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幽默反反复复都在思考程清璇的话。
妈妈说,我教会了你如何被爱,却没有教会你如何去爱。
幽默仔细想了想这句话,老实说,一开始听到这句话,幽默心里是有几分抱屈的。可当她静下来,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放空,这些年的经历便像是书本在翻页,一页页掠过。幽默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似乎的确如她妈妈所说的那样,永远都在一味的接受别人的爱,却没爱过别人。凭心说,始宓的欺骗,真的就那么难以谅解吗?未必如此,她只是太矫情了,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说到底,他的欺骗是不得已。他用九年的时间去编织这个谎言,为的只是陪在她身边,只是想要打开她的心扉,帮她从小时候的阴影里走出来。
想明白这一点,幽默心里忽然一阵绞痛。
默默深情,最是让人动容。幽默心不是石头做的,真的想明白了一切,她便会站在始宓的角度去思考、去看这一切的发生。当换位思考后,幽默才明白四年多年自己的做法有多寒人心。
她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得到一个好男孩如此深刻的爱?
有这样一个人爱着自己,她不知珍惜,却矫情做作,还轻易地答应了别人的求爱。
幽默,你是不是脑子灌水了?
幽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长腿伸出被子,两条腿将蚕丝被卷住,身子在床上滚了一滚。“啊!”幽默坐了起来,胡乱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床头柜八音盒旋转的变幻不定的彩色灯光下。
脑子里,倏然回响起儿时陪伴了自己无数个夜晚,直到进入梦乡的音乐声,幽默的心更加堵得难受。
“哎…”
莫名其妙叹了口气,幽默摸到了床头柜八音盒旁边的手机。幽默打开手机,打开qq软件。她找到添加好友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下一秒,幽默按下一串数字。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个人的qq号,却没想到,那些数字就跟熟烂于心似的,都不需要想,便能闭着眼睛打出来。
幽默盯着搜索栏上的数字愣了愣。
她竟然还记得始宓的qq号。
幽默纠结了几秒,还是点击了搜索,很快就跳出来了始宓的qq账号。始宓的头像是一片白色,白蒙蒙的一片,上面似乎飘着雪,他的qq昵称也变了,不再叫哑哑无言,愛字无声,而是叫做‘25’。就是很简单的阿拉伯数字25。
幽默想了很久,也搞不明白始宓qq号的含义。
她手指在添加好友栏停了许久,最后丧失了点击的勇气。
将手机仍在床上,幽默仰着躺下,心跳有些打鼓。
到底要不要重新添加他了?
当年是自己将他删掉的,现在又主动加他,会不会被他说是厚脸皮。
转念一想,当年自己还小,一时气愤删了他,想必始宓会理解的吧?心里做了许多准备,但幽默就是没有勇气点击添加好友,她在床上连翻打了几个滚,最后还是颓废地爬了起来,闭着眼睛,找到手机。
“我就闭着眼睛,如果一步不错的添加了他,那就是…就是缘分!”幽默紧闭着眼睛,非常熟悉的解开手机屏幕锁,然后指尖在qq软件里点了几下,添加好友的步骤她刚才做过一遍,此刻全都记得。在搜索栏的大概位置点了点,幽默也没管点没点中,就在手机屏幕下方输入数字,始宓的qq号只有七位数,幽默点了七下,然后点击了搜索。闭着眼睛等了两秒,幽默手指在屏幕中间使劲一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幽默的指尖便顿在了空气之中。
她紧闭的眼睛微微虚眯开一条缝。
紧接着,幽默便看到手机页面上显示:等待对方验证。
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紧接着幽默心跳如雷打。
她猛地一下子将手机扔到床尾,然后摔在床单上,用蚕丝被盖住自己的脸。
要是始宓看到了验证消息,却选择拒绝她添加好友的请求,那该多丢脸?幽默一边催眠自己快些睡觉,另一边,两只耳朵却在被单里面竖起,试图听到些什么动静。
幽默这样等啊等,一直等到睡着,也没有等到始宓的消息。
。
夜里,始宓简单地洗了个澡,他穿上柔软的睡衣坐在卧室里的躺椅上。将睡衣袖子撩起,幽默将那黑色的烫伤药涂抹到手臂跟手背上,屋子里开着暖气,只穿着一件睡衣坐在躺椅上,倒也不冷。那烫伤药火辣了皮肤一阵后,便变得冰凉,又约莫过了几分钟,便变得温润。
