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正站在竹楼小筑之上,扶着竹子的栏杆,看着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天空。偶尔有风吹来,吹得那悬挂在屋子一边的风铃,泠泠作响,如同泉水一般,汩汩流过树林间。江珏正自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吱呀”的一声,却是小筑的门开了。“江师兄。”李仙儿一手扶着门,低声唤了一句。江珏闻声回头,看着李仙儿。休养了几天,其间李仙儿也是醒来过几次,江珏一直陪在左右,深怕李仙儿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最终也是得到李仙儿肯定不会伤害自己的承诺,才会离开李仙儿。几天的休息,其余几人早已恢复如初,只有李仙儿,依旧魂不守舍。也许,真正需要恢复的,是心吧。
江珏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李师妹。”李仙儿点点头,江珏便率先走下,李仙儿更在身后。走下竹楼小筑,行彦正站在那里,见到二人下楼,笑着相迎,却见李仙儿冷冷的看着自己,自知有愧,只得站在一旁,莫不做声。三人跨过竹楼小筑,走到了一处偏暗的小亭,而白三河正负手站在那里。行彦当前一步,扬声道:“哎,我们要见掌门,速速将你们分堂口所拥有的‘千里镜’拿出来。”江珏站在身后,听着声音,大觉厌恶,开口道:“行师弟,不可无礼。”行彦蹙额,却见江珏走上前去,抱拳躬身,道:“白伯,我们要将这几rì所发生的事情告知掌门,但所带千里镜被毁,所以想要借用一下堂口的。”白三河倒是没介意什么,呵呵一笑,道:“好,好,我都准备好了。”说着自身后掏出一物,粗布包裹,看其形状,该是擎天分堂口所拥有的千里镜了。江珏笑道:“多谢白伯。”躬身接过了那千里镜。倒是行彦,站在身后,看着江珏作态,心中不爽。白三河将那千里镜交给江珏,便道:“你们在这里拜见掌门就好,我先去前面招呼了。”说罢,也不等江珏等人说话,便走了出去。江珏感叹一声,也不挽留,打开那布包,掏出了千里镜,与先前自己用的,甚是相同。江珏站定,手中千里镜一转,口中念念有词,千里镜发出一片微光,继而朦朦胧胧,显示出一个人影,不一会儿,人影渐清,须发飞扬,衣袂飘飘,正是擎天掌门,玄悲。
江珏垂首道:“弟子江珏,拜见掌门。”行彦与李仙儿站在江珏身后,神态恭谨,也是出声道:“弟子行彦(李仙儿),拜见掌门。”玄悲笑笑,道:“这次怎么这么迟?我等了好久。”江珏苦笑一声,道:“掌门,弟子无能,您所托付的任务,没能实现。”玄悲一愣,似乎没有猜到江珏会这么说,眼神一细,道:“怎么,那通天之门,没有找到么?”江珏沉声道:“那rì,我们到了东洲的九龙山脉,也是找到了那云空寺,在云空寺中,也是发现了通天之门,可那通天之门被浸泡在血水之中,似乎有极其强大的法术禁制。弟子法力低微,无法破除,只得作罢。”玄悲闻言,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其实,我早已算到,擎天的被破坏,想来那云空寺中的,唉。”江珏虽不知道这通天之门有什么用,但看掌门神sè,知道必然有重大关系,心中更觉愧疚。正yù请罪,却听玄悲道:“罢了,你们别管了,早rì回来吧。”忽的声音一顿,玄悲看着几人,问道:“嗯?江珏,我那麒麟殿不成器的小弟子呢?莫不是贪玩未归?”这句话刚说出口,李仙儿整个身子一怔,竟是止不住的颤抖,咬紧嘴唇,似乎是在极力忍耐。江珏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千里镜面前。玄悲似有所感,仍是追问道:“出事了?”江珏跪倒在地,声音低沉:“那rì在云空寺,我们遇到了一干妖怪,不知来历。其中有一虎头人身的妖怪厉害的很,弟子无能,无法护梁师弟周全。”说罢,江珏猛地磕头。李仙儿蓦地抬头,声音嘶哑:“全是我的错,梁爻,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妖怪所害的!”说罢,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行彦站在一旁,神sè冷漠,只是低着头,也不说什么。
