出,光芒璀璨夺目,却有透着彻骨冰寒。
“轰!”
爆响声起,翁明被这惊空剑风震得难以招架,踉跄着后退两步,“噗!”喷出一口鲜血。未等他回过神,“咻”一声轻响,满天剑风顷刻间消影无踪。
吸气声四起,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去皆无踪,那是怎样的一剑啊?
翁明惊魂未定,本能地抬手抚脸,发觉头还在自己的脖子上,禁不住大大地松了口气。在死亡面前,极少有人能做到真正坦然面对,翁明就是如此。云轻舞清透的眸子半眯,盯着他的脸,嘴角慢慢弯起,而后往自己的剑锋上瞥了眼。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翁明发现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粘在少年的剑锋上,下意识的,没错,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左耳。
因为那里传来了痛感。
登时,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那是他的耳朵,是他的左耳!
“云轻狂,你……”声音颤抖,他满目恨意。
“我怎么了?”云轻舞淡淡道:“你上杆子找罪受,我又岂能不成全?”翁明的脸色乍青乍白,冷声道:“你这是在折辱我?”
云轻舞脸上笑容无害,摇头:“是你自己在折辱自己,与我有何干系。”提出生死决斗,输了又想活着,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跟你拼了!”翁明提剑不管不顾地攻来,云轻舞轻蔑地瞧着他,微笑道:“看来你很不想死,可是这生死决斗是你提出来的,怎能出尔反尔?”
说着,她又是一剑划出。
翁明挥剑阻挡,奈何只是徒劳。
右脸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用抬手去摸,都知自己连右耳也失去了。
“表哥!”上官云霞痛声喊道!
翁明的目光如一潭死水,脸色灰败,应是忍着剧痛,吭都没吭一声。
实力不如人,这就是下场。
他垂头呆立,动也不动。
仿若已是死人一般。
“云轻狂,你欺人太甚了!”不知何时,上官云霞沿着阶梯,已然登上了生死台,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台上时,下方的宫学弟子,以及预备弟子其嘴巴微张,目露愕然。她朝翁明血淋淋的脸庞看了眼,眸中迸射出的怒意愈发浓郁:“我表哥即便输了,你也被必要这样折辱他吧?”眸光挪转,她瞪着闲适淡然,迎风而立的云轻舞,紧咬着牙齿,狠狠地道。
表哥?
即便翁明是眼前这妞儿的表哥,可此翁明已非彼翁明,难道妞儿连自个的亲人都认不出吗?
云轻舞皱眉:“这位姑娘,云某怎就欺人太甚了?怎就折辱人了?”是说她削了那位假翁明,真刺客的两只耳朵吗?
“生死台上决斗,输者是难逃一死,可你这般一剑剑地凌辱他人,这无疑是在侮辱一个武者。”表哥输了,彻底的输了,但这少年干嘛不给他个痛快,非得连续出剑削去他的双耳?可恨,可恼,可恶,上官云霞眼里的愤怒如汹涌的将会,似是要将云轻舞吞没一般。
“我从不无缘无故地凌辱他人。”云轻舞这话一出,显然承认她削掉翁明双耳一事,是在凌辱对方:“但,有人上杆子找羞辱,心软如我,又怎么可能不成全?”轻浅的语气,闲适淡然的表情,令上官云霞眼里的愤怒和憎恨愈发浓郁。
她很想讲出最最狠毒,最最恶毒的骂人之语,可是从小所受的教养却让她找不出那些个词汇。
“你,你无容人之量,你不配进宫学修炼!”
恼极,恨极的她,大声喊道。
云轻舞笑:“我配不配进宫学,不是姑娘您说了算。”说着,她走向翁明,剑锋挑出,斜斜地刺向翁明的右胸。
她这一剑自其肘下穿出,方才刺出,跟着剑势蓦地滑开,让人防不胜防。
翁明口中发出吃痛,已然被挑去了婴儿手掌大的一片肉。血淋淋的肉片飘落到台上,看着就让人剧痛难忍,然而,翁明依旧低垂着头,动也不动。
“你够了!”上官云霞眼里泪水滚落,冲着云轻舞怒道:“云轻狂,你够了,你要么给我表哥一个痛快,要么就放过他。”
云轻舞眯起眼,似笑非笑:“我若都不想呢?”同意生死决斗那一刻,她是有想过解决掉这冒用翁家公子之名的刺客,就是登上生死台,她仍然想着取其性命,但逗对方玩了那么一会后,她觉得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先放其一马,好等到暗处的人一起出动时,再痛快地来个斩草除根。
谁知,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挑衅她还上瘾了,真以为她是病猫,是修为低阶的武者,任他想杀就能杀么?
