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夫连季用脚指头想想,都能想到德军会怎样开始今天的战斗。
天已经亮了,德军的大量炮弹随时都能打过来。目前有超过五千名苏军士兵,坚守在这座面积达十二平方公里的城区内。平均每平方公里有四百人,如此高的人口密度,一定会在炮击中伤亡很大。
苏军尽量的挖坑,能取得怎样的防炮效果,拉夫连季没有更大的幻想。考虑到昨日的情况,或许一些部队部署和河畔,能很好的躲避炮击。
拉夫连季落实了自己的想法,半数的部队聚集在河畔公路附近,甚至有些濒临河畔。时间正值夏季,河水温度适宜,以至于一些士兵执行了这个命令后,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准备。那便是一旦德军针对河畔攻击,那就跳进水里,以水的缓冲躲避伤害。
拉夫连季的如意算盘正是如此,早晨五点,他吃了两个土豆,拎着冲锋枪,把指挥部也搬到河畔。
他是绝对不会在二十九日撤到河对岸的,同时,河对岸的两支独立团,也得到损失准备增援的命令。瓦西里耶夫和梅德韦杰夫的部队在昨日的作战中伤亡微乎其微,一旦战斗变成步兵巷战,乘坐木筏和炮艇增援的他们将成为强大战斗力!
然而,谁能想到德军的第一轮火力攻击并不是炮弹呢?
就在早晨五点半,十架FW190战斗机升空作战。它们都是可挂载小型航空炸弹的型号,这番特种作战,每一架战机都挂载了一枚100kg的航弹。
仅就装药量而言,一发150毫米榴弹炮装填六公斤TNT,一枚100kg航弹却是五十公斤TNT。航弹不必承担发射膛压,装药量自然大,其威力也更加恐怖,以至于那些难以被炮弹炸毁的混凝土建筑物,在航弹轰击下轻易的变成平地。
领导这轮空袭的正是九死一生的保罗,他是无比幸运的,在被送回戈梅利后,经过了一番修养,他居然又决定参与作战。照理科赫是不会让一个伤兵参战的,考虑到部队里的精英已经屈指可数,保罗遂参与到他归队后的第一场实战。
再说了,论轰炸城市,保罗愣是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积累了丰富经验。当然,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遭遇,他真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今天,我们就能进行一个了解吧!别列科夫,你是个怎样的人?你难道以为你的部队能扛过我的轰炸?”飞向战场的保罗喃喃自语,他因为愤怒居然忘了关闭对讲机。
如此一来,各个僚机都明白了队长的态度。这些战斗机驾驶员大多是从外地调来的,其中一半人员的飞行时间很短。他们在空战中被苏军的新式飞机打得损失巨大,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中队长。您提到了别列科夫,据说那个人就是俄国人的指挥官?!”一名三机编队的小队长对着对讲机说。
“是的!先生,请注意。我们的敌人是个鞑靼人,他们非常的狡诈。现在他们已经无路可逃,我们必须把列奇察炸平,并作为他们的坟墓!”
愤怒驱使着十位老鹫,他们气势汹汹的杀到列奇察,又被城市废墟所惊讶。
保罗曾多次来过这座城市,他来的目的多是买啤酒和香肠。他对这里的武装党卫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买完东西就匆匆离开。如今城市变成这番模样,令他大开眼界。城市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就算如此,俄国人还能继续坚守?
本着德国人的严谨,保罗下达了投弹命令。
十枚100kg的航弹,带着它们特有的下坠呼啸声,向着城市废墟砸去。在投弹结束后,战机扬长而去,甚至没有给苏军防空的机会。
轰炸来的太突然的,轰炸的威力也非常大。
爆炸发生了,航弹强大的冲击力作用在断壁残垣上,顿时吹飞大量砖石,以及猛烈震动。大地为之震颤,守军突遭重大伤亡。
尤其是一发航弹,落在了河畔附近。它将一栋建筑夷为平地,大量石块如同雹子般砸下来,因它而起的伤亡高达一百五十人。有至少五十人,被这枚弹炸飞的碎石砸得头破血流,就算是受伤者,也基本丧失了战斗能力。
“真是见鬼!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拉夫连季边跑边骂,他窜到一栋建筑的外墙,蜷缩一团,躲过了石块的攻击。
大量烟尘因轰炸而起,城市内一片狼藉。
就算苏军建立了大量的城防攻势,又连夜挖掘大量散兵坑。说实话,这些举措对于灌顶而来的航空炸弹,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尤其是罗沙科夫和多罗宁的部队,两周以前,步兵团还是“一家人完完整整”,挨了大量航弹的攻击,部队瞬间伤亡过半。
混乱中没法进行伤亡统计,活着的士兵赶紧在瓦砾中找寻被活埋的人,可是找到的基本是断肢。就算找到了一些身形完整的人,仔细一看,身体早已被弹片洞穿。还有些尸体没有明显的伤口,耳朵和鼻子却淌血严重,他们是被活活震碎了心脏。
仅仅十发航弹,苏军付出了二百三十人阵亡的代价!
