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队,如何变得恁的?!我等现在不折向西北的大茂堡救援高把总,却径往北去,乃是为何?!”原本在前领路的莫长荣,圆睁双眼,惊讶地对李啸大声质问。
狂风啸厉,裹挟着漫天霰雪击打在脸上,有种撕裂般疼痛。迎面而来的北风,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将每个骑兵的脸上与手脚,割满了细小的血口子,并冻成了一层肿胀的黑红色。风雪袭面而来,吹得每个人都几乎睁不开眼,很多骑兵冻得鼻子麻木,清亮的鼻涕流出,立刻结成闪亮的的冰砣,不得不扭头大口地呼吸喘气,看上去颇为狼狈。
相比这些冻得发僵的骑兵,他们胯下的坐骑却是每匹都出了一身大汗,汗津津的皮毛边缘,皆沾满了晶莹的雪粒,顶风冒雪奋力驱驰的马匹们,喷着响鼻,嘴里吐出团团白雾,蹄声开始纷乱拖沓,显然体力已是耗了许多。
风雪越来越大,辽东大地更显苍茫寥旷。这笼罩天地的苦寒肃杀,将这只小小的骑兵队紧紧包裹。从天上望去,有如一群在一片无尽银白中悄悄移动的小黑点。
山川萧条极边土,自古辽东征战苦啊。
在众人原本高昂的士气开始消沮之际,眼神锋锐,脸沉如铁的李啸,他原本激昂急切的心中,开始渐渐地冷静下来。
“传本队之令,全军计划改变,不必再往大茂堡方向追击,立刻直奔北面!”
全体骑兵越过锦州城北部时,李啸的声音,透过呼啸的寒风,冷冷而清晰地响起。
听了李啸最新的命令后,莫长荣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惊愕至极的他,向李啸大声质问了本章开头的这句话。
李啸转过脸,脸上神色更见严厉与峻刻,他大声对莫长荣喝道:“从你报信返回到现在,已过了近二个时辰,你以为,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凭高把总手下那18名哨骑,能抵抗这么久么?本队敢料定,现在鞑子哨骑定已击败我哨骑队,然后押着俘虏与粮队北返。我军若再往大茂堡方向而去,只会扑空,而且徒耗马力,于事何益!”
“李百户,你的意思是,高把总他们已经。。。。。。”
一脸惊慌的飞鹞子队长王义守,喉头哽咽,说不下去。
“没有找到鞑子哨骑前,事情尚难揣度!只是若让鞑子带着粮队与俘虏渡过大凌河回返,我等就真的回天无力了。”李啸声音低沉,脸色更加紧绷。
“那我军现在向北急赶,可能追上返回的鞑子哨骑?”田威急急插话过来。
“极有可能。现在这般大雪封路,我军行进困难,鞑子亦是难于快撤,况且他们还有俘获的粮队要押返,速度只会更慢。我军这一路北去,定会追上这些该死的鞑子!”
“好,就听李副队的,我等加把劲向前赶路!”田威发狠道。
“田威王义守,你二人,带兄弟们唱响那首岳武穆的《满江红》,壮壮士气!”李啸抹了一把面上的冰霜,大声喊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众骑兵齐声高唱这首李啸亲自选定,并请了乐人谱曲教唱的骑兵队军歌,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唱了出来,原本颇为消沮的士气,高涨了不少。
李啸一脸激动之色,一股铁马冰河,男儿击北的豪迈之情,在他心中激荡汹涌。
“跟上本官,随我杀鞑立功!夺功名,取富贵!”
李啸挥刀怒吼,率先一马冲在最前头。
他身后,立刻一阵激昂的喊声震天而起。
“夺功名,取富贵!”
“万胜!”
“万胜!”
“万胜!”
。。。。。。
相比士气高涨向北追敌的李啸骑兵队,此时,正押着俘虏和一百多人的粮队向北回返的0多人的鞑子哨骑,却是士气萎顿,行进缓慢。领队的镶黄旗拔什库图赖,那标准的女真人瘦长脸上,更没有半点欣悦的笑容。
他的心情,比这越下越大的漫天风雪更加恶劣。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已受牛录额真达尔襄的重托,带上了整个牛录最精锐的4名哨骑,并且是以突袭的方式包围这只由18人明军哨骑,竟还付出了5人死亡,4人受伤的重大代价,才将这只哨骑队全部消灭,并最终把那名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击杀了自已三名鞑骑的明军将领,砍成了重伤,才将其勉力俘获。
这名受伤的明军将领,被自已手下俘获后,怒火中烧的图赖又狠狠地抽了这个该死的明狗七八鞭,才将他与另外被俘的5名明军哨骑一同绑在一辆空出来的粮车上,随那些早已被吓得破了胆的民伕们一起,押着这将近二千石的米粮,一并向北押回。
这场有明军内部细作提前通报粮队行进路程,并且自已是以逸待劳中途伏击的战斗,竟还折损了这么多精锐哨骑,图赖可以想见回去见到牛录额真达尔襄后,自家的这名主子那恼怒不已的表情和劈面而来的斥责。
图赖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那些正绑在另一辆空置的粮车上,那5具已冻得僵硬如铁的鞑子哨骑尸体,心情更加灰败。
“队长,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大凌河边上了。”旁边身着厚厚棉衣却冻得一脸通红的汉人通事,小心地提醒一路沉思的图赖。
图赖麻木地点点头,没有回答他。
汉人通事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怒声喝骂那些正在雪地中艰难拉车前行的民伕,要他们快点行走,不可偷懒。
一名民伕不慎脚下打滑,一个趔趄,险下摔倒。
汉人通事大怒,扬起马鞭就狠狠地抽了下去,打个这个民伕大声哭嚎。
此时,仿佛在瞬间,每个鞑子哨骑都感觉到自已的耳朵中,听到了一些细小而绵密的声音。
这些几乎人人是上好猎手出身的鞑子,耳朵极其灵敏,立刻便听出来,传入耳中的是,从身后传来的越来越响的马蹄声!
