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公主不动,靖王亦不动。
淮王抿了抿唇,朝云轻舞,沐瑾,月明泽三人看了眼,然后与清平公主和靖王道:“八妹,九弟,你们好好想想,就咱们的身份,若是留在这,对云公子他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顿了顿,他又道:“当然,倘若咱们有高深的修为,留在这就另当别论了。”
“好,我离开,但我不要走远。”
清平公主蹙眉思索片刻,抬眼看着他道。
淮王点头,没有多言。
“云轻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乍然响起。
呵呵!来了,来了就好,也好她一网打尽!云轻舞熟悉这道声音,知其是血幻宫的人,于是,在看到一独臂老者与数十个身穿血幻宫服饰的人出现,丝毫没有露出诧异之色。
独臂老者阴狠的目光锁在她身上良久,方挪向醉月,讥嘲道:“绝门的实力老夫算是见识了!
“是吗?”醉月冷然一笑,道:“那倒是不知是哪个花重金,屈尊降贵到绝门下单了!”说着,她扬起手,袖中蓦地窜出一道绿光。
只听“嘶”一声响,一条细长的绿蛇如一道闪电,疾速飞噬向文长老。
熟料文长老神色不变,只是抬手轻弹食指。
一股锐利的劲风自指尖迸出,微小的声响中,那锐利的劲风直直地没入绿蛇口中。
劲风看似不强,却将那绿蛇击得直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身子不停扭动,再也没爬起来。
“既然知道我是你绝门的金主,还用如此毒物对付我,莫非绝门想坏了江湖规矩不成?”文长老淡淡道。
醉月紧紧地盯着他,眸中渐渐升腾起一丝怒意,突然道:“没忘记我们的目的,文长老最好别再废话。”
“呵呵!绝门?原来你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绝门中人,很好!”云轻舞勾起嘴角笑了笑,神态傲然道:“想杀我,就尽管出手,别再磨叽。”醉月看着她,眼里的恨与怒丝毫不遮掩:“云轻狂,我势必手刃你!”不待音落,她已腾空而起,向云轻舞发起了攻击。
看着眼前的一幕,文长老目光森寒,大手一挥:“上!”
“是!”
血幻宫众人高声领命,手执兵器加入到厮杀中。
沐瑾和月明泽在云轻舞与醉月交战那一刻,互看彼此一眼,握紧手中的剑,亦刺向了醉月。
眨眼工夫,原本安静下来的修罗场,再次响起刀剑碰撞声,惨叫声。
宫澈站在原地,眼神尤为挣扎,终了,还是没能忍住,提剑加入到厮杀之中。
不管黑袍人所言是真是假,这一刻,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不想少年出事,而且是在自己眼前出事。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云轻舞通过神识,确定醉月内伤严重,不管是沐瑾,亦或是月明泽,对付这女刺客绝对绰绰有余,于是,她身形变换,全力对付文长老和一众血幻宫弟子。
“一把年纪不知颐养天年,非得助纣为虐,既如此,我便只能送你上路。”
云轻舞言语浅淡,剑风却势如破竹,一扫而过,数名血幻宫弟子立时惨叫一声,大睁着眼重重地倒在血泊中。
剑锋染血,在云轻舞手中恣意舞动,立即溅起一片缭绕剑华。
凛凛剑华冲天暴涨,隐约间化成一柄巨大的光剑,在其看似云淡风清,实则悍然挥舞下,寒电霍霍,朝文长老怒斩而下!
这一剑,带着浩然之力。
这一剑,带着云轻舞对血幻宫为非作歹的极致憎恶。
“轰!”
空中传来一声爆响,只见空中血肉横飞,哪还有文长老的影子。
“文长老!”
未丧命的血幻宫弟子,齐望向漫天飞舞的血肉,眼里聚满悲痛。
“杀!杀了云轻狂,为我血幻宫死去的所有弟兄报仇!”