似乎这个损失并不严重,毕竟守城苏军有五千人呐!在基层士兵看来,他们相信部队遭遇严重损失。
更糟糕的还是在后,士兵压根就没有来得及抱怨,德军的炮击轰炸后的一个小时,全面开始了!
当炮兵各炮位得到后续弹药时,空军刚刚完成轰炸。
格努斯认为这番轰炸已经取得很大战果,为了进攻不出岔子,更是为了观察落实军长的命令,他在早晨六点半,下达了全面炮击的命令。
一时间,德军炮兵阵地真可谓万炮齐发!
目前370师装备的还有八千余发炮弹,其中大部分是75毫米榴弹炮。
这类炮弹,说实话杀伤性不大,除非炮弹能精确击中行军中的敌军纵队。
格努斯得到的命令就是将这些炮弹全部打光,所以,他给了麾下三个炮兵团这样的命令,即一小时内完成任务。
每一门炮承载了繁重的轰炸任务,尤其是那些75毫米炮,每一门将在一小时打出去九十发炮弹,一直打到剩余五发为止。
来自炮兵阵地的每一轮齐射,都有一百余发炮弹打出去,大部分火炮不得不以最大效率工作,炮管也忍耐着极高的温度。
每打出一发弹,士兵就拼命往炮管上浇水,所以,除却炮击的硝烟,炮兵阵地还弥漫着厚重的水汽。
格努斯举着望远镜,面对着远方壮观的轰炸景象,他又恢复了自信,举着望远镜的他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蠢货们,你们以为能在这样的炮击下活命?都去地狱吧!”
副师长指正说:“师长,他们是一群不信上帝的布尔什维克。”
“哦?是吗?真是悲哀。不管怎样,我们的炮弹会要了他们的命。”
此情此景,还有谁会怀疑第三帝国军队战无不胜?在空袭后又是八千余发炮弹,一座小小的列奇察怎能忍受这样的轰炸?!
的确,在列奇察城中的苏军,就是凭借毅力硬扛着。
现代战争的胜利当然不能完全指望精神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对军队固然非常重要,若士兵被敌人重武器的一次攻击完全毁灭,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拉夫连季不得不把指挥部撤到一个小地窖中,结果在轰炸中,地窖上方的建筑坍塌了,一些碎石还砸到了地窖出口,以至于拉夫连季一时间以为自己被活埋了。
即便是撤到地窖也并不安全,瞧瞧不停溅落的尘土,拉夫连季一直担心着自己被活埋。现在的他也顾不上自己的部下,凭感觉,今日的遭遇可比昨日要恐怖千百倍,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卫兵被吓得哀嚎,自己无能为力,因为自己的身体也下意识的瑟瑟发抖。
他的脑子还算是清醒,但他恨不得昏过去,这样就不会再提心吊胆了。
德军长达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的确造成了苏军的惨烈伤亡,尤其是在城西布防的部队,他们真的是十不存一!