这烫伤药,跟一般的烫伤药很是不同。
始宓等待烫伤药干的时候,便拿着手机刷微博和ins,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手机落在厚厚的暖黄色地毯上,无声无息。
早上醒来的时候,始宓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躺椅上睡了一觉。
他坐起身,扭了扭脖子,才觉得浑身难受。
想到幽默的嘱咐,始宓又将烫伤药抹了一遍,这才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这些年,他已经戒掉了登qq的瘾,以前用qq是因为幽默喜欢用这个联络他,自从幽默删了他以后,始宓再也找不到使用qq的意义了。
一大早,他又浏览了遍ins,见又一个国际艺人新奇的偶像歌手关注了自己,便也点击了关注。
始宓退回ins,又打开清理垃圾的软件,将垃圾扫描了一遍,始宓清理了多余的垃圾,就又看见软件提醒可以卸载掉长期不用的软件,省的占了内存,而那久不用的qq,自然名列前茅。
始宓看着那个红色的小企鹅,眼里闪过浓烈的怀念。
似乎只要点击了卸载,他与幽默之间的关系,便真的断了。
这真是比剪短三千烦恼丝还要真实的感触。
始宓犹豫了许久,却退回垃圾清理软件,点开了qq。点进去的时候,竟然因为许久没用,提醒他要升级,始宓想着反正也不常用,就点了以后再说。他本来没打算这一趟上qq来会有所收获,结果,却令他惊讶。他看着那个小喇叭不停地闪烁,提示有人在加他。知道他这个qq号的人,全世界只有那么一个人,就连始不渝都是不知晓的。
所以看到喇叭闪烁,始宓的心也就会跟着加速跳动。
是她么?
抱着忐忑却又不安的心情,
,始宓点开了喇叭。
跟着,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头像,那用户的用户名却依旧熟悉,仿若熟悉到了骨髓血液里。
默默含情。
真的是她。
幽默不知是在何时换了头像,她现在的头像是一个小鸡仔,很萌的那种小鸡仔,小鸡仔的头顶上顶着一碗面,看上去有些啼笑皆非。确认了添加自己的人是幽默后,始宓心里的忐忑散去,不安散去,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来。
她突然加自己,是为何?
胳膊还在轻微的疼痛,那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始宓,昨天他受过伤,而那个本该讨厌的她的人,却撇下自己的男朋友,奔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给他买烫伤药。
本来已经在心里烧成灰的执念,又一次萌芽生根。
“你这是在逼我对你放不下。”
始宓点击了同意。
他迟迟没收到幽默的消息,这才穿上衣服,梳妆整齐,准备去今天的活动现场。
他有一个外国男演员朋友最近参演了一部国产电影,电影正巧是今天上映,而始宓也有幸收到了那位朋友发来的首映礼邀请函。两人关系一向不错,始宓自己会赏光。
。
接收到幽默的消息的时候,始宓已经坐上了去首映礼现场的车上。他坐在并不宽阔的车厢内,身上穿着黑底白色竖纹的风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麦色围巾,让那一张脸看上去不过分冰冷。
手机叮咚响了下,始宓便迫不及待地用左手掏出兜里的手机。
点开qq,看到了幽默发来的消息。
默默含情:…
始宓歪歪头,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有时候,省略号可包含了千言万语,始宓不问清楚,难免会想歪。
25:你的电脑终于开机了。
当年幽默删了始宓的qq,却撒谎说忘了开电脑,才没看到他发的消息。这事,始宓可一直记得。
见到这话,另一头还窝在床上,不想去上学的幽默直接呆了。
这人是在挖苦他?
幽默忽然没了敢回复始宓消息的勇气。
见幽默久不回消息,始宓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好不容易打破了尴尬关系的两人,再度陷入僵局。
幽默盯着手机发呆的时候,始宓又发了一条信息。
25:你有没有好奇过,在你未开电脑的时间内,我给你发送过什么消息。
幽默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那牌子,再次意识到当年的自己有多矫情愚蠢。
默默含情:发过什么?