一道女子怒喝声猝然响起。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玉琴,也就是雪无痕当初拨给孟氏使唤的血幻宫弟子之一。
云轻舞看都没看她一眼,眼神一沉,催动体内真气至玉心,冷冷道:“为修炼邪功,残害无辜婴孩性命,此等罪孽,就是让你们死上十次百次都不为过。”她这话自然是对血幻宫弟子而言。
双眸黝黑,清透冷冽,深不见底,她挥舞着长剑,剑影追随着眼波流转,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宛若枝头上的腊梅零落,漫天而舞,却不是美得令人心折,而是诡异得让人不忍直视。
突然,一阵幽幽的箫声从百丈外的一片竹林中传来。
醉月闻声,脸色骤变,跟着剑风霍地一扫,提气就向竹林飘去。
“我去追,你们留在这帮助轻狂。”
宫澈与沐瑾和月明泽道出一句,催动真气,转瞬已飘远。
“你们没事吧?”仅剩下不到十名血幻宫弟子还在做垂死挣扎,云轻舞冷瞥他们一眼,然后看向沐瑾和月明泽。
两人相继摇头,沐瑾道:“箫声有古怪,宁王冒冒然过去,怕是凶多吉少。”
云轻舞蹙眉思索,手上动作却一刻都没停。
“我过去看看。”见最后一个血幻宫弟子“嘭”一声倒在血泊中,她淡淡道。
“一起。”
沐瑾,月明泽异口同声道。
山风吹拂,箫声幽幽,恍惚之间,竹林中阴阴的阳光,仿若被这骤然间响起的箫声蒙上了一层绿影,变得轻缓而飘渺起来。
尘世间的一切,在此箫声总也变得不真切了。
草丛中,碧竹上,不时传出细微的声音。
蛇,毒蛇,五彩斑斓的毒蛇,在那箫声中缓慢爬行着。
箫声幽幽,飘荡在空气中,如特酿的酒汁,散发出毒蛇们喜欢的浓郁气息,令它们甘愿为其沉迷,趴伏在地,缠绕在碧竹之上,静候主人的命令。“妖妇,你究竟想怎样?”雪无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落在一个女人手上。
记得那晚他离开宁王住的寝屋,还未等提气飘出院落,眼前瞬间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待他醒转,发觉身处一座山洞中,想要坐起身,又发觉浑身无力,半点真气都使不出。
绝门,绝门门主,一个没名没姓,容颜被一块面具完全遮住,只留两只眼和一张嘴在外的妖妇,不仅暗算他,还给他下了慢性毒药。
想逃,身上没力,就这么被困在山洞中好几日,直至今天被带到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竹林中。
“妖妇,我警告你,我血幻宫的事用不着你绝门插手!”雪无痕恨极文长老,不听他之言不说,还找上绝门,花重金下单,欲除去那人,此刻,他们的计划多半已经施行,就是不知那人可安好?
周身罩在黑袍里的绝门门主,身量纤细高挑,背对着他,持箫吹奏,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完全没做理会。
清凉的山风吹得竹叶发出沙沙声响,吹得她身上的黑袍飘然舞动,在她身上流露出的诡异气韵衬托下,仿若暗夜幽灵。
她很专注,连醉月走近都没有发觉。
“门主。”
醉月拱手行礼。
宫澈尾随其身后而来,当他看到雪无痕,看到黑袍人时,眼里毫无意外地流露出意外之色。他藏身在一块大石后,心中聚满不解。
绝门门主,黑袍人是绝门门主,雪无痕又是如何与其在一起的?
一个警告他不许插手云轻狂的事,一个提醒他云轻狂会在复选时遇到危险。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凝神静气,他朝周围仿若进入睡眠状态的毒蛇看了眼,额上禁不住沁出一层冷汗。刚踏入竹林,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却没仔细留意,跟在那女子身后,径直到了这里,此刻,被毒物围在其中,看着就令人瘆得慌。
箫声依旧幽幽,黑袍人站在原地,全然未理会醉月,宫澈两人。
半晌,箫音一转,婉约中带了丝柔媚,悠远之气,跟着又似鹰击长空,蓦地拔高,而后缓缓归于沉寂。
收起玉箫,黑袍人没有动,亦没有说话,似是依旧沉浸在自己所吹奏的箫声中。
“醉月办事不利,请门主降罪!”
醉月脸色煞白,抱拳单膝跪地,她知道门主此刻处于盛怒之中,否则,不会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不会周身散发出一股子萧杀之气。
“知道么?你的血幻宫算是彻底完了,自今日起,你……雪无痕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告诉我你此刻作何感想?”黑袍人斜睨醉月一眼,目中没任何情绪,慢慢的,她将目光移到雪无痕身上,对上他的视线,幽幽叹道:“说起来,血幻宫之所以会被朝廷清剿,全是雪宫主你自己导致的。”
雪无痕呆怔。
全死了,文长老,残余不多的血幻宫弟子全死了,他……自今日起,血幻宫就剩下他一个光杆宫主。
而她,没事,她活着,好好地活着,他是该欢喜,还是该恨,该愤怒?