醉月眼里全是痛,盯着翁明如木桩般伫立在生死台上的身影,暗忖:“你得活着,你一定得活着!”那是她喜欢的男人,虽没有对其表白,但她能感觉到,他也是喜欢她的,此刻,要看着他死在眼前,她的心痛如刀搅,却又深知不能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她好希望台上的少女能够救下自己喜欢的男人,若真能救下,少女随后提什么条件,她都会一口答应。
“云轻狂是不是真有些残忍了?”
“残忍你个头。是翁明先向人下挑战书,输了还不认,想着扭转局面,一而再逼人出手,这才有了现在的惨况。”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云轻狂的手段还是让人心生胆寒。”
“云轻狂又不是疯子,你胆寒个.屁.啊!难不成你怕他那么对你?”
“……”
“那你也得有本事挑战人家,和人家站在生死台上较量。”
“没错。”
“确实没错。有本事挑战云轻狂,能够站在生死台上,那时,云轻狂或许会向对待翁明那样对你。”
“我不就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么,瞧你们一个个的,都出言攻击我。”
“这世上本就强者为尊,没有那个本事,就规规矩矩地做自己,别没事找事去挑衅他人,否则,下场必定很惨。”
……
“云轻狂刚刚那一笑太邪魅了,看得我一颗心怦怦地直跳。”
“不想面上难堪,最好歇了你的心思。”
“我最好歇了什么心思?”
“你知道。”
“上官师姐,我不知道呢,要不我猜猜。”
“……”
“我知道了,你是让我别喜欢上云公子,这也就是说,我之前的猜测无误。”
上官云烟不置可否地轻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少女八卦:“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云轻狂的?”
上官云烟挑眉;“我有与你说我喜欢她?嗯?”
少女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就闭上你的嘴巴,嗯,还有,我喜不喜欢她与你也没一点关系,懂?”上官云烟不客气地道。
“怎么能没关系呢?”少女脸上眸光狡黠,笑容璀璨:“你不喜欢云轻狂的话,那我就有机会喜欢他,到时,我把他给抢走了,你可别追打着怨我。”
上官云烟送她两字:“花痴。”
“花痴就花痴,云轻狂长得那么俊秀,剑术又那么高超,花痴他我愿意。”少女笑米米地看着她,一双水眸弯弯,就像两轮可爱的月牙儿。
“今日一过,注定有不少人喜欢她,但是,又有哪个配与她并肩?”上官云烟的声音仿若来自天际,虚幻而缥缈。
少女笑道:“对哦,云轻狂的样貌还真是男女通吃呢,哈哈!”
“不想自己受伤,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别去喜欢她,做朋友我不反对。”上官云烟盯着少女,一脸郑重道。
“云公子既年轻,又长得俊秀,修为也是呱呱叫,此生要是错过这么个夫君人选,我会伤心的。”少女故作忧伤。
上官云烟哼了声:“你我可都比她年长呢!再者,她是东宫的人你难道不知?”说着,她表情严肃,看得少女心儿一颤,忙堆起笑脸解释:“上官师姐,您别这么严肃,我刚是和你说着玩儿呢,像云公子这般俊秀高雅的男儿,我是不敢,也不会去肖想的。”
上官云烟将目光挪回生死台上,没有言语。
“我滴个神,听听这些个议论,我怎觉得云轻狂成为万人迷呢!”少女听着周围的低议声,嘴角不时地抽抽:“一个个眼睛放光,想着一会抢先对云轻狂表白,看来,大家伙的脸皮都够厚。”
台下议论声四起,台上,上官云霞瞪着云轻舞眼泪落个不停,见对方笑容邪魅,似是不打算放过自己表哥,她转头对台下喊道:“你们,你们就眼看着云轻狂如此凌辱一个武者吗?你们的正义之心到哪里去了?”
她生得一副娃娃脸,看起来稚气未脱,出口之语却激昂有力,然,台下却骤然静寂一片,无一人出声回应她之言。
上官云霞见状,眼泪愈发流的止不住,顿足道:“要是有人能救我表哥一命,我……我就嫁给他!”她是上官世家二房的嫡小姐,身份不比大房的上官云烟来的差,事实虽如此,可她心里却不怎么有底。
毕竟在这宫学中,几乎无人不知她和上官云烟过不去。
而且上官家的二房就算是嫡出,那也只是二房,不是未来继承整个上官世家的嫡出长房。
云轻舞嘴角抽了抽,很是无语。
暗忖:“这美妞是糊涂了么?拿自个的婚姻这么不当回事?”心下摇摇头,她淡淡道:“姑娘这是急着嫁人么?可再急你也不能挑这个时候啊!”上官云霞看向她,怒目而视:“不要
你管!”