擎天峰上,麒麟殿内,一千里镜在半空之中漂浮着,旁边站着几人,正是玄悲与其他几个弟子。玄悲接到江珏千里传音的时候,正巧几个弟子都在,几人闻言,都是吵吵着要看看梁爻现在怎么样了,就是二弟子莫言,也是难得的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千里镜。想来梁爻下山也有月余,几人自然想念。众人正在在千里传音之图上找着梁爻,却听江珏的话传来,紧接着李仙儿的哭泣之声响起,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便愣在了当场。玄悲神sè稳住,却不多说什么,忽的屈指一算,而身后的几个弟子却是呆在当场。要说郑西与梁爻相处时间最长,感情也是最深,此次围着千里镜,忽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问道:“秦师兄,江师兄,的话,是,是什么意思?”秦方咽了一口唾沫,看看郑西,又看看齐云,却见齐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要说什么。莫言却是双目暴涨,手中握紧了仙剑,要知道莫言曾与梁爻同去天鼎谷夺取过天鼎,与梁爻的感情,早已深入,闻言,竟然也是失态,走上一步,出声道:“师尊……”倒是玄悲冷静异常,经过了刚才的情感波动,似乎有什么信心,玄悲手一挥,止住各弟子,看着千里镜,问道:“这妖怪如此厉害,那你们几人,如何逃出来的?”江珏跪倒在地,道:“当时,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位大师,出手将那妖怪止住,我们几人才得空逃出。”玄悲忽的一笑,道:“可是一身穿月白僧袍,极其年轻的僧人?”江珏惊疑,抬头看去,说道:“正是。掌门如何得知?”玄悲微微一笑,又是掐指一算,继而笑道:“好了,江珏,你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们可曾受伤?”江珏依言站起,道:“弟子在云海客栈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玄悲点点头,道:“云海客栈么,好。再休息几rì,你们就回来吧,五殿会武快要开始了,你们早些回来准备。”江珏愣神,道:“梁师弟,他……”玄悲打断,道:“这个就莫要管了,你们早rì回来就是。”说罢,玄悲将手一挥,千里镜中断,飞回手中。
莫言问道:“师尊,小师弟……”玄悲收起千里镜,微微一笑,将手一挥,慢慢走向后殿,几人面面相觑,却听一道声音自后殿传来:“你们放心,他没有死。”这话自然是玄悲说的。继而话音落下,人已不在。秦方莫名不已,听到这话,转而看着几人,正要开口,就听莫言道:“师尊已说,小师弟没有死,那就一定没有死,难道不相信师尊么?”说完,莫言提着仙剑,走了出去,又要修炼。几人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郑西道:“都不要伤心,我相信师尊。”说完便笑了,眼神坚定异常。“吉人自有天佑,小师弟,怎么会死?”几人闻言,俱是点头,将担忧与不快抛诸脑后,各忙各的去了。虽是如此,但每个人都在心中暗想:小师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莫言提前走了出来,天空中也是刚刚放晴,莫言提起手中仙剑,走向后山,心中却是更加坚定:小师弟,我等着你回来,等着你超越我。
云海客栈内。江珏收好千里镜,转身走出屋子,白三河正好赶了过来,江珏将千里镜交给白三河,道:“多谢白伯了。”白三河笑笑,挥了挥手。李仙儿缓步走出,道:“江师兄,我想去趟云空寺,找回梁爻的尸身。”经过这么多天,这心中齐鲁的女子,终于可以坚强的说出梁爻,却是不知道,这副坚强下面,有多少的心痛与不忍?行彦当先叫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要是那些妖怪没有走,我们去岂不是白白送命么?”江珏却是看着李仙儿,没有说话。行彦怕其改变心意,又是追道:“江师兄,而且掌门刚刚都说了,要我们早些回去,还要准备五殿会武的事情。”却听江珏冷冷打断:“不必多说了。我明rì与李师妹去云空寺再一探究竟,行师弟,你且在这里等我一rì。”说罢也不看行彦一眼,转身扶着李仙儿离开。李仙儿轻声说了句:“谢谢江师兄了。”江珏也不多说,浅浅一笑,扶着李仙儿回竹楼小筑了,只剩下行彦一人,看着两人身影,咬牙切齿,心中暗骂。
入夜,一轮悬月,冷冷清清,挂在天际,雨过后的月夜,总是这么干净,清冷,凌冽。银辉洒下,那方竹楼小筑处,如同披了银纱,朦胧又安谧。此刻,却有一抹火红,燃烧在楼顶,正是李仙儿。李仙儿正自愣神,看着那一轮悬月,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之中,忽的出现一个身影,衣袂飘飘,只一个纵身,就跨过好大一片距离,稳稳落在了屋顶。李仙儿扭了扭头,强笑一声:“江师兄。”来人正是江珏。江珏站在屋顶,迎着如水月光,英姿挺拔,却是一玉树临风的男子。江珏站着,眉毛一挑,看着坐着的李仙儿,道:“李师妹,屋顶风大,你刚刚恢复,还是下去休息吧。”李仙儿却只是笑笑,并不动身。江珏无奈,弯腰坐下,也是坐在李仙儿身边。二人无语,俱是看着天空。好半天,李仙儿才幽幽叹道:“你知道么,江师兄。我与他,是一个地方来的。”江珏愣了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心中隐约有些不快,但仍是开口道:“嗯,我知道。你与梁师弟,都是来自正中大陆西隅的越州城吧?”