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勘测
天瞳只勉强认出了了几个，虽然不识其余凶物，可单从那庞大狰狞的体形，以及虽死而犹有余威的气势，就可猜出这些都是绝不下于眼前的凶物。
天瞳小脸早变得惨白，结巴道：“天……天奇将军……”
他忽然胸中一阵烦闷，猛然喝道：“住口！那天奇与我何干！”
天瞳啊的一声，本想说您怎会不是天奇将军呢，但他脑子动得快，生生将这句话咬在了齿间。
他长身而起，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烦燥。
几乎每看一幅，他都能切切的体会到当时心境，紧张、茫然、惴惴不安、谨小慎微几乎无处不在，那种几乎窒息的压抑，就如周身都被万重蛛网缠死了一般。
偏生他最深处的心性又是坚毅无比，日复一日地为着完全没有希望的目标挣扎。起初他还感到振奋，但到了后来，见同样的画卷反复出现、永无休止时，他心中所剩的，竟惟有绝望。
于理如是，然则于情何堪？
每当他胸中抑郁积压到了极处，便会化作熊熊怒意：“要上便上，要走即走，本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是他，我说我，怎会和我扯上干系了？”
没想到胸中痛事，今日被一个小小天瞳给挑了出来。他停下脚步，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眼微眯，盯着天瞳。
天瞳是极乖觉伶俐的，虽然被看得心胆俱裂，仍咬牙叫道：“将军！”
他冷道：“你有何用，说！”
天瞳答得极为干脆：“小的双瞳既能看过去未来，也能看透三界五行。”
他目视天瞳，慢慢地道：“既然你说能看清过去未来，那就先看看我的未来吧！”
天瞳忙睁大眼睛，双瞳尽紫，向他望去。目光刚落到他身上，天瞳忽然惨叫一声，紧紧闭起眼睛，眼角更是流出两道血线来。
他皱眉道：“你看到什么了？”
天瞳好不容易才张开双眼，慌道：“将军未来一片黑暗，天瞳法力低微，什么也看不出。天瞳本想再尽一次力，哪知大人未来忽然冲来一片杀气，差点……差点将小人双眼给刺瞎了。”
他一拍扶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留你何用？”
“小人真的已经尽力了啊！小人连转世轮回的天仙都看透过，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就是看不透将军啊！”天瞳几乎已在嚎啕大哭了。
他哼了一声，手一张，自掌心中飞出一团湛蓝冰焰，包住天瞳的头颅灼烧起来。
这冰焰实有无穷妙用，天瞳只觉无数冰息涌入头颅，顷刻间就医好了双眼。
天瞳实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曾将黑龙烧成飞灰的冰焰。
再向这冰焰仔细看了一会，天瞳猛然换上一脸谄笑，拍马道：“将军居然能够以玄水控仙术与这里的幽冥灵气的冰寒结合起来，修炼成了蓝冥冰焰！看来小的真是跟对了主人！”
他哦了一声，淡道：“关于这蓝冥冰焰，你都知道些什么？从实招来吧。”
听到他语气有些缓和，险险捡回一条小命的天瞳不敢耽搁，忙道：“这里乃是幽冥幻境，广大无伦，我等现在所处这一界不过是最上一界，也是距离人间界最近的一界。具体一点说，那就是这里是地狱之中的一处冥界幻境，十分的奇特。地府之下另有广阔世界，那才是真正的九幽地狱。而幽冥幻境还不是尽头，是一个玄妙莫测世界。这蓝冥冰焰，在这里，拥有无可想象的大威力。大人竟然能够驾驭得了这神通……不，神焰！那管他什么四方守护，十殿阎王，天上仙人，就是加一起也不是将军对手啊！将军轮回了千年，这一次恐怕就是回归仙界的时候了。”
他问道：“那我如何来到了这里？”
天瞳颤颤巍巍的道：“因为将军的心中，潜伏着心魔！”
“心魔？”他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杀意。
“心魔……是的，将军，因为这心魔，所以将军才遭此大劫，进入神魔之井的时候，受到了天海魔幻境的诱惑，所以进入了这幽冥幻境。也就是说这里一切亦是真也是假。”
天瞳别的话也就罢了，但是关于自己的蓝冥冰焰，的确如他所言。不过这天瞳能够看出蓝冥冰焰的来历，看出自己千年前的来历，的确有些本事。
他沉吟片刻，方道：“既然你看不出我的过去，那就看看我的未来吧。”