始宓想了很久,只回了一个微笑的脸。
始宓没有告诉幽默自己到底发过些什么内容,他自己翻看记录,见到了很多年前自己的信息。在幽默删掉他以后,在明知道自己的信息再也发送不出去的情况下,始宓仍然给幽默发了两页的内容。
2096—5—6日。
哑哑无言,愛字无声:我不是有意骗你,我也想以男儿身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可我害怕见到你失望厌恶的脸。第一次有印象的碰面,你站在我家玫瑰园里,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明明长得很漂亮,脸上却没有笑容。在你跟哥哥在公园里玩耍的时候,我注意到每当哥哥靠近你的时候,你都会害怕地往后退。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你。在那个年纪,在明知道你不喜欢跟男孩子玩耍的情况下,尚年幼的我,唯一能想出来的接近你的法子,便是扮作女孩的模样,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多想告诉你,我姓始,叫做始宓,是从小就被告知长大后要娶你的男孩子。可我害怕一开口就露了真相,害怕你知道我是男孩子后就再也不会理我,所以我选择一字不言。可你却把我当做了哑巴。
我做了九年的哑巴,那感觉并不好。好多次,看着你经期肚子疼,疼到额头冒汗,我想安慰你,都害怕会露出马脚。看到你挽着我的手臂,笑着说你喜欢那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我多想告诉你,我也可以做你的太阳,做你一个人的太阳。可是我不能说话,在你的身边,我注定只能是个哑巴。
你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子,那该有多好。所以我想着,或许我撕开我伪装的表面,让你认识真真正正的我,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尽管你会断时间抵触我,但应该不会彻底跟我断了关系。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个正常人,在你难过的时候出言安慰你;在你笑的时候,也跟着笑出声;在你哭的时候,也陪着你哭;在你说你喜欢别人的时候,可以发着脾气大肆咆哮地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默默,我知道欺骗了你是我的不对。
但是我控制不住想要陪在你身边的想法,更是控制不住喜欢你的那颗卑微的心。
…
这一段话,始宓分了五条发达出去,每一条信息的后面都有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醒着,这些信息都未发达成功。
2096年5—15日。
我猜,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就是一只苍蝇吧,所以你看我才会用那种厌恶的眼神。
2096年5—16日。
默默,我走了。
2096年12—24日。
今天是平安夜,这里好热闹,但我一个人。
2096年12—25日。
我去圣诞树上挂了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希望我可以忘了你。
2097年4—28日。
默默,十八岁,生日快乐。我今天去吃了一块蛋糕,我从来就不爱甜食,我吃的很开心,开心到胃疼。
2098年8—24日。
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大概是工作久了,胃更加痛了。
2098年12—13日。
我又来了巴黎,巴黎又下雪了,我看到有人站在街头便利店门前接吻,但她不是你,他也不是我。
…
“augus,到了。”司机将车停在剧院的门口,助理出口提醒始宓。
始宓将手机锁屏,这才钻出车厢,将自己俊美无俦的脸展露在千百只闪光灯下。在镜头下,始宓的脸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超模在镜头前,大多是酷酷的,很少会开怀地笑。
始宓迎面跟好友加斯帕拥抱在一起。
。
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电影还没有开始,主持人在上面和悦气氛,一众演员都站在台上,穿着华服,在主持人幽默的语风带动下,现场很是谈笑风生。始宓走到第二排,刚坐下,就看到自己左侧位置顺数第三个位置上的潘艾。
今日的潘艾显然也精心捯饬了一番,黑色的经典西装穿在身上,很是衬他的气质。跟他相比,始宓就穿得休闲许多,但耐不住人长得帅身材好,穿什么都帅气逼人。
潘艾也注意到了始宓的存在,两个人朝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很快电影开始,电影是大制作,一众演员也是演技不俗,表演可圈可点,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剧情演技制作俱佳的好片子。看完了电影,始宓并没有在现场停留,他直接去了后台,找到加斯帕。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加斯帕还要出去给粉丝签名。
告别了加斯帕,始宓便一个人呆在后台,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一道略有些低哑,却不失女人味的声音。
“潘导,那天晚上你爽我约,今天是我处女电影首映日,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聚聚?”听着声音,好像是这电影的女主角安灵。
始宓摸摸鼻子,躲进了一个黑色的帘幕后面。
高跟鞋敲打在鞋面,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始宓借着身高接受,微一垫脚,就看到了外面那女人的样子。的确是安灵,她在打电话,涂抹着蓝指甲油的手指玩弄着一缕发丝。
“没空?”
“我听说你正在替下部电影谋角,不知道灵灵的表演可入得了你眼?潘导若是有空,不妨我们约个时间仔细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