好在拉夫连季将一半的部队安置在河畔公路,这里也遭遇了轰炸,情况却比城西好很多。
造成这样的原因有两点。第一,德军认为巷战必然要在城西的大量巷子中发生,那么就对着那里拼命轰炸,竭尽所能杀敌。第二,榴弹炮是抛射弹药,炮弹会以小角度触地,如此就算它们朝着河畔而来,也会被河畔公路的那些建筑拦下许多。
大量苏军士兵,他们直接跳进凉爽的第聂伯河里,甚至连人带枪,浸入河水里。还别说,这番操作确实能减少伤亡,至少河水能对坠落的石块进行很好的缓冲。
然城西的守军就只能躲在地窖或墙角,大张着嘴捂住耳朵,等待炮击结束。许多战士并非死于弹片冲击波,而是被坍塌的墙壁砸死,或是被震碎内脏七窍流血而死。
如果可以,他们是真想逃出战区,跳入河里避难。但他们不能做,一旦脱离现在的避难所,身体暴露户外,可能几秒钟就会被炸成碎片。
街道小巷不停被轰炸,空中充斥着无数的弹片,大量碎石从天而降,整个城市仿佛岩浆涌动。
拉夫连季根本不知道德军会准备多少炮弹,他震撼的看着表,时间过去了半小时,德军的猛烈炮击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他已经无话可说,更没有新的命令发布,只能继续忍耐下去。
在轰炸中,苏军不仅伤亡惨重,他们引以为豪的重武器,尤其是无后坐力炮,损失惊人。游击共和国搞的这类武器是炮药分装,发射药在轰炸中损毁,弹头就算无损,也没办法发射了。
284师的两个主力团正因为战斗力强,才被安排在城西地区守卫。所谓炮火准备结束,德军步兵打过来,284师必能保持不错的战斗力阻击敌人。如果换做两个独立团,他们遭遇最猛烈炮击,很可能直接东撤,一个个跳入河里泅渡逃命了。届时可不是枪毙三个逃兵能阻止的。
这真是无奈的抉择,是拉夫连季的抉择,也是杨明志的抉择。
队伍中的连排长,都是去年撤入沼泽地的老兵。今天,他们将用生命捍卫列奇察,不过他们的捍卫也仅有一天而已。
自古以来,殿后的部队都将遭到重大损失,全军覆没比比皆是。为了友军的生存,近卫284师不得不担任一面盾牌,以血肉之躯硬抗德军八千发炮弹。
暴戾的轰炸终于在一小时后结束了,执行完这样的任务,德军炮兵也几乎崩溃。他们的火炮炮管还能承受,但寿命已经大打折扣,如果继续这样高强度射击,炸膛即将发生。
“唉,我们的炮击看来结束了!”空中的呼啸声突然终止,德军师长格努斯看看怀表,“炮兵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了!”
副师长问:“步兵是不是迅速出动?”
“稍微等等。等到城市的尘埃落定,我们再展开全面进攻。”
的确,炮火准备完成后,不到一分钟就展开步兵进攻,德军几乎不干这种事,根据德国陆军的训令,也没有这样的规定。
以为步兵进攻需要一些最后的准备时间,炮兵也需要炮管冷却。所谓保证步兵在进攻时,一旦遭遇残敌的顽强阻击,炮兵还能进行火力支援,使得步兵能从容撤退。
可是370师已经没有富裕的弹药,仅剩下的那些不过是炮兵部队的底线。毕竟堂堂炮兵团,一发炮弹都没有,岂不是奇耻大辱?
整个370师的高级军官,非常相信苏军的抵抗将是微弱的,搞不好整个列奇察也被炸平了。
对此格努斯还不禁调侃:“这个城市真是烂摊子啊!后续的部队要修铁路,要修桥,还要把城市的杂物清理干净,尤其是火车站!”
他有理由相信,苏军已经崩溃,在炮火准备后的一个小时,也就是八点半,德军的三个主力步兵团,又展开钳形攻势,向着列奇察扑去。
这一个小时,恰恰成了苏军紧急应对的时间。
拉夫连季实在不相信德军还能再展开一次炮火准备,他本人经历最猛的德炮轰击,就是一年前的明斯克战场。以他的经验,德军这次炮击是罕见的大手笔,体现了德军对列奇察的重视。那么,炮击结束了,德军的炮弹储备也应该枯竭了。
德军随时展开步兵进攻,趁着敌人未到,他赶紧展开人员统计。
结果是令人心碎的,主力的284师官兵,凌晨还有三千人呢,现在居然有只有一千五百人。佩罗尼斯基和柴科夫的独立团,目前也只有一千七百人。
也就是说,挨过了早晨的德炮暴击,苏军愣是损失了两千人!
“混蛋***!我豁出去了!兄弟们,我们要和他们拼命!”拉夫连季太愤怒了,他狠狠的将轻微变形的钢盔砸在地上。
他置身于更加残缺不全的列奇察,向着还活着的营长、团长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炮击中,罗沙科夫左臂受伤,虽然经过包扎,他一段时间不能作战了。多罗宁也没有死,他的胳膊被一颗弹片洞穿,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但左手也被坠落的砖头砸到,直接肿胀了。
或许愤怒是最好的兴奋剂,现在还有想逃跑的人吗?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两千个兄弟被德炮杀害,不为他们报仇而逃跑,那还是人吗?
悲愤的战士们,无视着自己的伤痛,重新占领了废墟,决定和德军死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