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流光道。
地下室。
尽管已经点起了四五只蜡烛,光线还是在摇曳中显得昏黄。
“……同窗们,jīng英们,我们再不要这么怯懦地、寄生地活下去了!我们,应该是帝国的未来;我们,应该是帝国的脊梁!
看看如今的帝国——我们的母亲吧,那些**的官僚们正附在她身上吸食着她的骨髓;东边,西边,南边、北边,异族鹰视狼顾,正妄图分割她的肢体。
革命!是的!什么是革命,就是抛头颅洒热血,用我们青chūn少年的生命,去唤醒那些昏昏垂垂的民众,让千千万万的爱国志士加入到我们当中来!我们这个阶级,是拥有最先进的思想最先进的理念最符合帝国利益的阶级,我们应该主宰,帝国亦应该是少年的帝国!”这少年话说得慷慨激昂,肢体语言也配合得相当不错,双手比比划划做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酋的动作,临了演讲结束,还干净利落地收拳于胸。
他叫司武德,身材高大,面相方正,一脸正气凛然的派头。按照学院同窗们的说法,这是有官相。他的位置处于长方形木桌的上首,这说明他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也是围桌而坐的这十个少年的领导者。
司武德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志得意满地坐下。
司武德下首左起第一人这时站起来接过了话题。此人显得很瘦弱,高挺的鼻子略有些鹰勾,说话的时候喜欢皱着眉头,给人一种比较有头脑的感觉,他叫长川谷。
“大家都知道,这次行动的情报来源是我父亲掌管的流光道监察分院,”说到这,似乎能感觉到长川谷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得意或者应该说是优越感,“可他是代表腐朽的一派,我既然不能改造他,就算他再强大,也是我的敌人,就迟早要和他决裂的!
我之所以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我们流光青年会能获取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大家放心,与这次行动相关的可是监察院A级机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定地执行既定方针,紧紧地团结在以司武德会长为核心的流光青年会常委的周围,我们一定会取得这次行动的成功,我们将在为帝国复兴而奋斗的道路上迈出坚实的一步,青年会将永远载入史册!”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右起第一人长得很胖,看他身上的那套学院服就是特制的。他脸sè有些不好看,但大家知道,每次进来这个地下室,他就会这样。他还一个劲地用一小块薄木板不停在脑袋边扇着风。据他自己说,他是觉得地下室呼吸不顺畅才这样的。后来大家引经据典地考究了一番,认为这应该是幽闭恐惧症。
尤马,是流光道最大的米行老板的儿子。他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手中的薄木板并未因此停下来:“关于这次行动的后勤补给我都叫家里仆人安排好了,说是学院体训准备的。主要是水、肉干、面饼、帐篷,东西打包放在西城外那间马店,明rì出城拿就是了。”
掌声……
接下来又有六个人发了言,说了下自己负责的事项或是一些没营养的决心表态,最后大家都把目光移向坐在桌子左边最末的那位。
这个少年生得很秀气,偏瘦小,眉目之间看得出他的年龄比在座几位都小一些的。
就在这时,司武德向前虚按下手掌,好像是要压住什么东西:“好了,时间很紧。chūn水,你是刚补进常委的,这是份难得的荣誉,这里只有你是二年级,此次行动正是你向大家学习的好机会,主动点,勤快点,不要怕吃亏;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去准备吧,明天城外马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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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阳光反shè入眼,到处都是一片金灿灿。
风吹着道路两旁那些发黄的树哗啦啦地响,也有初落在地上的叶片随风起舞,众少年三三两两地走着,远山的层林尽染没有让他们感到一丝萧索的意味,而满目叠翠流金却让少年们激奋不已,也许这就是自己将来值得回味、足以自豪的流金岁月吧。
“长夜西风吹不寐,唤苍生我yù心肝剖。是帝国,忍孤负?”有人诗xìng大发,循声看去,正是号称流光学院文科第一才子的纳兰弘。坡下万顷风林如浪,纳兰弘此时负手远眺于道边,长袂飘飘,宛如临风玉树,不是一般的风流俊逸,真不愧是流光学院很多女生的偶像啊。
一时,自有自认为识货的应声叫好。
“后边的,跟紧了。”司武德站在道边,挺起胸膛,摆开八字步,一手插着腰,很有领导派头地招呼着。
那位显得比其他人都瘦小些的少年,后面背着个有些夸张的大包袱,胸前还反兜着个小包,小包横插着一把牛皮鞘的骨柄匕首,正是那位被唤作chūn水的少年。由于包袱太大,以至于从后面望去,除了两双与包袱小大比例极度失调的鞋子,你完全是看不到其他了。
也不知道是身上的包太重还是初次参加行动的心情太激动,他脸有些发红。不过随着行程渐远,他渐渐落在了后面倒是真的。
另有一位少年走在他前面。话说这位,知道的对这“少年”称谓倒无异议,流光学院武科四年级,属今冬就要毕业的,还未满十八岁;可不知道的,看他体格粗壮,膀大腰圆、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加上皮肤黑糙,怎么估摸也像个快三十岁的。
chūn水知道,他叫石搏勒,家里很穷,是卖了田卖了牛还借了一大笔债才进了学院的。听人说,即便如此学费还是不够,又央求了学院不包伙食;然后每当开饭他便消失了,大家吃好散了去,曾有人见他拿着自己的碗到学院食堂搁置在角落的木桶前,将众人倒掉的剩饭剩菜舀出来。
有没有自卑心理作祟?或许也是天xìng使然,反正石搏勒一向的沉默寡言,不拘言笑,就算在青年会里,他也就属于那种执行者,在昨rì的集会上,他的发言就六个字:“我也准备好了。”
这一队人中,就只有他的身上,也背着个和chūn水背后一模一样的大包袱。突然,他转过头来,朝chūn水咧了咧嘴(这算是笑么)道:“背不动了就给我。”
chūn水脸sè更红了,略带羞涩地一笑:“好的,现在我还行。”
又走了几步,石搏勒这次没回头,问道:“你叫什么chūn水?”