“我不是管你,我只是好心提醒,姑娘别刚有了夫婿,就做了寡妇哦!”说着,她手上的长剑适时发出一阵铮鸣。上官云霞脸皮再厚,听到她这话,整张脸也刷地变得通红:“你以为就你厉害吗?东南西北四院的弟子,随便哪个上来,都能击败你。”
“是么?可那与姑娘您又有什么关系?”
云轻舞嘴角噙笑,好看的眉儿微微上挑。
“沈希文,那女人不是喜欢你么?这会子怎为个必死之人,要将自己轻率的许配出去?”闻同伴打趣,沈希文脸色一黑,冷冷道:“闭嘴。”
“你这么生气,该不会觉得很没面子吧?”那打趣他的同伴,“嘿嘿”笑了笑,脑袋凑到他近前,眼神甚是戏谑。
“听清楚,我和那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若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小心我拎着你上生死台。”
沈耀文眼睛一眯,沉着脸放下狠话。
“别,千万别,我有自知之明,您千万别发狠。”
陪了个笑脸,那打趣沈希文的宫学弟子,闭紧嘴巴,忙挪步,与沈希文之间拉开不小的距离。
上官云烟秀眉紧蹙,望着生死台上那抹纤细,不知所谓的身影,目光冷得能掉冰渣。她身旁的少女亦皱起眉头,语带嘲讽道:“你那堂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世家小姐,为个输在生死台上的男人,拿自己的姻缘当儿戏,可不光光是丢自个的脸,家族的脸怕是也要丢尽了!
“我去带她下来。”上官云烟说着,已然提气飘向生死台:“你闹够了没有?”在台上站定,她冷凝向上官云霞怒道。
“我没有闹,我只是想救我表哥。”
上官云霞哭道。
“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只能死在台上,你这么做,不仅你没脸,牵累整个上官家族都跟着没脸,你可知道?”上官云烟质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我不能让表哥就这么死了,而且是被云轻狂凌辱致死。”上官云霞边摇头边哭。
上官云烟不想再和她废话,一个闪身,就已到她身后,紧跟着抬手极其后脖颈,上官云霞吃痛,立时没了知觉。伸手接住她的身体,上官云烟看了云轻舞一眼,而后,双脚轻轻一点,自生死台上飞离而去。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上官云烟离开的瞬间,那原本满脸是血,做木桩子的翁明,豁然手握双剑,直直地攻向了云轻舞。感受到危险气息靠近,云轻舞身形一闪,眸中寒芒迸射,挥剑就接了一招。
剑若惊雷!一道耀目寒光仿若飞瀑一般,从天际中直冲而下。
“轰轰轰!”一阵爆响,翁明口中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但仅仅只是短暂两声,便没了声音。所有人都睁大了眼,被生死台上这猝然间出现的一幕,惊得几乎呼吸凝滞。
双剑被震得再次脱手落到台上,伴着“哐当”声响,数枚细小的银针自翁明袖中射出。银针太细,加之速度快得离奇,台下一众弟子鲜少有人看在眼里。
“银针有毒。”南长老皱眉道。
“她能避开。”
宫衍眸冷得能掉冰渣,盯着翁明的鲜血淋漓,站立不稳的身体,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就在刚才我还打算放你一马呢,没想到你竟然使如此卑劣的手段。”
清越的嗓音在静寂的夜空中扬起,云轻舞长剑挥出,只听一阵细微的的脆响声从她的剑刃上传开,随之就是翁明呼痛的嘶哑声音回荡而开。
双目发青出血,他嘴巴大张,一口黑血入离弦之箭,豁然喷出。
云轻舞俊秀的脸上浮起残酷的笑容,剑随心走,她执剑之手扬起,剑影如虹,涌向翁明那已然残破不堪的身体。
鲜红的血四溅,犹如怒梅突然炸开。
绚烂而灼目。
在这静寂的月夜中,映衬出深入骨髓,惊心动魄之美。
又是一波剑影破空而来,聚于翁明身上,伴他惨叫声不绝,点点鲜血飞溅,交织成一片血雾之网,那网诡异诡异得令人发颤。
云轻舞注视着那从头到脚,已看不出一处完好皮肤,却依旧伫立在台上的身影,轻扬手,那被她握在掌心的长剑“嗖”地飞回到了兵器架上,宽袖轻拂,眼前淡淡的血雾散尽,她瞧着他,黝黑的眸子尤为幽静。月华流泻,敛入她眼底,粼粼波光闪烁,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她道:“就是到现在,我已然没对你下杀手,但,你的命却还是要终结在这生死台上。后悔么?后悔以卑劣手段想要取我的命么?”