“我是不是孤家寡人,用不着你这个妖妇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用和我在这废话!”
敛起心绪,雪无痕咬着牙道。
“闭嘴,你算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与我绝门门主这么说话!”醉月听他辱骂自家门主,抬起头,怒目而视,冷声道。
熟料,在她音落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铺面袭来,立时,她被那股子力量从地上铲起,向后飞了出去,“咔嚓嚓”一阵碧竹断裂声响起。
黑袍人幽叹口气,道:“门中人不懂规矩,还望雪宫主莫恼。”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雪无痕:“我没想过拿你怎样,只是要让你看清楚一个事实,血幻宫因何而灭,又是被谁所灭。”
“妖妇,我说了血幻宫的事用不着你管,现在,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来日我必杀了你。”
雪无痕眸色冰冷,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杀你的。”黑袍人若有所思地深望他一眼,然后身形一闪,如鬼魅一样,将宫澈从大石后拎出,至于她如何返回原地时,其动作实在太快,快到雪无痕根本就没看清楚。“你是绝门门主?”宫澈被黑袍人钳制在手,心中虽然发紧,但俊脸上的表情却还算镇定。
“明知顾问。”
黑袍人轻吐出一句,跟着探身上前,凑在他耳畔,用极其微小,带着丝深意的声音道:“你竟然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她声音嘶哑,如锯齿一般,宫澈闻言,定定地看着她,淡淡道:“朝廷要剿灭血幻宫,而我只是看到血幻宫余孽,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呵呵!尽本分?”黑袍人身上气息变化,伸手就给了他一掌。
因为这一掌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宫澈并未有所防范,左肩生生地挨了一击。
黑袍人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全身化作一团黑云,再次袭向他。宫澈手中长剑挥出,迎上她的攻击。黑袍人身子疾旋,仿若一阵黑色的龙卷风,猛扑而下,完全没把他的剑风看在眼里。剑风霍霍,打在她疾旋的身子上,劲力一消解不少,而她的身影却片刻未停,转瞬就扑倒了宫澈面前。
宫澈向后飞去,催动真气至剑风,顿时,强劲的剑气狂涌而出,同时,他手中的利剑,向黑袍人直刺了过去。
黑袍人见状,身形倏然翻转,竟凌空变换身形,头朝下,双脚朝上,但手上招式丝毫未变。
招招凌厉,攻向宫澈下盘。
宫澈剑法不错,宛若银蛇舞动,攻向黑袍人的双腿。
黑袍人身形一转,嘴里发出嘶哑的笑声:“不错,修为大有进步!”宫澈不解她话中之意,这个时候也没工夫去多想,就见其脚尖在他的剑尖上轻轻一点,身子如同离弦之箭,向远处疾飞而去。
“小子,有本事就追上我,咱们好好比试一番。”
宫澈朝雪无痕瞥了眼,见其衣衫蜷缩在地,双目闭阖,根本就没抬眼看他,于是,也没多做理会,迅速追向黑袍人。
“咔嚓”一声响,一根成人拳头粗的碧竹向他飞了过来。清风阵阵,碧竹速度很快,宫澈挥剑,“轰”一声爆响,那碧竹顷刻间化为屑沫,飘散于空气中。谁知,就在这时,又飞过来数根碧竹,宫澈的瞳孔倏然收紧,只觉那一根根碧竹犹如一柄柄森寒之剑,朝他怒劈而来!剑气恢弘,如神龙现世,威力强大到令人不敢谛视。
就算是重山在前,也势必被它们如破竹般劈开。
宫澈察觉到这一点,深知自己处境不妙。
只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惊慌,顾不得思考,一根碧竹就朝他心口位置袭来,电光火石间,他身形一扭,险险避了开。
巨力汹涌,连环出击,宫澈双脚一跺,身子如大鹤飞起,凌空挥剑,身下袭击的碧竹“噼里啪啦”一阵响,全被他斩的七零八落。
“告诉我,你之前那句话是何意?”宫澈落于地上,握紧手中的长剑,目光深沉,凝向数丈外而立的黑袍人。
黑袍人与他四目相对,反问:“我当时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他真的会对我……”后话他没道出,黑袍人冷哼一声,道:“信不信随你,不过,你别到时后悔就好。”后悔?他想后悔也不会有机会,今天若有可能,她不介意帮他除去那个小丫头!
