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干咳几声,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荒谬感,艰难道:“父亲是文老头?太夸张了吧!”
秦霁以为秦雷指的是年龄,撇嘴道:“那有什么,李浑比他小女儿大六十岁,文彦博今年还不到六十呢。”
秦雷摇头道:“我不是说年龄,若是文彦博的女儿,又怎么会流落到民间呢?”
秦霁贱笑道:“这种事情多了,八成是文彦博一枝梨花压海棠,**了家里的小丫鬟,结果东窗事,海棠被家里的母老虎赶了出来。海棠又现自己有了,只好随便找个人嫁了,生下了小海棠……”
秦雷额头冒汗,干咳一声问道:“劳驾问下,是念瑶她爹告诉你的吗?”
“色老爷勾搭小丫鬟、母老虎棒打鸳鸯散。”秦霁很认真答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秦雷艰难的咽口吐沫,真想狠狠踹他一脚,一脸不可思议道:“难道堂堂简郡王就是靠三流话本拿主意、想办法的?”
秦霁挠挠头,一脸无辜道:“我觉得挺在理的……”说着又郁闷道:“人家幕僚清客们,一听说是铜臭王招揽,都纷纷掩鼻而走。最后招到府上的,却都是些比我还不如的饭桶。”
秦雷终止探讨这个问题,他现这位四爷政治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也许平时都是老三拿主意吧,想到这,他低声问道:“你抓念瑶这事,三哥知道吗?”
老四果然摇头道:“不知道。那阵子我们正闹别扭,我就没告诉他。后来现文老贼很在意这个私生女,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不管合理的还是不合理地。我以为抓到文老贼的痛脚了,就更不想告诉三哥了。”
“文彦博不是有好几个闺女吗?都长得不好还是不孝顺?”秦雷奇怪问道。
老四挠头道:“文老贼闺女是不少,而且长的都不错,除了他家小丫头喜欢舞刀弄剑之外,其余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不该不孝顺啊。”
秦雷右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那就怪了,为了个没见过面的私生女就任你摆布,文丞相真的爱心泛滥了吗?”
老四一拍脑瓜,也惊讶道:“是呀。他怎么那么听话,若是他夫人生的也倒罢了……”
秦雷瞟他一眼,挪揄道:“现在才现不对劲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念瑶他娘呢?”
老四挠头道:“起初我没想起这茬,等派人去抓时。已经找不到了……”
“一气之下就把那个赌鬼杀了?”秦雷问道。
“是,你该不会这也怪我吧?”秦霁小意问道。
秦雷微笑摇头道:“这是今天唯一不怪你的。”
秦雷瘪瘪嘴,嘟囓一句,接着道:“后来我就去找文彦博。对他说:他在外面地野……哦不,私生女落在我手里了,若是他不做些让步的话。我就把这事捅出去。让他家母老虎吃了他。”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没想到文彦博胆子那么小。被我一诈唬,就乖乖的答应了我的要求。”还比划个一点点大地手势。
秦雷揉着眉心。低声道:“若他胆子那么小,你怎么就快被整死了呢?”
老四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郁闷道:“本来好好的,谁知到了七月份,老贼却翻脸不认人,先是御史参我,又是大理寺办我的。那些官员都听他的,父皇求情都没有用。”
秦雷‘哦’一声,轻声问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听文彦博地?”
老四点头道:“确实如此。”
秦雷又问了几句,见没有什么新东西,便要起身离去。老四一把拽住秦雷的衣襟,可怜兮兮道:“老五,你就给哥哥一句准话吧,不然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你先把手松开,我待会还要去见别人呢,弄皱了怎么办。”
老四闻言讨好笑道:“松开松开……”哪知他一松手,秦雷便飘然而去,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后脑勺,还有一句不负责任的“等着吧!”