“是你……是你带人灭了血幻宫……”翁明也算是条汉子,此刻的他,不仅被无数剑伤带来的剧痛生生折磨着,还被他自个发出的银针所染的毒药所折磨,他眼睛看不见,他感知得到生命在逐渐流逝,可他还是想探明云轻舞的身份,想知晓是不是这个少年灭的血幻宫。
若果是,那么他死的不冤。
毕竟清剿血幻宫的那名少年,其修为实在高得离谱,否则,血幻宫的几位长老和护法,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死在少年手上。
他声如蚊呐,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云轻舞与他离得并不远,耳力又是特别的好,不期然的,她听到了他之言,然而,她没有直接接他的话,只是笑了,突然就笑了,她轻笑出声,眉眼扬起,颦笑间却露出蚀骨寒意:“强者?什么是强者你知道么?修为高,在各个领域做出显著成绩的人,都是这世上的强者,而强者为尊,这是一种荣耀,可在享受这荣耀的时候,那所谓的强者是不是该为弱小者做表率,是不是该为这个国家做出点什么?没有国哪来的家,倘若任为非作歹之徒留存于世,来祸害这个平和的国家,来祸害善良的百姓,那么身为强者,不知要作何感想?”
“强者,不是欺压弱小,俯视弱小的存在,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我,虽不是强者,但我痛恶那些欺负弱小的歹人,我没有多大的梦想,我只希望自己呆的这片土地,我的国家,永远和平安宁。我不想争强好胜,更不想与人比试什么,可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任人挑衅,却连吭都不会吭一声,我会还击,而且还击力度不小,这一点我能说出口,就不怕人知道。”
这些话她虽是对翁明说的,虽是对他那句话所做的间接回答,但她从开口那一刻,就借用内力,让自己的声音传至广场每个角落。
“听好了,对于欺压弱者,心中无国无民,没有大义,以不择手段只为已的强者,我深以为耻,更不会对他们弯下自己的脊梁。”字正腔圆,掷地有声,那一句句话,如蘸了盐水的皮鞭,抽打在翁明,乃至台下每个人身上,一鞭一个血痕。
沐瑾和月明泽,以及台下所有人望向她,只觉皎皎月华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光圈,而光圈中的她,圣洁而高大,让人难以谛视。
她就站在那里,就站在这生死台上,身形如翠竹,似苍松,笔挺而立,又宛若沙场上率领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的将军,神色冷傲,睥睨天下。
“我……我不是强者,也从未想到过你说的那些话,我现在唯一在想的是,活了这么些年,于我来说是否都是个错误……”翁明气若游丝,不待音落,身子轰然倒在了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轻舞目光淡淡,自他的尸体上滑过,而后望向台下,道:“在此,我要说的是,我不会再登上生死台。说我贪生怕死也好,说我目中无人也罢,总之,我今天把话放这,这个生死台我不会再上。”
整个广场在她音起那一刻,就处于无声的静寂中,这会儿,她言语落下,仍不见有声音响起。
静寂,静寂得唯有众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萦绕在耳边。
忽然,一位宫学弟子冲着生死台上喊道:“云轻狂,你真的不再上生死台了么?”这道声音无疑打破了此时静寂的氛围。
“云轻狂,你刚才那番关于强者的言论说的太好了!”
“云轻狂,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
一人声气,带动起更多人喊出了心底的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云轻舞微笑,眼波潋滟,唇角弯起优雅的弧度:“我既然说了不会再上生死台,那就绝对不会。”她回答了第一个人的问话。
音落,她后背笔挺,提步朝一旁的阶梯走去,夜风轻卷起她的袍摆,衣袂飘飘,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傲然气质,有着说不出的清贵优雅。沐瑾嘴角紧抿,他的目光锁在她的身影上,脑中不时闪现着她在生死台上的眼神变化。
淡然闲适,犀利冷酷,尤其是捕捉到她那犀利冷酷的目光时,他被震慑住了,像,那眼神与衍时常迸射出的目光,几乎如出一辙。
他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她,也只有那尊贵之人可以比肩,可以携手一生。
呵呵!在这之前,他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么?莫非过了一段时日,忘了不成?
