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莯山下,茅草小屋一座,青菜地三分。
阳光和煦,花开篱笆一围,桂花酿一壶。
人生,美啊!除了,今天!
我倚在小院那摇摇欲坠的门框上,一手扶额,一手拎酒。阳光明媚的今天,我本该是一如往常的赏云、赏风、赏山、赏湖的,只因出门前忘了给自己算上一卦,奈何沦落到与一只衣冠禽兽大眼瞪小眼啊!
人生,怎个如此难测,我万分费解。
还在自我感慨之际,便听见衣冠禽兽那咬牙切齿,却充满喜庆的呼声:“真真……被我寻到你了!”
我心底叹了口气,暗暗思量:此刻倘若被禽兽捉回去,必定会落个拆骨剥筋,不得好死的下场。可若殊死搏斗一番,可能会死的更惨,毕竟此时的我,却是连禽兽的一根羽毛也斗不过的。逃是肯定逃不过的,我那两条小腿儿如何能比上他那火凤羽翅?如今之际,为有“装”。
思量至此,我立刻装出一副迷茫而无辜的表情,变身小媳妇,放下我的小酒壶,整襟、低头、垂眼,左右手在胯部相合,轻蹲身,飘飘然、很温柔、很端庄给禽兽道了个万福,“敢问这位公子,至奴家而寻何人?”
半天不见禽兽答话,我从眼角偷偷打量了下他,只见禽兽黑着一张脸,额头青筋突突蹦得欢快,眼里却流光溢彩,如西天云彩。以我对这禽兽的了解,他在酝酿愤怒……
我继续装……
片刻的宁静后……
只听见禽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从嘴里挤出阴森森的几句,“小霖儿,你可知这百来年来,我找的你有多苦?你又可知,你现今这副小模样,又有多伤我的心?”
听此言,我即如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但依旧保持那甚为娇弱的小媳妇样儿,一手抚胸,拧眉,杏眼含上一包泪,欲泣而止,“这位公子,奴家与你素不相识,你莫不是寻错人了?何以来怪罪我伤你心?。
“寻错人了?”禽兽冷笑三声,“你以为你炼化内丹,洗髓隐气,幻化模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抬眼望了望这幅风雅修长,华光如月的身影,我确实是甚为困惑,如禽兽而言,我已然做到神、气、形俱变,禽兽如何认定我就是我?
但我仍毅然决定一装到底。我把泪从眼眶中挤了出来,两行清泪,摇摇欲坠,说不出的凄婉,“公子,你说些什么,奴家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乐霖儿!你不要给我装傻!”禽兽上前握住我的双臂,激动的说。
我吓了一跳,啊呀,这在大门口啊,来往那么多村民,被瞧见我这个寡妇和个俊俏公子拉拉扯扯,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还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的。
于是,我挣脱开禽兽的两臂,快速的退回院内,再向禽兽道个万福,“公子,奴家是清白人家,现如今你站在我门前与我纠缠甚久,若被往来四邻看见,便是毁了我的清誉,让我今后可如何做人?奴家真是不认识公子,也听不懂公子你说的话。请你走吧,不送!”
“砰”的一声,我慌张的关上院门,连我的小酒壶也顾不上,赶紧逃回屋中,安抚我那小心肝。
但一转身,就撞进一个温暖怀抱里,我着实吓了一跳。好个禽兽,真真禽兽,居然用法术强闯民宅,强抱民女。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妖王处告上一状,但那是后话。现今,为了我的清誉,妖王名誉,迅速逃开这个怀抱才是真理。
于是,我开始挣扎。
“公子,放开我……”
禽兽紧紧搂住我,那么大力,全身僵硬,像是努力克制情绪,他的脸伏在我的肩上。
我不断挣扎……
突然,感觉到脖子处有些湿润的感觉……
这感觉如利箭狠狠的扎入我的心口。
在妖界,路人皆知,当今妖界太子,实乃纵横古今第一宠儿,横霸千年的第一霸王。而今,却紧紧的搂着我,在无声哭泣。
原来,他也会流泪啊……
我停止了挣扎,还伸出手,好心的拍拍他的背,为他纾解情绪。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狂喜的,也是惋惜的。喜的是,妖界太子这如此不勘一面,被我撞见,今后定要以此好好拿捏这只禽兽。惜的是,没有水月镜花在手,不能影录下此情此景,日后若是禽兽坚决否认,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禽兽只是无声的拥着我。
过了许久,才放开我。
凤眼那么恶狠狠地瞅了我一眼:“乐霖儿,你还想装吗?”
我心里一颤,好个禽兽,功力更进一层,如今已然学会装可怜,用眼泪来试探我。
我讪讪笑了两声:“公子,奴家可是循规导矩之女子,真听不明白公子说的什么。”
开玩笑,想当年在妖界,若太子是禽兽,我这只兔子精那便是禽兽不如,比起厚脸皮,决不会屈人之下的。
我就不承认,你奈我何?
禽兽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正要发做,但却又好像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当年我赶到洗髓池,找不到一点你的气息,我还以为你已经……”禽兽顿了顿,无比可怜望了我一眼,说道,“我寻了你寻了快两百多年了……”
“公子,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极度无奈的说,“我叫桂娘,我只是个凡人而已,不过二十芳龄,怎么可能是公子寻了两百多年的人?”
“你就是她!”禽兽无比肯定,两眼光芒坚毅。
我详怒:“公子何以肯定我就是那个她?”
禽兽仔细的端望着我,许久才缓缓的说道,“那个她……是我的娘子,我们恩爱无比,情比金坚,爱比海深,但两百年前她消失了……”禽兽凄惨一笑,“很多人都和我说,我的娘子已经死了,可我不相信,我上天下地,寻遍三界,终于寻到了你。”
我咬牙切齿,怒极。好你个禽兽,居然占我便宜,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我成为了他的娘子?
“我与她是结发夫妻,情到深处方知浓……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她的。”禽兽望着我眸子,深情得可以渗出水来,可我分明、分明在那其中,瞧见捉弄人的笑意。
我脊背一阵寒意腾升而起。
“公子,我不是你的娘子。我从小在缭莯山长大,如今已守寡多年。我一直安分守己,你莫要害了人家啊!你那个娘子你去别处寻去吧!”我咬牙,怒道。
禽兽忽然长叹一声,目光悠悠远远地望向窗外:“唉,娘子,想必是你投胎转世之时喝多了孟婆汤,忘却了和我的那些前尘往事。”
我怔住了。
禽兽回过头,眸深悠悠:“娘子,你忘了为夫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想起我来。”
我彻底怔住。
禽兽再接再厉:“其实,孟婆汤也是有解药的,只要你和我*一番……”
我终于暴发,随手抄起扫帚就向禽兽打过去:“打你个登徒子!不要脸!”
我的扫帚没有打中禽兽,他“嗖”的一声就消失了,而他那贼笑声却飘荡在空中:“哈哈……哈哈……,我的小娘子啊,你莫要兴奋啊!为夫去去就回……”
兴奋你令堂!兴奋你祖宗!
那贼笑声如风般呜呜咽咽地刮进了我脑子里,被刻意遗忘的往事竟被刮的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