老四张口结舌地望着秦雷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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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再与宗正府的官员聒噪,径直从后门离去。一直在车厢里等候地石敢,赶紧把秦雷接上车。
“王爷,咱们去哪?”石敢轻声问道。
秦雷把刚带上去地假胡子又揭下来,装回化装箱内。闻言笑道:“先去买些礼品,咱们去探望文侍郎去。”
“文铭义?”石敢低呼道。见秦雷点头,石敢面色怪异道:“想必文侍郎并不想见到我们。”文铭义当日被秦雷毒
,从会场叉出去,又被大粪浓痰污了身子。这种奇任何人都是比死还难以接受地。
遭受这种打击,文铭义自是不想活了。上吊、割腕、服毒、绝食……想尽一切法子结果自己的小命,无奈他地寿限未到,死了好多次都没死成。上吊自杀绳子断了,反把大胯摔折了;割腕自杀,血流着流着便凝固了,虽然失血过多,却只是面上少了些红晕,身子多了些单薄而已。
而服毒自杀,却因为抢救及时,又回转过来,只是落下很严重的肠胃毛病而已。至于绝食便更不可能,被家人掐着喉咙硬灌些参汤就能把小命吊住……
这种事情又不是请客吃饭那样还会上瘾,所以几次不成功之后,想死的心也就淡了,现在正在相府里修养身心,传说甚至会在不远的将来重出江湖。
秦雷听了石敢的说法,一脸严肃的纠正道:“孤王亲自去看他。是他天大地造化,他只有恭恭敬敬地接着,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说着小声嘀咕道:“不嫌他臭就不错了。”
石敢只好挠头应下,吩咐车队先到伏羲大街买些滋补安神的补品,再去东城相府探病。马车拐回朱雀大街,过几个街口便到了京都最繁华的伏羲大街。车队停在百年老店‘妙慈堂’的门口,石敢便带着几个黑衣卫下车,去采买药材去了。
秋里有些燥热,秦雷把车窗打开。让车厢里的空气对流起来,这才感觉舒服一些。顺着车窗往外看,伏羲大街依旧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南来北往。仿佛走马灯一般从车窗中一闪而过,让秦雷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感觉自己离这些人好远,虽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好想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正在感叹自己已经脱离人民群众太久时。秦雷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眼前经过,紧接着是个熟悉地小胖子跟了上去。“李四亥?”秦雷低声自言道。
秦雷有些落寞的望着那胖乎乎的身影渐行渐远,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声唤住他。轻叹口气,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在中都唯一的朋友。
是朋友。秦雷确信无疑。很多事情李四不说秦雷也知道,当初自己杀了天策军、羞辱了李清,恶了李家。李四亥是尽了全力帮自己说项地。后来虽然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他仍然不肯放弃保护自己。
秦雷岂会不知。那时候李四为什么会死皮赖脸住在书香阁里,几乎与自己形影不离?如果他不是兔子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而李四色猪投胎,显然没有断袖之癣,所以他是在阻止血杀对自己下手!
直到李家改变主意,想把自己流放到南方后,李四亥才回了家。
这些事情秦雷都知道,虽然不说,但他确实已经把李四亥看成了自己的朋友。
虽然说过不会被家族矛盾影响了私交,但李家派了血杀刺杀自己,自己地老头子也派了皇家杀手刺杀了李一姜,虽然一个未遂一个遂了,但性质是一样的,后果也是一样的。
两家从此不死不休,如何还有中间路线?而且李一姜死了,他是李四的亲大哥。两人原本那不掺杂家族恩怨地友情,能抵过这海样的深仇血痕吗?
“王爷,李家少爷求见。”卫士在窗外轻声禀报道,打断了秦雷的回忆。“哦,”秦雷并不意外,李四亥在府中住过月余,自然认识他身边地黑衣卫。“让他上来吧。”
‘哗啦’,车门拉开,久违地小胖子便出现在秦雷面前。
秦雷微笑地望着李四亥,他也贱兮兮的朝秦雷笑着。
“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道,话音一落便一齐笑起来。笑声之后是沉默,不止是秦雷感觉难以面对李四亥,李四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秦雷。方才见到黑衣卫,他一激动便上了车,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秦雷先打破了沉默,“你又惹着你家小祖宗了?”
李四亥在秦雷对面地长椅上坐下,叹气道:“我看要玩完了。”
秦雷轻声问道:‘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扯不断的娃娃亲么?”