云轻舞走下生死台时,看着那一道道崇拜的目光,她扯唇露出一抹轻浅的微笑,并未多言,而一位娇俏的女弟子这时红着脸来到她面前,道:“云轻狂,我喜欢你!”云轻舞眸光澄澈清亮,轻浅一笑:“谢谢!”
“轻狂,你很厉害!”上官云烟挤进人群,挽住云轻舞的臂弯,双眸就那么一扫,聚集在一起的宫学弟子刷地让开了道,而她,则与云轻舞边走边道:“你的强者言论说得很好,听得我心潮澎湃啊!”
“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上官师姐不用放在心上。”云轻舞淡淡道。
上官云烟认真道:“怎会是随口一说?我可是有仔细看着你哦,你当时的神情那么严肃,语气又是那么郑重,定是有经常想到何为强者,才会说出那么一番言论。”云轻舞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道出那么一番话,她的目的无外乎是让这个国家,多些正义之士,少些欺压百姓的歹人,也算是帮某人稳定社会治安吧!
醉月眼里有痛有恨,脸色冰冷,盯着云轻舞离去的背影,暗道:“醉风,我会帮你报仇,我会亲手杀了云轻狂!”感受到身后投来的不善目光,云轻舞仅是勾了勾唇,脚步未停,也未回头往后看,因为她知道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来自于哪些人。
“小云儿不仅修为好,就是这思想境界也高得很呐,和她比起来,咱们这一大把岁数是不是都白活了?”
南长老在转身离开广场之际,捋着白须叹道。
“如师父所言,那孩子只怕真是我大晋的福星。”容长老说着,君长老闻他之言,眉头微皱:“什么叫只怕是?小云儿本来就是大晋的福星,师父断言,从未出过差错。”
“今晚过后,小云儿的大名会在大晋,乃至这天下传得更为响亮,随之而来的,估计也会有不少的麻烦找上她。”莫长老这话一出,四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半晌,君长老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师父说过小云儿要成熟起来,吃点苦,受些磨难都是难免的,咱们不能插手去改变,否则,大晋的运势就会生变。”
容长老浅声道:“那孩子很招人疼,我希望她少受些磨难,和言师弟好好的相守一生。”
夜色清幽,月华如水,桌上烛火摇曳,宫澈躺在枕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少年的修为是不高,可他的剑术落在任何一个武者眼里,都堪称精湛之技,这么一来,只能说明少年的真实修为,并非他人感知到的那样。
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既有高修为,又为何要藏拙呢?
再者,与少年相比,自己的修为究竟是强,还是弱?
脑中思绪翻转,宫澈突然感到心里好乱,强者,何为强者?
欺负弱小,不是强者所为,更为他所不耻。
若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被少年知道,他会怎么做?深恶痛绝,提剑相对……
不,这样的结果他不想要。
“你心里很乱。”
“是你。”
坐起身,宫澈打量着眼前这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屋里的颀长身影:“还以为你陪着你的血幻宫一起去了呢!”他面沉如水,语气轻缓,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差点就去了,你会不会感到很失望?”
来人的声音带了丝疲惫,自行走到一旁的椅上落座。
“何来有此一问?”宫澈挑眉,看向来人。
没就他之言多说,来人转移话题,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复选那日,云轻狂只怕会陷入险境之中。”
宫澈心中一突,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雪宫主,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雪无痕,只见他阖上双眸,片刻后,重新又睁开,声音无波无澜道:“要是我说血幻宫被朝廷剿灭,是云轻狂带人而为,你信吗?”宫澈不言,他又道:“那一晚,甚至就在今晚看到生死台上的比试之前,我还对自己的猜测保留着那么一丝怀疑,可现在我敢肯定就是她受皇命,带着人剿了我血幻宫。”
宫澈沉默,良久,问:“你有证据?”
“今晚的比试还不能说明一切吗?”雪无痕眼睑微垂,淡淡反问。
“我没从比试中看出什么。”宫澈说着,一双寒眸锁在雪无痕身上,带着丝疑惑,问:“你既已确定是他灭了你的血幻宫,为何还要告诉我复选之日他会身陷险境?难道你不恨他,没想过找他报仇?”
