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只能指望强盗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现在曲曾仁就朝着佟国用说道:“佟老板,大家是信得过你们佟家才跟着你到登莱来跳火坑,现在咱们想要从火坑跳出来,恐怕就只能找柳少合作了!”
佟国用都怀疑这道诏旨是柳鹏请下来的,毕竟这道诏旨对柳鹏太有利了。
但是他在省里与京里的关系都明确告诉他这道损人不利己的诏旨绝对是衡王府的手笔,既然衡王府不给辽东汉子活路,就别怪辽东汉子使下三路的招数了:“对,咱们找柳少合作,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反正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只要能对付衡王府,无路可走的辽东粮商打定主意要跟衡王府的一切敌人合作!
而同样被逼上绝路的还有邢达,邢达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道诏旨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他朝着身边的周杜达骂道:“你们衡王府是不是猪脑子?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善后!”
周杜达倒是在一旁给邢达赔罪:“邢老爷,您行行好,好人做到底,再帮咱们衡王府一回,再说了,这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确实是请求过严查禁海,但是那可是今年八月的事情,当时不是有很多辽东的商船要来山东吗?”
周杜达苦口婆心地说着这道诏旨的前因后果:“所以我们王爷当时认为我们东三府完全可以自己应付过去,辽东的商船来了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所以才上了题本。”
“结果王爷给司礼监上的题本一直都是音信全无,当时我们王爷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哪知道现在这道圣旨现在突然就发下来了,打得我们都措手不及!”
如果这道诏书是八月下来的,那对于衡王府来说可以说是天大的利好,可以把辽东的米豆拒之门外,可是现在时机完全不对,等于彻底抄了辽东粮商的后路肯定会把辽东粮商给逼得狗急跳墙,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至于这道诏书为什么会拖到年底才颁发下来,邢达倒是明白官僚机构的流程到底有多么繁琐,别说是一拖几个月,就是一拖几年的事情邢达都见识过几回,估计这道诏书在司礼监与内阁、六部之间进行一段漫长的公文旅行,发下来已经是事过境迁。
因此邢达当即问道:“这道诏书既然是你们衡王府请下来的,那你们衡王府能不能把这道诏书重新请回去!”
周杜达只能摇头说道:“邢老爷,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这诏书等于是陛下金口,君无戏言,哪能朝令夕改,再说了,就是我们想把诏书收回去,恐怕省里与登州府也不同意啊!”
邢达知道省里的官老爷得到这份圣旨的时候,那真是个个欢欣鼓舞,都觉得东三府的问题可以迎刃而解,这等于是山东不花一文钱就弄到了近百万石米豆,为此省里得到诏书以后立即派了两员精干道臣到登莱两府坐镇督办禁海事关。
因此即使衡王府想把这道诏书收回去,省里肯定也不会答应,一想到这一点,邢达越发觉得吃力:“这样的话,咱们在莱州府恐怕就要真刀真枪地跟龙口干一场硬仗了!”
周杜达也知道衡王府在这件事犯了致命的问题,他只能帮衡王府尽量弥补:“我们王爷与世子都说了,只要跟龙口真刀真枪干一仗,邢老爷想要什么都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一切兵甲器械都帮邢老板备齐了!”
邢达却是摇摇头说道:“我的要求也不要高,就是下次你们衡王府再搞这样的突然袭击,好歹要通知我一声。让我有点准备好不好!”
邢达肯这么说,周杜达认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这道诏旨的时候来得太不合适,京里的官老爷也太胡闹了,别说是邢达,就是衡王爷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直接就把辽东粮商逼到柳鹏的贼路上去,因此他只能说道:“邢老爷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最好不过了!不知道您接下去怎么处置之事?”
邢达杀气腾腾地说道:“那自然是给柳鹏这贼子一个教训了!”