李四亥愁眉苦脸道:“你是不知道,这半年我过的什么日子。”说着可怜兮兮道:“自从我们两家生那些事情后,赛月就不愿再理我。可我却离不开她。心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便天天去她家找她。就算是痛殴三六九,臭骂天天有,我也认了。”
秦雷不得不感慨李家男儿至情至性,确实……没一个正常的。笑问道:“没再打得你起不来床?”
李四亥伸出胖胖的手掌,嘶
“五次啊,大哥!五次!”
秦雷强忍住笑,闷声道:“我看今天是你在追她么,难不成你终于要反抗了?”说着攥拳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吧!我支持你!”说完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然不同,乃是小老虎的叔叔了,再这样说却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当然,不能下手太狠,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四亥苦着脸道:“大哥啊,你说什么呢。我哪敢动她老人家一指头啊。”又垂道:“现在她见了我仿佛看到野粪一般,掉头就走,却是不会打我骂我了。”说到最后,脸上竟流露出浓重的缅怀之色。
秦雷干咳连连,挠挠头道:“这个……改天有空我帮你说说看看,”见小胖子一脸希翼,忙给他降低期望道:“不一定管用,我只是试试啊。”
小胖子感激道:“只要哥哥你有这份心,小弟我就很知足了。”
说完小胖子地家庭矛盾。两人又没了话题,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着实有些尴尬,李四亥没话找话道:“听说哥哥身子不好。出来买药啊?”他见车停在妙慈堂门口,是以有此一问。
秦雷失笑道:“当我跟你那么无聊?买个药还得自己跟着。”也不隐瞒,微笑道:“我临时去探望个病人,没有备礼物……”
李四亥点点头。却没有问是谁。他的面色渐渐沉寂下来,沉重喘息几声,艰难问道:“我大哥是不是你杀的?”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触及这个心结了。说完小声解释道:“不知道答案我睡不好觉。”
秦雷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当时我和我的手下都在襄阳,鞭长莫及。”
李四亥顿时如释重负,呵呵笑道:“太好了。只要不是你杀的。我心里就好过多了。”
“但与我杀的没有区别。”秦雷面无表情道。
笑容凝固在李四亥脸上,他神色复杂的盯着秦雷。嘶声道:“有区别。”
秦雷依旧面沉似水道:“没有!即使没有那些刺客,我也要杀了你大哥!只是时间上要晚一些而已。”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道:“在孤王看来,只要杀人的*足够强烈,条件足够成熟。杀与不杀便没有区别!”
李四亥把拳头攥得咯吱直想,怒视着秦雷,低声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地想法说出来?难道烂在肚子里会憋死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朋友,根本不在乎咱们的友情?”一边说着,身子一边不受控制的前倾,胖脸几乎要贴在秦雷面上了。
秦雷伸手掸去被喷在脸上的吐沫星子,面色如万载不化地寒冰,冷冷道:“即使我说跟我没关系,你心里的刺能拔掉吗?”说着反手揪过李四的衣襟,用一种低沉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正因为孤王把你当朋友,所以才无法欺骗你!”说完劈手把他推了回去。
李四亥宽阔地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把沉重的马车震得一颤。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低着头,喃喃道:“我曾经以为你比你家老二还会隐藏自己心迹,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坦诚的时候……”说着双手捂住胖脸,嘶声道:“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实话呢?”
秦雷依旧笔直的坐着,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但除了我地生死兄弟,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应该说真话的人。”
李四亥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何必呢?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糊弄呢?你让我如何自处啊?”
秋风把虚掩着的车窗刮开,又吹到两人身上,让两人感到一阵寒意,不禁都紧了紧衣襟。
秋天确实来了。
李四亥晃晃悠悠地起身,往车门走去。到了门口,又缓缓回头问道:“倘若当初是我作了钦差,你会不会杀我呢?”
秦雷摇头道:“你没资格做钦差。”
李四亥一阵干咳,扶着车厢壁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秦雷生硬道,见李四亥失望地弓身下车,终于还是不忍道:“我不相信你会接这个差事。”
李四亥闻言身子一颤,旋即又放松下来,点点头,离去了。
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