雪无痕:“恨,我当然恨她了,当然想找她报仇,想亲手杀了她,但不是现在,所以,我不想她在复选之日出状况。”
“不是你要杀他,还有谁会和他过不去?”
“文长老,我血幻宫六大长老,只存活了他一人。他在血幻宫中德高望重,为了给死去的弟子报仇,擅自做主下单绝门,欲除去云轻狂。”雪无痕见宫澈脸色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也没在意,续道:“绝门的杀手,个个修为不凡,云轻狂就算再厉害,复选之日恐怕也难以安然脱身。”
宫澈嘴角微抿,久久未出声,待他回过神时,发现那原本坐在椅上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影无踪。
“受皇命剿血幻宫,你,你是打定主意和太子站在一个阵营里了吗?”他眼睛眯起,暗忖:“若真如此,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好?是杀了,还是放任你帮着太子做事?”宫澈心中矛盾,很难做出选择,就在这时,他耳边飘入一道阴冷而沙哑,难以辨出年岁和性别的嗓音:“宁王,不想大业受阻,最好不要在复选之日多管闲事。”
“你是谁?”宫澈明白对方是在用密术与他传话,泛着冷芒的眸子在屋里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却听到那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再度飘进耳里:“我是绝门门主,宁王,你最好记住我今晚说的话,否则,我敢断言,你来日必难成大业,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宫澈拳头紧握,整个人完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你可以不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宫澈耳里再未飘入那难听的嗓音,可之前听到的,却搅得他本燥乱的心,愈发难以平复。
复选之日,少年会有危险,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出手相帮,来日大业难成,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就是说,少年与他天生不对盘。
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们相识时间不长,走得也不是特别近,这天生不对盘,又该从何解释?
比试结束后,宫衍没有和莫长老他们离开,而是站在一不显眼之地,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家亲亲媳妇儿,待上官云烟,月明泽等人与云轻舞一一道别后,宫衍发现唯有沐瑾仍在女人身旁站着,两人有说有笑,让他好不羡慕。于是 ,他启用密术,让沐瑾赶紧滚回青木园休息。
沐瑾那一刻,很是怨念了一把。
见媳妇儿终于落单,他用密术立马传了句:“今晚歇在轩名居可好?”云轻舞脸上一红,鬼使神差地就嗯了声。当两人面对面而立时,宫衍像抱孩子一般,直接将媳妇儿抱起,提气飘向轩名居。
窗外弯月如钩,云轻舞被某太子直接放到桌上,正要开口说话,额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舞儿,你为我所做的我都会牢记在心里!”宫衍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真好奇你的脑子里还装了些什么。”语罢,他抱紧她,头搭在媳妇儿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拂在某女脖间,令其不自觉地伸出手,推了推某太子毛茸茸的大脑袋。
“别闹,很痒的。”
宫衍却不听,依旧往她脖间呼气,玩得满心愉悦。云轻舞被他这无赖样弄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脖间,好痒有木有,于是乎,她磨了磨牙,故作生气道:“你再闹,我就回青木园睡了。”宫衍低笑了声,收起了玩心,怔怔地望着她,喃喃道:“小东西……”
“你才是小东西!”知道他这是爱怜的称呼,可她就是想和他顶嘴。
白眼丢出,云轻舞别过头,哼了声。
宫衍捧起她的脸,笑道:“怎无端端的生气了?”肌肤温凉柔嫩,宛如在他掌心恣意绽放的夭红,纷嫩莹润的唇瓣,诱.人情不自禁想要采.撷。
修长的手指轻轻沿着人儿唇线摩挲,他声音温柔缱.绻:“你是我的小东西。”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生气了?嗯?”云轻舞对上他含笑的星眸,撇了撇嘴道:“我有名有姓,又不是件玩意儿。”小东西?是在唤狗狗,唤宠物吗?
“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小东西!”低沉磁性的嗓音,专注柔情的双目,甚是惑人心神。云轻舞的心儿一阵狂跳,伸手将人推开,跳下桌子道:“我去洗澡。”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宫衍眸中含笑,低醇的嗓音扬起:“一起。”
隔壁屋里有一方不大的温泉池,泡澡极为舒服。
“不许过来。”
云轻舞头也没回,丢出一句。
……
“宫衍,你别闹了,我了好累,想睡觉!”死皮赖脸和她一起泡浴,没少做坏事,这会子躺倒床上,还不规矩,这人是要作死么?云轻舞尽量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可男人就是不随她的意,长臂稍微用力,她就又会被带回他怀里。
宫衍轻语:“你睡,我轻.点。”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