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夜,秦雷的画舫便在几艘快船的护卫下离了漂荡着玉带河,拐入白日里喧闹的小清河。远离了***通明、莺歌燕语,停泊在冷冷清清的码头边,四周万籁俱寂、唯有画舫上的微弱灯光在黑暗中亮着。
若兰坐在小炭炉前,望着橘色的火光定定的出神,炉子上炖着黄山鸡汤,已经开始散诱人的香气,让房间另一侧正在翻的秦雷,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在秦雷看不到的方向,若兰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被晦明晦暗的火光映衬着,显得那样的惆怅。今天李家小姐在船上待了一下午
,若兰怎会不知道,但又能怎样?李家小姐不比云裳,却是连小醋也吃不得的,也只能假作不知道。
“好了没有啊,快把孤馋死了。”一阵怪叫从身后传来,把若兰从某种自伤的思绪中唤回。又能怎样呢?无声叹口气,整理下心情,若兰柔声道:“好了,爷可以洗手了。”说着拿两块厚厚的毛巾垫着,把腾腾冒着热气的砂锅从炭炉上端下。
秦雷把桌上的文书往边上胡乱一推,简单洗把手,回来时便看到,方才凌乱不堪的桌面已经恢复了整洁。上面的文书卷宗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桌子右侧,顺手够得着的地方,中间便空了出来。
若兰在桌子中间铺上块淡黄色的餐布,这才把六七样精致小菜,以及一碗鸡汤摆上。见秦雷进来,微笑道:“爷都饿坏了,快吃饭吧。”
秦雷一边坐下,一边呵呵笑道:“若兰真是孤的贴身小管家,孤是一刻也离不了你啊。”
若兰掩嘴轻笑道:“爷惯会哄人开心,您在外行军打仗时,没有奴婢不也照样过得很好
秦雷大摇其头道:“那些家伙能把生地做成熟的、凉的温成热的就不错了,怎么能跟我家心灵手巧小若兰相提并论呢?”说着感叹道:“这鸡汤真真香喷喷,若兰手艺顶呱呱啊!”
若兰果然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哄得云开雾散。玉手端起鸡汤,放上把调羹,奉到秦雷眼前,柔声道:“爷。趁热喝了吧。”
秦雷笑着接过,深吸一口袅袅的热气。赞道:“妙哉!”又识趣的问道:“见你从下午就开始炖上了,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
若兰甜甜一笑,柔声道:“云裳妹妹说。黄鸡汤可以强身健体、补中益气、温肾散寒,既可以滋养王爷的身子,又能抵御江上的寒气,现在这个季节吃最好了。只是必须用文火炖。所以时间久了些。”说着微笑道:“下回中午炖上,就不耽误王爷吃了。”
秦雷点点头,舀一勺清亮亮的汤轻轻嘘溜着送入口中。闭眼品味起来。面色渐渐严肃起来。然后又转为难过,把一边站着地若兰紧张的不行。双手绞着丝帕,大气不敢喘一声,良久,秦雷才睁开眼睛,小呼口气,摇头不语。
若兰小心翼翼问道:“很难吃吗?”
哪知秦雷摇头晃脑地悠悠道:“喝过这鸡汤,这辈子都要忘不掉了,若是以后喝不到怎么办?”
若兰这才知道秦雷在戏弄自己,轻轻捶他一下,不依道:“王爷惯会戏弄若兰,差点把奴婢吓坏了。”
秦雷就势一把将她温热的身子搂过来,哈哈笑道:“小心肝做得东西怎么会难吃呢?”说着舀一勺送到若兰唇边,柔声道:“不信你尝尝,比皇宫里的御膳可强多了。”
若兰娇媚地望了秦雷一眼,粉嫩的小嘴微微张开,轻轻含住勺子前端,将清亮亮的汤汁一点一点喝下,也学着秦雷闭目回味一下。待睁开时,双瞳中已经水汽氤氲,情意绵绵的看着秦雷,意犹未尽地伸出粉红丁香般的舌尖,舔舐一下火热的唇。
身子大好的秦雷,岂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低吼一声,放下手中地汤匙,双臂紧紧环住怀里烫的娇躯,嘴唇便准确的印在姑娘那娇艳欲滴地粉唇上。若兰嘤咛一声,伸出玉臂,反手揽住秦雷地脖颈,热烈而深情地回应着,有道是:
郎情妾意时,巫山*风.鸳鸯交颈夜,箫管若有声;
北城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谢中都城。
秦雷显然是彻底痊愈了。
第二日却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卧在床上装病,对正在给自己更衣的若兰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好吧,他承认,自己在装不熟。
若兰给秦雷套上一双崭新地逍遥履,闻言抬头微笑道:“念瑶妹妹身子已经大好,不那么怕人了,爷想见她么?”
