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弥道的济州城,虽不如波弥主城那么繁盛,却也商贾聚集、场馆林立,更难得的是济州城热闹却不嘲杂,况且城内一条清流穿城而过,两岸桐荫密布,不失为这附近一游玩消遣的好去处。
这rì东市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一间挂着“诚信典当”招牌的店里走进了三位女子。当首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看不清相貌,因为她头戴着一种叫幕罗的纱维,也可以说是头饰的东西。
这种东西最早是从西边传来的,它帽顶用的是素娟,轻遮住头发,硬皮或是细竹编织成的帽缘圈状平伸而出,一层白纱自上垂下,肩部以上都能被遮挡住,侧后方还飘缀着两根湖蓝sè的绢带,既是装饰,关键时又能用来固定。这种纱维不仅能遮挡风沙,而且能让别人看不清面貌的情况下还保持不错的视线。
后面跟着的两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位相对高些的女子,严格说来这少女生的并不如何美貌,却异常的干净,配着白净的肤sè、高挺的鼻子,很符合女xìng特征的一张薄而轮廓分明的嘴却也能打上不低的评分。她眉毛却像是一把出鞘的剑,眼神异常的淡漠,而这种淡漠又与通常所说的冰山美女又不一样,那里面透出一种基于不惑、看透事物表象所掩藏的背后而产生的漠然和冷蔑。只是这种神sè出现在一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孩脸上,未免让人有些诧异。
另一位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不时经外部光线折shè一映,更是灿然。这少女长的也非常有特点,如果你把她的五官、脸庞全部单独分出来看,每一项最多能算中上,可就这么恰恰地组合在一位韶龄年纪、肌肤胜雪的少女身上,顿时显得娇美无比,容sè绝丽,不可逼视。
“我是来取东西的。”那戴着纱维的青衣女子的声音很柔,音量有些小,她从兜里取出一张典据,交给伙计。
伙计彷佛是认出了这三位,也不去接那典据,一边笑着点头一边道:“我去叫掌柜。”
伙计走进内间,不一会便有一副尖嘴猴腮、表情显得不太自然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是来取东西的。”青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语调和刚才一般纤弱。
掌柜的虽是久受无jiān不商的熏陶,听得这一声柔弱的话语,也不由得心肠一软,有些不忍,面上的表情更是复杂了,不过终究是狠了狠:“小姐,您的东西因为到期,我们就按规定处置,并且目前已经有人接手了。”
青衣女子身形一颤,似乎是愣住了。
旁边的那位淡漠少女正把几个金币放在柜台上,听得这句,便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掌柜,彷佛要数清楚他眉毛有多少根一样。
这时,后面那位白衣少女走了上来,忽然一笑嫣然,道:“可原来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也答应了,可以宽限四天时间,所以我们才没这么着急,明天才是第四天呢。”
正在此时,门外又涌进了几个人,前面一个少年国字脸庞,面如冠玉,气sè张扬,一身质地上好的绸料长衫,给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少年来到柜台,手一摆,后面自有人上来,在柜台上解开一个袋子,倒出一堆金币。
“掌柜,点点,拿东西吧。”少年说话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带着一股骄横的味道,说罢,还用眼睛瞥了一眼旁边那三位女子。
掌柜正在打算和白衣少女作番交涉,见了这位少年来到,当下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满脸堆笑:“哦,正好这位少爷也来了,就大家说个明白吧。”
“情况是这样的,这三位小姐将一副琴身绿sè、长四尺五的、名为“绿绮”的二十五弦古琴点当在小店,”掌柜一边说一边把登记薄拿了出来当众翻开:“三rì前已到期限,按照规矩及协议,本店有权处置。正好,这位少爷昨rì到市中寻琴,经人介绍至本店,看罢后……”
那国字脸少爷颇为不耐烦的一摆手,很有派头地打断了掌柜的话:“我看中了,然后出了一百金币买了下来。现在这琴是我的了,少啰嗦,取货来。
掌柜有些尴尬地又朝青衣少女道:“您典据上也是写着清楚的。”
青衣少女依旧是不说话,但见双手握拳,指节都有些发白。
冷漠少女眼睛却没从掌柜身上挪开过,掌柜被看得也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去管她,却听她缓缓道:“你真要赖我等?”
白衣少女又是一笑,却转过头来向国字脸少年略微一颔首,算是行了个礼,道:“请问这位少爷如何称呼?”
本来国字脸少年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彷佛对谁都没有好脸sè,但见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对自己嫣然一笑,譬如花开,也似被chūn风暖化了的坚冰,不自然的挼了鼻子一下,道:“我叫二白……”
冷漠少女依然不动声sè,不过眼中却有了丝谑意,也难怪,就连掌柜都一时忍不住“噗”出一声来,却见国字脸少爷背后那堆人却个个表情严肃,没有一个人松弛下脸来,终究忍住了,他是老江湖了,知道笑不得。
二百,二百伍?还是又二又白痴啊。
白衣少女依然是那副亲切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好笑的,这大大赢得了国字脸的好感,他又说:“我舅舅是济州城城守,我哥哥是波弥军贝尔卡小白校尉。”
白衣少女点点头,又说:“失敬失敬,原来也是名门子弟,”这话其实说得有点虚,未必个城守就能称之名门的,不过想来这个国字脸不会去深究、或者是没能力去深究这些。
“请问少爷重金购这付琴是自己用还是送人呢?”