李仙儿也不回答,依旧自顾自说道:“我们认识,好久了呢。我还记得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是在比武场上,你能猜到么,嘿。”说道这里,只是微微一笑,江珏迎着如水般的月光,看着李仙儿的笑容,只觉这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最美的一次了,顿时看得痴了。李仙儿却不知道江珏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说着:“当时,我们两家比武,他就和我对上了。其实啊,在那之前,我们也偶尔见过。我还错把他当做小贼呢。以至于后来呀,我一直叫他小贼。可他也总是气我。”李仙儿说道这里,笑容满满,从手边忽然拿出一物,江珏细眼看去,却是一只竹条编造的小蟋蟀,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煞是可爱。李仙儿看着手中的小事物,心中更是充满了柔情蜜意。李仙儿缓缓开口:“我还记得,当父亲要我离家去擎天的时候,我心中老大的不愿意,可是,可是当听说他也要去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再后来与他同在擎天,虽然很少见面,但每次相遇,我都极是珍惜。每每分别,心中就是难受、不舍。江师兄,你明白么?”江珏听着李仙儿的话,心中却是胡乱想着。听到最后一句,看到李仙儿如玉容颜,竟也是一呆,脱口而出:“我自然明白。”这声有些突兀,饶是李仙儿,也是扭过头,看着江珏。江珏一窘,脸sè变红。李仙儿浅浅一笑,道:“原来如此,江师兄也有喜欢的人呢。”江珏脸sè更红,忽的开口,道:“那梁师弟,便是你的喜欢之人么?”
李仙儿张嘴笑笑,却不出声。江珏心中暗想:李师妹,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亚于梁师弟。两人心中各有所想,都是出神,在这如水般的月辉之下,静静坐着,似乎都将一片天地,也带着变得宁静、平和了。
却说又是过了一rì,梁爻在石碑中的禁制空间之内,已经度过了好几天时间。这几天里,地藏多数是寄居在梁爻体内,而梁爻则是不断地演练着刚刚学习的大手印,“不动明王印”。不动明王印,虽繁琐异常,但的确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法诀。梁爻演练几rì,只觉胸中腹中都是温暖无比,似有一股暖流汩汩流过,jīng气再生,龙虎再养,只一两rì,内息便已恢复如初,只剩一些内在脏腑的创伤,还没有这么快的痊愈。但就算如此,也是让梁爻惊喜无比。对不动明王印参详深入,更觉奥妙非凡,似乎不只只是养神修行的法诀。一rì,梁爻参详完毕,透过神识,将心中所惑说了出来。地藏却不出现,在梁爻体内,直接以神识给梁爻做了解释。
原来,这大手印法诀,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法术,本源自佛家徒手功夫,当年地藏修行之时,将那佛家徒手功夫融会贯通,最终是修炼出六式大手印来。每一门手印,都繁琐异常,但也相应的厉害无比,诚然是佛界一等一的手印绝学。不动明王印便是其中一式。余下还有“金刚伏魔印”、“莲花宝剑印”、“一指拈花印”、“星斗散天印”以及“抱元守一印”。这六式大手印,俱是厉害无比的招式。不动明王印,身若磐石,如如不动。既是调息内息的法印,也是极强的防守招数。金刚伏魔印,金刚怒目,万魔降服。金刚伏魔印,刚猛异常,力大无穷,招式往往如排山倒海,令人无法抵挡。莲花宝剑印,这是地藏在佛界参详法门的时候,偶尔在一处池塘见到盛开莲花,一片花瓣被风吹起,随意飘舞,时而飞远,时而靠近,当风一停顿,那莲花直直落下,竟贯穿坚硬石子,插在土地之上。地藏观此奇景,心中生出无限感悟,其后便创出了这招莲花宝剑印。莲花宝剑印,看似柔弱,实则刚强。静若处子,动若狡兔,锋利绝伦,无人可挡。一指拈花印,来自佛祖一指拈花,讲经传道的典故。佛祖曾在佛界灵山讲道,忽的漫天花雨,佛祖便一指拈花,问众人jīng义。而地藏在侧,却是从佛祖动作之中,悟出了这一记手印,一指拈花印。一指拈花印,在于心灵相通,出招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星斗散天印出自漫天星斗,这记手印,一旦使用,如同挥洒处漫天星斗,如云如雾,如雷如电,幻化无方,奥妙无比。最后的抱元守一印,却有些不同。地藏曾游历仙界,见过道家仙法,也曾交过手,对敌之中,发现道家抱元守一的境界,给养自身,很是奇妙,是故后来创出了这一记手印,这一记手印并不伤敌,却是用来给养自身,再养龙虎的。这六记手印都是地藏所创,可见其当年武技之强。
地藏向梁爻讲完这些,梁爻早已目瞪口呆,地藏正要发话,却见梁爻瞪着双眼,兴奋道:“地藏王,你能教我大手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