“队长!明狗子追过来了!”一名鞑骑惊叫起来。
他说的没错,在这漫天风雪中,李啸率玄虎骑与飞鹞子,凭中雪地中残存的车辙和马蹄印迹,终于追上了他们!
图赖心下大惊,他与汉人通事两人以不可置信般的眼神互望了一眼。
这怎么可能!
这般大雪纷飞的恶劣天气下,那些原本就畏鞑如虎的明军,竟然还有胆量这般迢迢尾追而来,这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莫不是,那领头的明军将领,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只不过耳边的马蹄声是越来越响,整个被积雪覆盖的大地上,似乎也响起轻微的震颤声。
“全军掉头,杀光这些不知死活的明狗子!”图赖大声怒喝。
图整一声令下,整个鞑子哨骑队纷纷掉转马头,排成一个半圆弧的散阵,将那些已是惊恐万状的粮队掩在身后。
对面顶风冒雪疾奔而来的一众明军骑兵,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图赖与他两边的鞑骑眼前。
“主子,对面明狗子约有0多骑,未打旗号,却不知何处而来?”汉人通事看得仔细,小心而急速地对图赖说道。
见到对面的明军数量之时,图赖心中,反而放松下来。
这些明军,还真不知死活。
想想以往明朝与后金的哨骑交战,自已手下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精锐久战之士,每次与那些训练不足,装备差劲的明军哨骑作战,不敢说以一抵十,若是以一敌三或是以一敌五,当是不在话下。
十多名后金哨骑追得四五十名明军哨骑狼狈逃窜,实在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以说,纵是明军大将的精况家丁到来,哪怕比已方人数略多,自已的哨骑亦有九成把握打得他们狼狈逃窜,溃不成军。
更何况,在这样大雪的天气下,没有哪个明军大将愿意折损自家精锐家丁,去为一只已经覆灭的小小哨骑队报仇雪恨,因为这纯粹是得不偿失的买卖。要知道,这些精锐家丁,皆是从明军中优中选优挑选而出,乃是明军大将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养一个家丁所费的钱粮,是一名普通哨骑的几倍不止。
图赖脸上,冷笑中夹杂着疑惑,对面的明军骑兵数量,不过与自已堪为平等,却敢这般汹涌而来与自已作战,这明军的将领究竟是何人?
不过,图赖脸上的笑容很快变得僵硬。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对面明军阵中,那一身熟悉的的白摆牙喇盔甲!
原来是他!
“主子,那穿我军白甲者,可是上次逃走的明狗李啸?”旁边的汉人通事同样一声惊呼。
他这一说完,鞑子哨骑阵中,顿时一阵骚动与低语。
很多参加过上次追杀李啸的鞑子哨骑,皆已看清了,一箭之地外,对面那个面沉如铁,浓眉英目的明军指挥官,可不正是上次在小凌河驿狙杀了自已名队友后,顺利逃走的明狗李啸!
只不过,现在大雪纷飞,各人的弓箭上皆是积满雪尘,再难于使用。图赖远远地看到,对面的李啸手中所执不过是一把虎刀,上次那把杀得后金哨骑们产生了心理阴影的大弓,根本就未带来。
骚动很快止息,每个鞑子哨骑脸上,开始涌出强烈的仇恨表情。
哼,这个卑劣的明狗,上次仗着地势与箭术,狙杀了我军多名将士,现在到了这茫茫旷野,看你还有甚么能耐!现在,却要用你们这些明狗子的脑袋,为我大金死去的将士们复仇!
“李啸,没想到竟是你这厮斗胆前来,好,这次你自来送死,我图赖若不斩了你这条可恶的明狗,本队誓不为人!”图赖脸上重新浮现冷笑,心下暗暗发狠。
两军对阵斗狠厮杀,原是悍不畏死的女真人优秀传统,对阵手下常败之将的明军,各人更是极有心理优势。图赖看到,自已的鞑子哨骑队中,那最精锐的5名白摆牙喇骑兵,皆已是一脸跃跃欲试之态,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狂暴的杀意!
“列队,准备随本队长杀光明狗,再建新功!”拔什库图赖一挺手中的虎枪,昂然大喝。
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异族语言高声响起,图赖与一众鞑子哨骑,人人脸上满是恶狼发现猎物般的狰狞表情。
所有的鞑子哨骑都紧盯着对面一箭之地外,正在摆出一个奇怪的楔形战阵的明军骑兵,各人手中的刀枪,皆是越握越紧,胯上的坐骑,亦是喷着响鼻,按捺不住地连连刨蹄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