秦雷伸手勾一下若兰又开始圆润的小下巴,呵呵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却也算是默认了若兰的提议。
见到念瑶时,秦雷正在吃早饭
那个畏缩的躲在若兰背后的女孩,他竟有些恍若隔世兰把她拉到身前,柔声道:“念瑶,这是王爷啊,你不认识了么?快问好啊。”
念瑶几乎把小脑袋缩进了脖子,垂蚊鸣道:“奴婢拜见王爷……”
秦雷心中一酸,用最和蔼的语气,温声道:“快坐下吧。”
念瑶怯生生望了若兰一眼,若兰便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手盛一碗栗子粥,递到念瑶面前,微笑道“念瑶啊,其实咱们早就认识,比你若兰姐姐还要早很久呢。真是造化弄人,到今天才第一次说话。”
念瑶望着秦雷那似曾相识的面庞,微微点头。不知怎么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秦雷也有些唏嘘,一个如花娇艳的红颜,命运也与雨中花朵一般淡薄。几个大人物之间的游戏,便把她地人生碾得支离破碎。零落成泥。
压下纷乱的思绪,秦雷满怀歉疚道:“你这一年来遭到的不幸,孤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孤要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念瑶只是缓缓地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秦雷吐出一口浊气,柔声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着这江水一道流走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安静的过日子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念瑶这才抬起头,恭敬地望着秦雷。轻声道:“谢谢王爷。”
秦雷挥挥手,呵呵笑道:“吃完饭再说,昨晚上到现在,就喝了一口汤。可把孤饿坏了。”把边上的若兰羞得满脸通红。
吃完早饭,秦雷把念瑶叫到厢房中,吩咐石敢看好门,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见念瑶局促不安的样子。秦雷温声道:“不要担心,孤只是和你随便聊聊。”鬼信他地话,随便聊聊还用关门闭户吗?
好在若兰没少在念瑶耳边念叨他的好,念瑶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秦雷以为自己的鬼话起了作用。满意地点头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你病着的时候,孤还照顾过你。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念瑶抿着嘴。认真思考一会儿,低头轻声道:“我想回家……”
秦雷‘呃’一声。沉吟道:“这个嘛,据说你爹欠了一**赌债,已经跑路了。”见姑娘这状态,秦雷哪敢实话实说,编了个瞎话搪塞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念瑶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小声道:“没被人抓住就已经是命大了。”
秦雷额头渗汗,心道:这丫头果然本性还是彪悍的啊,便听她问道:“那我娘呢?”
秦雷摸摸下巴短短的胡茬,一脸无奈道:“也找不到了,兴许跟你爹一道走了吧。”
念瑶这才担忧道:“王爷,您能帮奴婢找找我娘吗?她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地。”说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秦雷赶紧满口答应下来,这才让姑娘没哭出来。说完这些,秦雷斟酌问道:“过去一年的事情,孤知道你不想提,所以也不问了。”
念瑶感激的点点头,颤声道:“谢王爷体谅。”
秦雷微笑道:“没事,孤王问你几件过去的事情,可以吗?”
念瑶轻声道:“嗯,王爷请问吧。”
秦雷颔问道:“你外公家是个什么情况?”
念瑶摇头道:“我娘是个孤儿,家里并没有什么亲人了。”
秦雷‘哦’一声,又问道:“那你娘怎么跟了你爹地?”
念瑶回忆一会,轻声道:“他们从来没说过。但奴婢进了内侍省后,却现我娘的很多举止习惯都很像宫里的女官。”
秦雷‘嗯’一声,沉吟道:“再回想下,还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地。”
念瑶先是摇摇头,过一会突然抬头道:“我想起来了,在我被我爹卖进宫里地那天,我娘带着我去相府来着……”
“哦,”秦雷惊异道:“可见到什么人了?”
念瑶摇头道:“没有,人家根本不让进,我娘就带我在道边等,但进出地马车轿子都护卫森严,根本没人理会我们。”
秦雷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但念瑶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秦雷也不再为难她了,柔声道:“再问一次起初的问题,将来有什么打算?”