天瞳应了声是，双眼中紫光重新燃起，越来越亮，最后将方圆数丈之地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紫色。
这紫色如有形质，如远望，可见就如一个半圆的光罩，将天瞳和他都罩于其中。
天瞳双眼中的紫色浓得如欲滴下时，在他面前的空间一阵波动，竟现出一幅画卷来，与他识海中载沉载浮的画卷有七分类似。
一幅幅画卷此消彼现，记载的都是他的往昔过去，其中大半与他识海中画卷一样，另有小半他也未曾见过，不知是本来识海中没有，还是恰好是他没有看过的部分。
这些画卷同样支离破碎，并且次序混乱。看来这天瞳本领，也不如他自吹的那样厉害。
一幅画卷悄然自他面前闪过，即将逝去时，他猛然站起，喝道：“停！”
天瞳小脸立时涨得通红，双眼凸出，布满了血丝，大滴汗珠顺着面颊流下，但那幅画卷终于慢慢稳定清晰，不再跳动。
看来稳住一幅画卷所花的气力，要远远多于将一幅幅画卷换来换去。
画卷中绘着一座绝峰，面朝大海，背依群山，陡峭绝险，恰如破天一剑。
层层云雾自峰腰飘过，将远方群山掩映得如若泼墨山水。
前方大海苍茫无边，海天极尽处浑然一体，不然何处是海，何处为天。
这一座孤傲高绝的险峰，不知为何中间多了一条缝隙，似被一剑居中斩开。
看到这里，画卷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原来天瞳已有些支持不住。他当下一声断喝：“把这画给我定住！”
天瞳面色惨淡，只得咬紧牙关，双瞳中紫光闪耀不休，两道鲜血又自鼻中滑下。
他身影忽然变得模糊，瞬间变回若有若无的一团影雾，然后化作一缕轻烟，竟然冲入画中！
当现身绝峰之巅时，他终于确定那画卷并非虚幻。
他缓缓转身，湛蓝双瞳之中，映出一个安宁仰卧的身影。
他竟然有些颤抖，片刻，方有勇气走过去，立在了罗奇的身边。
罗奇双手交叉置于身前，头枕孤峰，面向苍天，前临东海，后倚层峦，卧得安详宁定。
他俯下身，伸出手，想将那宁定望着苍穹深处的双眼合上，但那几寸距离，无论如何，就是落不下去！
“你……你这家伙……”他终收回手，紧握成拳，却止不住双拳的颤抖。
他忽然探手一抓，自罗奇胸口处提出一只青色光芒，掉头大步向画卷走去，绝不回头！
画卷另一端，天瞳惶急叫道：“将军！万万不可带那东西过来！那……那可是触犯天道的大罪啊！”
他早已穿过画卷，只听得一声暴喝从画卷那端传来：“给我闭嘴！”
刷的一声，画卷收拢，消失。
罗奇是微笑着睡去的，笑得如此安宁，如此轻松。那既是解脱，又是成全。
夕阳忽从海中跃出，染红了半天云霞。夕照之下，仙剑拉出长长残影，静静投在孤峰之巅。
幽冥幻境之中早乱成一团，小鬼杂役一个个狼奔豕突，大呼小叫，哪还有半份体统在？
平素里威风惯了的鬼卒也无瑕去管这些大惊小怪的小鬼，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或匆匆忙忙地四处逃窜。
硝烟之中，数千阴军滚滚出城，转眼就隐没在淡淡薄雾之中。
他皱了皱眉，看着硝烟之中，思索片刻，方道：“这地府的规矩真是奇怪。你起来吧。”
天瞳登时觉得恐怖一扫而空，当下小心翼翼地飞起，飘在纪若尘身边，心中犹有余悸。
他目光中古意褪去，手中一手挥出，一把青色的仙剑挥出，发出可怕的青芒。
一看到这青芒，天瞳顿觉如被郁雷击中，头上如压泰山，闷哼一声，又向地面栽去。
不过这次只微微一沉，一道柔和的感觉就罩住了他，将所有的重压与恐怖都驱逐出去。
他凝望着青芒，信口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
天瞳勉强克服心悸，大着胆子向青芒望去，终于认出了青芒的来处，道：“这是将军转世之后得到的天地神兵齐龙剑啊？”
他微微一笑，道：“此剑，在我的手中，不知镇炼了多少凶妖巨魔，若论杀意之盛，天下无出其右。你这小鬼，见了它怎会不怕？”
说罢，他曲指在鼎上一弹，剑啸登时响彻百里。天瞳被暖意护着，听到剑啸还能勉强支持，但罗奇身后立着的百名阴卒个个翻倒在地，显得痛苦不堪。有几个弱一些的，竟然就此爆体而亡！
他望望天瞳，笑道：“或许该将你用此剑祭炼上一炼，如能不死，那你的道境立刻就会升上几个位阶。”
天瞳大惊，慌忙叫道：“小的道行低微，成不了大器，实在不敢劳将军耗费灵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