“送人,我嫂嫂喜欢这个,前些rì里还和我哥哥叨念着。后rì就是她生rì宴了,她想在宴上弹奏几曲,就缺把好琴,这百来金币算不得什么,”国字脸满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又接着说:“我小妖哥、翔哥都为这事跑主城去了,嘿嘿,还当我啥都办不成,这回倒叫他们看看。”国字脸一提到得意之处,脸上的眉毛鼻子眼马上又跋扈了起来。
“赫连小妖?”青衣女子突然问道。
“你认识我小妖哥?”
青衣女子却道:“不认识……”
白衣少女心里不由一阵哀叹,也顾不得埋怨同伴。正当冷场之际,突然想起那个晚上的文会,有一个古琴配乐而歌表演节目,那一个紫sè华裳的年青女子的那首弹唱:“江湖相顾且飘零,歧路依然草sè青。漫许人生行险栈,岂因劫事泣长亭。鸿鹄已没西南瘴,银汉犹援北斗星。借问别来何所作,夜深白首太玄经。”
记得当rì主持者报的律诗作者正是赫连小妖,莫非那青年女子就是这少年的嫂嫂?
“可我们认识您嫂嫂,”白衣少女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恭恭敬敬地朝这少年行了一礼:“实不相瞒,尊嫂嫂来过我们学院,我们也有过来往。这位少爷,在此之前,请容我先向您禀告一下事情的来由。”
既然是熟人,那还有啥不能听的;既然能听,这事就好办了。不然的话,你看看这少年后面那一帮打手仆从,再看看掌柜一副猴急模样盯着少年拿出的那百枚金币,今天这琴还能拿回来么?
果然见这国字脸点了点头,白衣少女知道又多了几分胜算,便指着冷漠少女道:“我这位姐妹叫小楼,如今在神学院分院学习,她有个科目要做,需要十个金币,我们一时凑不出来,”少女手指转向青衣女子,接着道:“我这位姐妹青青这时候就拿出了我们唯一值钱的物件——她相依为命的一副古琴暂时典当在这里。
您也知道东西她是宁死不卖的,想着也必须拿回来,钱当多了我们还不好保管,所以就随当了十个金币,这掌柜……”说到这里白衣少女不知有意无意顿了顿。
少年自然是不太识货的,但听得说对方只当了十个金币,而这掌柜居然要了自己百枚金币,想着老子有钱是没错,可把老子当傻子就是你他(妈)的不对了。
又想起刚才这尖嘴猴腮的家伙居然在自家报名的时候还“噗哧”了一声,不由怒从中起,狠狠瞪了掌柜一眼,心想,等会再跟你算账。
“随后我们时间上有些出入,为了不影响赎回,我们还专程到店里问了他,可他明明答应我们延迟四rì,待我们今rì来取,却又突然变卦,岂非欺负我们三个弱女子无助,岂非是认为这世间再无行侠仗义的英雄人物么?”说罢,白衣少女眼圈微红,竟然有些yù潸然泪下的样子。
那少年看到少女这幅模样,又听得“行侠仗义的英雄人物”几个字,忍不住的热血上涌,正要挥手叫小的们一拥而上,让这柜台后的家伙看看本少爷是不是英雄人物。突然却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到这琴的事情,不由一愣,手指停在了半空,一张嘴也合不拢来。
少女却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回忆起那次文会上那古琴弹唱女子的气质,便道:“这副古琴就是我家青青的xìng命,少爷您想想,我们和尊嫂嫂总是有过数面缘分,若知道这琴的来历又怎么能够安心,贵嫂嫂仙姿卓越,风雅高贵的人物,又怎么能接受半点的龌龊。”说着少女又及时地将手指指向掌柜,意思是龌龊的是他不是这位少爷。
少年一想往常,觉得也是如此,不由点了点头。
少女也不管掌柜什么表情,又道:“尊嫂嫂是爱琴爱礼乐诗歌的人,我家青青也是如此。青青的琴技就算是您嫂嫂怕也是赞不绝口,今rì我们就和您一起去见尊嫂嫂,说明一切情况;后rì宴会里,尊嫂嫂也有琴用,到时青青也携琴技助兴,这样一来少爷您此番作为更是完美,只怕兄嫂都会更为您高兴。”
少爷一想,对啊,反正嫂嫂也有琴用了,自己也当了回“行侠仗义的英雄人物”,只怕大伙都会刮目相看啊,至于这琴么,只要有钱,以后还怕买不到更好的么!
少年一挥手,脸上的高兴神sè又变回了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旁边拿钱的仆从便要把钱袋收起,突然少年好像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问白衣少女:“十个金币?”
待白衣少女点点头后,便垮下脸来朝后面一招手:“给他十个金币。”又见掌柜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再瞪起眼睛,手指一扬,几乎要戳进掌柜鼻孔里,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拿琴来,不然让我舅舅封了你个贼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