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朝廷的升赏正式到达锦州。
前锋营演武大殿,宽旷轩阔,大殿之前,一根高耸入云的旗杆上,一面鲜艳的大纛正在阳光下迎风飞舞,上面绣着一个巨大的“祖”字。
一排排身着武官常服的将领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立其中,人人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一身绯红色正二品武官常服的总兵大帅祖大寿,站于高台之上,大声诵读朝廷兵部下发的升赏谕令。
“广宁中屯所哨骑李啸,率队勇探敌区,斩获虏首6级,忠勇可嘉,大振军心。可不升赏以励众将士乎?现擢升李啸为正百户,官階晋为百总,赐世袭小旗,另赏官银00两,锦绸4匹,特此谕令。望该员今后更需尽心戮力,报效朝廷,钦哉。”
“臣李啸领旨谢恩。”
跪立于地的李啸,一脸恭敬地从满脸笑容的祖大寿手中接过谕令。
这道升赏谕令,除了李啸升为正百户外,陈猴子与王义守两人皆升为总旗,并各赏银100两,绸缎1匹。不过因为两人皆还在陈麻子医馆养伤,故让李啸代领官职印信。
祖大寿笑意吟吟地伸手虚扶了一下李啸,李啸趁势起身。
本来,按祖大寿的预想,李啸的升赏可能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却未曾想到,在辽东连接败军失地的沮丧环境下,朝廷对这次小规模战斗极为重视,兵部尚书张凤翼请示过崇祯皇帝后,便立刻下发了李啸的升赏。
接到朝廷升赏谕令的祖大寿,心头一阵莫名的轻松。他心下暗想,这样一来,自已的手下有了这分小小功劳,这丢失金州之责,也相对可以减轻些了。
这也是为什么,晋升这么一个小小的百户官,祖大寿要把手下这些副将参将游击之类的高级军官一起叫来,让他们聆听朝廷谕令的原因。
祖大寿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重塑自已在这些将领中的威望。若手下的将领中,还有人受到激励,能象李啸这样出头立得军功,那更是再好不过之事。
“来人,将李百户的官服印鉴拿来。”
“是!”
很快,官服印鉴有军士双手捧着拿了过来,递了祖大寿。
李啸跪地,连声叩谢,随后高举双手,郑重地从祖大寿手中接过腰牌告身和官服印鉴,另外他的赏银和绸缎一并装了个大箱,放在李啸身旁。
李啸细看所接的官衣告身,那百户官的腰牌告身,是上好精铜雕成,上面有花纹缠绕的古隶文的百户字样。信鉴印章皆为亮铜所制,章面所刻百户印鉴四字圆润饱满,刻迹流畅。
祖大寿随即让李啸下去更换官服,等他换完后,便再回大殿内开席饮宴。
李啸离殿换衣之时,眼角余光清晰可见,各名将领不时看他的眼神中,羡幕嫉妒恨都有。当然,更多的是一种不屑与冷漠,尤其是那些穿着红色官服的四品以上武官。
李啸看得懂他们的心思,一个小小六品百户官,不过因缘际会让总兵拿来树个典型,却有什么资格在我等面前摆谱拿大。
李啸不及多想,入得偏房之中后,很快换好官服。
面对一面铜镜,一脸沉静的李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已。
铜镜中,正百户李啸已换上青色湖绸制成的百户官常服,他头戴银丝束发冠,腰间锃带上配上精铜腰牌,正百户官服上前胸与后背处,均绣着飞彪图样,脚下穿着牛皮厚底官靴。人靠衣裳马靠鞍,李啸穿上这身官服,于英武俊朗之中,更凭添了一分清逸雍贵之气。
李啸一时心中莫名感慨。
想来自已穿越至今,不过一个多月,却已从一个金州的乡下猎户,一步步凭自已努力奋发,终于在今天做了百户官的地位,虽然还是不入流的小小武官,但这一路奋斗而来的艰险与曲折,唯有自已深知其中滋味。
当然,穿上这身官服后,李啸心中明白,这绝不是自已奋斗的终点,而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李啸换完官服后,随几名引领军士入得演武大殿中来。
此时殿中已摆下筵席,一张大长桌上珍馐满布,佳肴遍排,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多位传菜的小卒往来穿梭忙碌不停。
祖大寿高坐长桌之顶,手下将领按官职分坐两边。
见李啸过来,祖大寿特意招呼李啸坐于自已身旁,以示优宠,倒让一众将领看李啸的眼神愈发复杂。
李啸注意到,在一众入席的武将中,赫然有祖大乐与祖泽衍父子。
他们作为祖大寿的亲族,坐得离祖大寿颇近。
穿着从二品绯色常服的副总兵祖大乐,与穿着正五品青色常服的千总祖泽衍,两人皆坐在李啸的对面侧边位置,无意中与李啸投来的目光接触之际,两人皆是脸色阴沉,沉默无言。
李啸本来极想向他们问下祖婉儿的近况,但看到两人的神态不善,态度冷漠,也装着视若无睹。
酒宴在沉闷的气氛中进行,虽然祖大寿频频劝酒,但李啸看得出来,众人虽是表面装出热情之态,但皆是应付客套罢了。
倒是那穿着从三品的常服的参将祖大弼,完全没有官样,上衣的襟扣却因为天热,大刺刺地解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他不坐在自已位置上,却一手执着个巨大的酒瓮,一手拿着个硕大的铜杯,绕行到李啸座位旁,与李啸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斗酒,喝得好不痛快。
“李啸,记得俺与你的约定,待俺得空,定要与你这厮切磋武艺,却,却不可推却。”
祖大弼喝得脸色发红,舌头也有些不大好使。
“将军之约,李啸绝不敢忘。”同样喝得脸色酡红的李啸,大笑回道。
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李啸肩膀上,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李啸耳边炸响:“狗入的李啸!俺就喜欢你这爽利劲,来,你这厮再与俺干了这一碗。”
见祖大弼与李啸两人这般无拘束的亲热劲,祖大寿大笑起来,旁观的武官们也纷纷陪着发笑,整个酒宴的气氛,方才活跃了许多。
酒宴至夜方散,各名将领自回营所,李啸带上陈猴子与王义守二人的官服印信,及三人所赏赐的银钱绸缎,打马回了广宁中屯所。
祖大乐与祖泽衍两人,在两名提灯照路的仆人引领下,也缓步向自家府宅走去。
“父亲,孩儿原本以为当日一别,这李啸该会是收了酬金后便浪迹而去。却没想到,此人竟去了广宁中屯所投军。”
“唉,当日此人拒绝老夫之推荐信,我便在心下想,此人定有不凡之志。却未曾想得此人竟有如此武勇,仅率三骑,便斩得6颗鞑子首级而归,这般功绩,倒颇让老夫刮目相看。”
“父亲,以您来看,这李啸日后可是会再度晋职封赏?”
“唔,以老夫观之,李啸此人,唯一可恃者,只有这一身的武力罢了。这次斩获鞑子,亦是颇为惊险侥幸。他若想再进一步,无人脉,无关系,怕是难矣。”
“唉,可怜婉妹还在对此人日夜思念,每每茶饭不思,这一个月下来,倒是消瘦了不少,我这个当哥哥的,担心得紧啊。”
“婉儿对此人一片痴情,为父却不可将她的终身大事视为儿戏!以我看来,那李啸,可能再经历多年后,能再熬成个官职把总,擢为千户,便是到头了。这等普通武将,如何配得上我祖家世代将门之女乎。”
两人的言语声音低了下去,渐渐地行得远了。
明亮的月色升了起来,银灰色的月光洒满大地,将喁喁私语的父子二人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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