念瑶紧咬下唇,思酌半天,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没有她地去处了。
秦雷闻言温声道:“那孤给你两个选择,让你挑好不好?”
念瑶点点头,小声道:“王爷请讲。”
“先声明,孤没有任何倾向,你选哪个都行。”秦雷先自我辩解似的说一句,才温言道:“先,你可以在这住下,一直跟着若兰,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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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瑶听了,微微点头,又轻声问道:“第二个呢
秦雷强忍住想抽自己的冲动,呵呵笑道:“第二个也是好事,咱们大秦的老太后,身边缺个陪说话地姑娘。点名要你去。太后和蔼可亲,对下面的人又仁慈,去了指定受不了委屈。”
念瑶听完秦雷的话,便垂坐在那,好像在思考。秦雷也不催,静静坐在那儿,等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却听念瑶低头幽幽道:“奴婢听王爷的。”
秦雷干笑一声,挠头道:“不好吧。孤王怎能替你做决定呢?”
念瑶依旧低着头,依旧幽幽道:“奴婢听王爷的。”
秦雷使劲挠挠头,感觉自己应该已经脸红了,真的用手一摸。却还是温润如常。吞吞吐吐道:“孤觉得……你可以去看看,若是觉着不痛快再回来嘛,孤王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啊。”文庄太后是什么人?那是大秦最有智慧的老太太。要念瑶进宫,怎么可能单单为了给秦雷调教丫头呢?
只要有可能。秦雷就不想得罪自己实际上的最大靠山。
念瑶身子一滞,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轻声道:“奴婢听王爷地。”
两人似乎一下子无话可说了,秦雷干咳一声。支吾道:“你先坐会,孤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念瑶起身施礼道:“恭送王爷。”秦雷点点头。有些狼狈的离去了。
望着秦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念瑶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软软的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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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房间。到船头站着。秦雷感觉呼吸有些不畅,烦躁的解开衣襟,任冰凉的江风灌到自己怀里,那种让人几欲撞墙地郁闷才稍稍缓解一下。
“王爷,车已经备好了。”石敢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把秦雷吓了一跳。回头就是一顿臭骂,把石敢骂的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
泄一顿,秦雷才舒服些,吁口气道:“辛苦你了。”也不知道是说他备车辛苦,还是当出气筒辛苦。
石敢只好一脸郁闷道:“不辛苦,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却见秦雷径直进了屋,根本没理他。石敢挠挠头,心中大叫晦气。
过了一会,从秦雷进去地房间里出来一个虬髯汉子,朝石敢一摆头,沉声道:“走吧。”却是秦雷的声音。
石敢看着形象气质大变的王爷,刚想找点词赞美一番,但秦雷今天明显不想说话,闷头走到了画舫地侧舷,踩着颤巍巍地木板往下走。石敢只好停下构思,大步跟上去……
画舫停靠在小清河地一处堤岸,岸边的柳树下,已经停着七八辆没有任何标记地豪华马车,百十个黑衣卫外罩便装,警惕的望着越走越近的大胡子,若不是他们队长就跟在后面,他们早上去驱逐了。
石敢见属下紧张的样子,低声喝骂道:“都瞎眼了?这是王爷!”黑衣卫这才不好意思的要朝秦雷施礼,却被秦雷做个手势阻止。带黑衣卫起身,秦雷回头朝石敢吹胡子瞪眼道:“知道什么叫保密不?不要一天到晚都想着什么锦纹、秀芹的,想点正事吧!”说完气哄哄的钻上当间一辆马车。
石敢使劲挠挠头,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我啊?”见边上几个黑衣卫在偷笑,石敢瞪眼道:“再笑刷甲板去!”把几个家伙唬的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硬着头皮上了马车,石敢却现那个虬髯汉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缕长须的白面文士,这次学乖了,试探着问道:“王爷?”白面文士摇头笑道:“石大人说笑了,在下孙常海,隆郡王殿下在您背后呢。”
石敢大张着嘴巴,傻乎乎的回头,只见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看到。耳中却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怪笑,石敢怎么会听不出秦雷的声音。转回头去,只见那白面文士的胡子都笑掉了。
石敢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两个大,沮丧道:“不待这样玩人的。”
“让王爷快恢复愉快心情也是侍卫长的工作之一。”秦雷坐起来正色道,说完又靠在车厢壁上捧腹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