“我……”
宫澈嘴角噏动,不知该说什么,黑袍人这时眸光一闪,扬手就朝他发出一掌。
“你……”口中鲜血喷出,宫澈没想到会偷袭自己,没想到对方明明不是要真得对付他,却一而再出手伤他,这是为什么?
后退数步,他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竹林外,云轻舞看着眼前碧竹上缠绕的,以及草丛中花花绿绿的毒蛇,目中神光一凛,掏出三颗散发着冷香的药丸,给沐瑾和月明泽各一颗,自己服下一颗,道:“服下。”沐瑾,月明泽自然有留意到那花花绿绿的毒蛇,他们没有多问,接过她递来的药丸,想都没想直接塞入口中。
“走。”看到他们服下药丸,云轻舞率先提气飘进竹林。
也就在这时,诡异的箫声扬起,行进中的三人受到无数条毒蛇攻击,最为不可思议的是,有两条大蟒的攻击力特别强悍,不过,云轻舞三人并未吃亏,且剑气霍霍,将那些袭击他们的阴冷玩意全斩杀了。
然,箫声不止,那些个阴冷玩意儿又如何能杀尽?
“这箫声竟能控制这些毒物,看来吹奏之人必是大有来头。”沐瑾道。
云轻舞颔首:“我怀疑兽群出现,也与这奏萧之人有关。”
“可兽群出现时,并未听到有箫声响起。”月明泽提出疑惑。
“驭兽技能有很多种,不一定只靠箫声掌控。”云轻舞边挥剑斩杀四面暴起而来的毒蛇,边语声轻缓道。沐瑾朝她看了眼,问:“你也能驭兽是不是?”云轻舞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略懂几种兽语,至于这阴冷的玩意,我看着就恶心,也就未想过掌控它们。”
“箫声停了。”月明泽拧眉:“怎突然间就停了?”
“先别管这个,找到宁王当紧。”云轻舞说着,提起真气,脚尖在地上轻一点,与沐瑾,月明泽二人腾空而起,穿梭在竹林中,寻找着宫澈的身影。
山川灵秀,万物滋长茂盛,竹叶婆娑,碧气森然,仿若将天都染绿了一般,景象尤为奇幻。
黑袍人打伤宫澈,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身形一闪,绿意茫茫,瞬间不见踪影。
未杀他,只是将他打成重伤,这是黑袍人给他的教训么?
宫澈脸色煞白,手捂胸口,跌跌撞撞地走在竹林中,他边走边沉思,却与数日前那晚一样,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黑袍人为何与他说那些话,想不通江湖上神秘的绝门门主,怎就与他扯上了关系?
“不错,修为大有进步!”忽地,他脑中跃出这句话。
停下脚步,他背靠一根碧竹坐在地上,许是身上的伤势实在过重,甚至一歪,他侧卧于地,脑中思绪却翻转不停。
黑袍人是如何知道他的修为有进步?
黑袍人,妖娆妩.媚的红衣女子……
她们……她们是同一个人……
可能吗?
声音不像,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也不像,可是,她们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黑袍人又如何会知道他的修为有进步?
地上潮湿得很,他躺着不舒服,挣扎着起身,再次跌跌撞撞前行。
宫澈告诉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绝门门主和红衣女子是否是同一个人,搞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
最为关键的是,他要弄明白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
他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之感,一点都不喜欢。
脚步踏过之地,杂草细竹被他踩得甚是凌乱,云轻舞三人在竹林中寻找着他,陡然间看到凌乱的打斗痕迹,看到踩踏凌乱的杂草丛,看到宛若湘妃竹上泪斑似的点点血渍,三人目光闪了闪,不由顺着那踩踏过得杂草细竹印,加快速度寻去。阳光西斜,天色渐暗,竹林中葱郁的绿意浓得几乎难以化开了,一抹东倒西斜看似要跌倒,又缓慢稳住身形的人影豁然跃入他们眼帘内。
月明泽看清人影,启口道:“是宁王。”
他声音不小,宫澈多半是听到了,只见他缓慢回过头,看到是云轻舞三人时,嘴角艰涩地牵起一抹弧度:“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