“赫连chūn水。”
白天一路山光水sè,志同道合的少年们一边陶醉于如画江山,一边抒发些爱国感慨,兴致浓时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一番,夜里扎上三两顶帐篷,星光下篝火边谈古论今,品评天下英雄。就这样,秋游一般的旅程又持续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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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离开了官道,进入了龙脊山脉。那种像样规模的村落已经很难见到了,人烟开始稀少,兽迹明显增多,山林苍苍,景致都荒凉起来,少年们经过两天多的跋涉,体力和jīng力都开始进入一种疲惫状态。
吟诗作对的没了,感慨的也少了,身上的行囊却沉重起来,途中休息的次数慢慢多起来。这种时候,通常都是矛盾开始滋生的时候。
“我感觉流光青年会不应该成为一言堂。司武德作为会长,我同意他对本会重大决议保留否决权,不过今后凡本会重大决议必须由我们十常委超过半数以上通过。”在围着篝火的圈子里,纳兰弘说完后,目光在其他人脸上转了一圈。
司武德的脸sè在火光中闪烁,显得yīn晴不定。
其实纳兰弘的不爽怕是由来已久的。流光青年会有外围成员近百个,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可信赖的,不少还包括流光学院食堂的伙计,尤马表弟家的家仆诸如此类的人物。
除了会长司武德,隐约的第二把交椅是长川谷,第三把交椅是尤马的,自己算什么?十常委?没看见那个傻里傻气、小孩子一样的chūn水,难道自己就只能和那般人相提并论?!
纳兰弘是谁,那可是流光学院文科第一才子,广大流光学院女生的偶像!青年会想要获得更大的影响和支持,必须吸引更多的女生加入,这样才能吸引那些大量的、像苍蝇一般的围着女生转悠的男生们。
“纳兰,现在是行动中,你的提议是不是等回去以后再讨论?”长川谷身上毕竟是特务头子的血脉,他闻到了气味的不对。
“准确定位,快速决断。这是我们青年会的纲领之一,我想事关流光青年会发展壮大的事情,总不能像那些腐朽的老人一般拖拉推诿,如此青年何在,朝气何在?”图尔泰与纳兰弘是同乡,同科,同届,所以历来是同进退的。
“图尔泰!”长川谷会给纳兰弘面子,不见得就会给图尔泰面子。
“别吵了,现在就举手表决吧,同意纳兰提议的举手。”司武德话音没落就举起了右手。
不管是长谷川、阿骨打这样的拥趸,还是比较中立的尤马、石搏勒,或是纳兰、图尔泰等反对派,露出了意外之sè。是的,每一个首领对mín zhǔ这个词总是又讨厌又畏惧的,可偏偏还是要做出喜欢状。司武德自明其中奥妙,却有苦说不出。
那边的chūn水似有所悟,再看向司武德时,眼中含着一丝佩服的意味。
八票通过,长川谷和一位叫阿骨打的为了显示对司武德的忠诚弃权了,毕竟纳兰弘占了大义,他们也不好投反对票。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无疑让青年会原来的铁桶不复存在。司武德的权力略有削弱,纳兰弘的威望正在提升;长川谷、阿骨打两人和纳兰弘、图尔泰组合之间的矛盾逐渐明朗化;赫连chūn水、石搏勒两个背包男保持沉默;而尤马、来自流光学院文科三年级的罗杰、武科三年级的萧看看三个人却显得心思重重,甚至有些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