而这道诏旨对于青州府的官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意味的改变。
因此作为青州府的头号缙绅,钟羽正神情严肃地说道:“用韦老弟,你觉得……”
“抱薪取火,无济于事,还好赵巡按已经答应提荐柳鹏柳树县丞,咱们青州府总有点希望。”
跟钟羽正说话的这位是青州府的另一位顶尖缙绅曹珖,字用韦,是一位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曾经做过户部主事、兵部武选郎中、职方郎中,引退之前还做过一任河南参政,在登州声望虽然不如钟羽正,但就功名而言却不比钟羽正逊色。
益都曹氏曾经家道中落,被亲戚姜氏收养,所以一度改姓姜氏,但是到了万历年间,曹氏家门大兴,一门兄弟三进士成了青州府的千古佳话,所以才能改回曹氏。
他们的大哥曹璜是万历八年的进士,曹璜一中进士曹家兄弟就改回了原姓,而到了万历二十九年,曹珖与他二哥曹琏同科中了进士,青州曹氏立即成了青州府第一等的豪门势族。
只是曹珖虽然一度做了河南参政,但是官场到处都是火坑,曹珖一时不备没跳出来,被迫冠带闲住,但是他们家毕竟是一门三进士,在青州府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衡王府这一回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所以钟羽正与曹珖这两个青州府的缙绅才能谈得如此投机。
“赵巡按肯提荐柳巡检那就好!”钟羽正连连点头:“只要招远县丞的位置能跑下来,咱们青州府就能多活数万人。”
只是说到这,钟羽正又有点难堪,但是他不得不重复自己的思路:“用韦老弟,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位柳鹏柳巡检,我也知道这位柳巡检横行不法,是豪侠巨盗一流的人物,但是青州赈济已经是非柳少不可了!”
“用韦老弟可以看不起我这张老脸,但是咱们青州府赤地千里,数百万生灵坐以待毙,除了指望柳鹏这样的游侠儿还能指望谁!”
曹珖连连摇头道:“老前辈说笑了,您走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要多,您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现在衡王府把粮道一堵,除了官府的赈济粮食之外一粒米都进不来,确确实实是非柳少不可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以同年之情请赵巡按出面提荐柳少。”
曹珖、曹琏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而山东巡按御史赵日亨也同样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而在大明官场最讲
究同年之情,所以曹珖跟赵巡按一直有着非常亲密的往来。
今年山东赈济第一批米豆分配下来的时候居然没有青州府的份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衡王府在从中捣乱,但是曹珖第一时间就以同年与青州缙绅的身份写信给赵巡按,为青州府争取到了几千石米豆。
而衡王府虽然把青州府的各种粮道都堵住了,但是曹珖仍然是四面奔走,从省里先后要到了几宗赈济的米豆,而衡王府虽然到处下狠手,但是对于省里拔下来的赈济米豆却还是不敢动手,所以曹珖可以说是给青州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而这一次赵巡按肯提荐柳鹏,同样是曹珖这位老同年出了大力,赵日亨才肯题荐柳鹏,现在曹珖虽然对柳鹏还是抱着一种猜疑的态度,但是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现在只要能把米豆运进青州,别说是柳鹏这样的不法之徒,就是乱臣贼子我都认了!”
实在是情况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益都曹氏是小宗,人丁不旺,曹珖这一支一度到了改姓姜氏的地步,但是并不代表曹珧要救济的人就少了。
人生过往,谁没有一帮亲戚朋友同乡故旧,何况钟羽正已经开始收容宗族亲近逾千家,曹氏作为青州府的一流名门不能比钟羽正压过太多,因此也在收容宗族故旧。
只是衡王府把粮道都截断以后,这样作的代价就太高了,曹珖家中的存米已经荡然无存,而前来投奔的亲戚朋友却是越来越多,偏偏曹珖还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只能企图从市面弄到廉价的米豆。
但是现在青州米价是十两起步,益都曹氏一门三进士,几十年宦浮沉浮也算攒下了不少家业,但是遇到这样的米价也是痛不欲生,虽然咬着牙从市面上买了几十石,但是这米价实在太高了,曹珖现在只能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柳鹏身上了。
说到这,曹珖就是愤愤不平地说道:“现在咱们青州府一石米要十两银子,而且很多时候还不止十两银子,而在登莱两府有着数十万石无人问津的辽东米豆,结果倒好,连一粒米都没法运进咱们益都,大明法度如此,真是千古怪事,官府靠不住,王府靠不住,进士也靠不住,如今只能指望一个强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